蕭家一門三皇后,除了現在正入主昭明宮的蕭皇后和閉關在壽康宮的蕭太后外,還有一位謚“莊敬皇后”的先帝元配皇后,她正是蕭太后的嫡親的姑姑。如果換成普通人家,姑丈娶妻子的內侄女為填房,少不得被那些衛道人士和老古板的口水淹沒,但如果是在皇家,這種事情已經成為一種常態。
自從先帝駕崩后,蕭太后就一直在壽康宮禮佛,除了帝后二人的請安外,再不見外人,后宮之權幾乎全部交由皇后打理。這次要不是蕭婕妤有孕,估計沈茉云還要等到年底的家宴才有機會知道太后是什么模樣。
太后已經年逾五十,但因為保養得宜,看上去不過四十開外,此時正端坐在高位上,接受皇后帶領眾妃嬪向她行大禮問安。
待到眾人行完禮并叫起后,太后并沒有先問蕭婕妤的事,反而看了一下那些妃嬪,然后問皇后:“今年新入宮的妃嬪,可都在這兒?”
蕭皇后道:“全在這兒呢,母后。”
太后“恩”了一聲,又說:“皇上這回封的淑妃是哪一個?”
沈茉云從隊伍中走出來,臉上帶著謙恭的微笑,老老實實地跪下給太后行了大禮,“臣妾淑妃沈氏拜見太后娘娘。”
太后神色淡色地看了她一眼,臉上不喜不怒,只是點頭道:“看著倒是個知禮曉事的,既然皇上喜歡你,又封了妃,以后就好好伺候皇上,爭取早日為皇家開枝散葉。”說完,這才讓她起身,又褪下了左手的一個金嵌珠縲絲鐲賞給了她。
沈茉云站起身,小心地走上前,雙手接過由嬤嬤親自捧來的手鐲,向太后福了福身子,“謝太后賞,妾定會好伺候皇上和皇后娘娘。”
“恩。”對于她的話,太后只是揮了揮手,并沒有再作表示。
隨后,太后又一一見了幾位新進宮的妃嬪,態度倒也和藹,就算是面對掃了蕭婕妤面子的秦芳華,也看不出她有任何為難之意,這讓秦芳華暗暗松了一口氣。
沈茉云垂下眼,太后這般關心蕭婕妤的肚子,對秦芳華晉升的來龍去脈不可能不清楚,那么現在這種態度,只能說明要么太后她老人家早就有了解決秦芳華的法子,要么根本就沒將秦芳華放在眼里。沈茉云覺得,后一種可能性比較大,堂堂一國太后,去跟兒子的小妾置氣,這真不夠掉價的。
正想著,太后終于進入了主題,將蕭婕妤召到跟前,還給她賜了座,看得眾人心頭一跳。在壽康宮里,除了皇后,就只有四妃和九嬪有看座的資格,太后這個舉動,無疑是在告訴其他人,她很看重蕭婕妤肚子里孩子。
“幾個月了?太醫可有說要注意什么地方?”太后問道,語氣比剛才親切了不少。
“差不多兩個月了,太醫說妾的脈象很安穩,只不過前三個月,要多多休息,不能太過勞累。等出了懷,再出來多走動走動。”蕭婕妤神色恭敬地說著。
聽罷,柳貴妃等人眼中閃過一絲嘲諷,皇上的旨意是讓蕭婕妤在翠微宮里一直養胎,現在她將太醫的話搬到太后面前,不正是打算讓太后幫她出頭嗎?不過這是太后的壽康宮,不是皇后的昭明宮,所以不管心里想什么,她們臉上都帶著類似的表情,就是敢跟皇后搶話的柳貴妃此時也是乖乖地貓在一邊,不敢強出頭。
太后點了點頭,道,“你現在是孕婦,是得多小心些。”
蕭婕妤的語氣愈發恭敬起來,“是,臣妾會注意的。”
太后又問了幾句,然后也賞了一些藥材和料子給蕭婕妤。雖然都是姓蕭,可也有個遠近親疏在里面。論起關系,皇后得叫她堂姑母,而蕭婕妤,卻是她同母兄長的女兒。皇帝登基后,她原以為看在蕭家和她的面子上,皇帝至少也會封個二品昭儀,卻沒想到,圣旨一下,內容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想到這里,蕭太后又看了一眼仍然一臉恭謹坐著的沈茉云。皇帝執意要封沈茉云為妃,占去了四妃中的最后一位,她有些不樂意。可不封也封了,事情已成定局,她也不想太拗兒子的意思,這對她并沒有任何好處。況且此刻,如何安排蕭婕妤更為重要一些。
“皇后,翠微宮尚未有一宮主位,蕭婕妤既然已經有了身孕,再住偏殿未免有些不像話,就讓她搬到主殿去吧。”太后不急不緩地說著,手指不斷地撥弄著纏在手腕間的佛珠。
“母后說的極是,蕭婕妤有了身孕,搬去主殿倒也合適。”蕭皇后笑容不變地說著,隨即卻露出了有些為難的表情,“只是……妃嬪遷宮一事,按規矩,還得先得到皇上的旨意才可挪動。這事……兒臣不敢擅專,得先向皇上請旨。”
太后撥動佛珠的動作快了些,好一會兒,她才道:“既然是規矩如此,等下皇帝過來,哀家親自問他便是。”
皇后不敢接話,只是靜靜地垂首坐著,下面的妃嬪更是連呼吸聲都小心得輕之又輕。
這時,太監進來回道:“太后娘娘,皇上來了。”
一句話,讓太后以外的所有人都立即站了起來,包括皇后。
皇帝從外面大步走進來,先是給太后行禮,然后就是一屋子向他問安的鶯聲燕語,他隨意地揮手道:“平身。”
宇文熙看向太后,“今日母后的精神看起來還不錯,您的身體可好了一些?”
“還不是那些老毛病,哀家早習慣了,不過這兩日身體倒是比往日爽快了一些。”太后眼中露出了笑意,“皇帝國事繁忙,才應該多多保重身體。”
就這樣,上演了好一會兒母慈子孝的戲碼后,太后不由得神色一肅,對宇文熙道:“正好皇帝來了,哀家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是,母后。”宇文熙應道,然后轉身對滿屋子的妃嬪說:“你們先退下吧。皇后,你留下。”
皇帝的口喻,誰敢不聽?于是一干妃嬪全部收起了那點心思,規規矩矩地行完禮,悄然地退了出去。沈茉云混在其中,同樣沒有引起皇帝的一丁點兒注意力。
出了壽康宮,不管原先眾人對蕭婕妤是什么態度,此時是又客氣了兩分。沈茉云坐上步輿往回走時,旁邊的高賢妃笑著對她說:“淑妃妹妹一會兒待會若是無事,不如來我的宮里坐坐?聽說妹妹棋藝精湛,可是連皇上都稱贊不已呢。”
“不過是皇上特意逗我玩兒罷了,我那點功力,要是也能被說成是精湛,恐怕這世上就再沒有不會下棋的人了。”沈茉云急忙擺擺手,一臉的不好意思,“賢妃姐姐邀約,本不該辭,可今天我實在有些頭暈,許是被日頭毒的,怕是陪不了姐姐了。”
前兩天皇帝來她宮里睡覺,無意中看見她擺在案桌上的棋盤,一時間也不知道他抽起了哪條神筋,硬是拉著她下了大半夜的棋。這也就算了,偏偏到了最后,他還不忘拉著她去床上做運動,累得她半死,差點就錯過了給皇后請安,而始作俑者居然還能精神氣爽地準時起床去上朝。
這……難道在那啥啥事件中,這男女差異,真的有這么大嗎?還是說,做皇帝的,在某方面的“能力“就特別出眾。
“那就改日吧,還是妹妹的身子要緊。”高賢妃也不勉強,反而笑道,“妹妹不用自謙,當年我的棋力也不過爾爾,還是皇上后來親自教我……”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臉上的笑容不由得暗淡下去,話也就只說了一半。
沈茉云對高賢妃的異狀視而不見,只是笑道:“得皇上親自教導,想來姐姐的棋力肯定是極好的,說不準一會兒就會翻姐姐的牌子呢。”
高賢妃不由得冷笑一聲,“皇上今兒不會翻牌子了,肯定是留宿昭明宮。”
沈茉云伸手扶了一下頭發上的發釵,好一會兒才說道:“這幾天可真熱,讓人心浮氣燥得緊,待會回宮后,姐姐最好還是讓宮女熬點下火的湯水解解暑。”
高賢妃自知剛才失言,心中正悔,聽沈茉云這一說,忙附和地點了點頭,“確實是挺熱的,每年夏天總有那么一段時間是特別難熬。”轉眼就到了分岔路口,她又道,“妹妹若是想下棋,一時又找不到好對手的話,不妨來姐姐宮里。這下棋啊,還是旗鼓相當,才會有意思。”
沈茉云低眉淺淺一笑,道:““只怕我會擾了賢妃姐姐的清凈。”
“怎么會呢?”高賢妃意有所指地說著,“只要是淑妃妹妹,什么時候都不會打擾到景福宮。”
步輿一轉,兩人就順勢分道而行了。
當晚,皇帝宿在了昭明宮,卻沒有旨意說要蕭婕妤遷進翠微宮主殿。
沈茉云任由素月等人幫她換衣卸妝,在揮退所有人后,她朝放置窗下的一張案幾走去,上面正擺放著一副棋具。她隨手抓起一堆白棋放在棋盤上,慢慢地堆玩起來,耳邊頓時浮現了白天高賢妃說的話。
旗鼓相當?
沈茉云唇邊勾起一個嘲弄的弧度,可別自作聰明做了別人的棄子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