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石靜靜盤坐在大燁雷澤最中心,身前懸著那桿‘雷狼幡,。
這小幡上,原本顯目的裂痕已經幾乎盡消,只余兩三道肉眼難辨的淺痕,幡面上無數細小的電光流轉間,一顆黑色元丹漸漸浮了上來。
那元丹上一陣黑氣閃過,化出一頭身體顯得有些虛幻的黑狼。
這黑狼剛一現身,仰天便是一聲嘶吼,無數電光往它口中涌去。
足足一盞茶時間,幡面上那僅余的兩三道淺痕也消失無蹤,這黑狼的身體漸漸凝實,變得有一丈長短,立在閃動的電光間,不可一世,神威凜凜。
這黑狼吸夠了雷電,忽地抖了抖身子,低下頭,朝秦石趴服下來,喉間低聲嗚咽,眼中盡是畏懼,身上威勢一時盡斂,竟再不復之前的神威。
秦石微笑,伸手拂過幡面,那黑狼隱去,隨手將‘雷狼幡,收了。
他知道這‘五靈雷幡,上的五顆元丹,其實都被秘法祭煉過,其中的精魂,神智早已被抹去,只留下本能。
這頭黑狼,應該是與那‘雷牛幡,、‘雷隼幡,上的精魂一般,感應到了他還丹上,已經顯出雛形的‘大諸天九元九真攝御雷符,,本能畏懼,才會如此。
他丹田中還丹上,那些無數細小的蝌蚪黑線,早已經都連成了完整的一條黑線,在還丹上蜿蜒盤繞,所經之處,百轉千回,又往來交錯,繁復難言,粗一看似是個毫無頭緒的迷宮,但細細看來又像是無數復雜的篆文勾連在一起。
這條黑線看似靜止,已不像之前的那些蝌蚪黑線一般,隨外界雷電之力感應而騷動,但秦石卻知道,它實則無時無刻不在生微妙的變化,并無常態,連那黑線的顏色,其實也并不完全是黑色,只在一瞬之間,便有千百種色彩變這便是‘大諸天九元九真攝御雷符,的雛形。
自這雛形現出之后,秦石能掌控的雷電之力,驟然提升了數倍。
他在此已駐留了一十二年,如今只要心意一動,便能聚斂身周三十里之內的雷霆盡皆為己所用,并且掌控由心。
若僅以匯聚雷電之力傷敵而論,已可堪比‘周天定星鐘,七星連撞的威力,這與元神修士對敵之時,聚集身周靈氣加持自身,已經有了幾分相似,只是不能匯集靈氣源源不斷補充自身的損耗。
而且他還要受環境所限,離了這大燁雷澤的特殊雷暴天氣,便難以揮這等威勢。
‘大諸天九元九真攝御雷符,雛形化出后,他僅僅用了近十一年時間,便已經將‘雷狼幡,修復,比原來預估的二十年,快了近一倍。
這還是他每日按時修持‘七陰真官朝日,念法的情況下做到,若是全心來修復,只怕七八年也就夠了。
他手中紅色光華閃過,又換了那桿破損嚴重些的‘雷鼠幡,。
炎洲東部,一座蒼翠雋秀的山峰后山上,十數道清泉匯成一股,化作一道飛泉直瀉而下,注入半山間一口一里方圓的清潭內。
正值夕陽西下時分,那飛泉在陽光的照映下,化出一彎七彩虹霓,如夢如幻。
那清潭中,遍植蓮花,或紅,或紫,或白,或黃,朵朵嫩蕊凝珠,綻放在青翠翩翩的蓮葉上,微風吹過,清香襲人。
清潭之畔,一座小亭,有個身材修長的青袍男子倚欄而立,看著潭中的蓮花,將手中的一顆丹藥捏碎成粉末,撒入潭中,引得三四條異種錦色魚兒爭相擺尾前來,各色斑駁,將池水攪出道道漣漪,帶起蓮葉蓮花隨波擺蕩。
夕陽余暉灑正在他身上,似是給他整個人鍍了一層金紅色。
天空中,一道劍光劃過,小亭前落下一個身穿碧色衣裙的年輕女子。
這年輕女子的容貌也算得上清秀,只是她眉間微微鎖起,看起來似是有些煩惱。
不過她見著了這青袍男子的背影,眉頭便是一展,趨前道:“雨嵐見過俞師兄,師兄你可終于出關了。”
青袍男子看著潭中的錦鯉掙食,沉默不語,過了一會,才輕輕一嘆,緩緩道:“蓮潭依舊在,青山仍未老,但這山中悟劍之人,潭邊賞蓮清客,卻如同這潭中蓮花,已不知換過了幾多。”
他立在這蓮潭之畔,一嘆一吟之間,意境高遠,有說不盡儒雅風采,但他語氣卻始終一成不變,其中沒有一絲轉折波動,讓人聽在耳中總覺有些不舒服這年輕女子雨嵐聽了這青袍男子的話,面上卻微微一動,神色有些黯然。
那青袍男子忽然轉過身來,淡淡道:“慕師妹,七十年不見,你離合魄已經不遠了。”
原來這青袍男子看來不過二十余歲年紀,面如冠玉,飛眉入鬢,打扮其實極為隨意簡樸,滿頭黑只用條青紗巾束起,就有種說不出的清雅風姿。
只是他目光清冷,并不見太多情感,卻與他之前吟誦之語的含義完全搭不上任何關系,其中透出的,是一種難以接近的清高孤傲。
慕雨嵐見了他的目光,不由微微側開頭去,有些不敢與他對視,口中道:“這是師尊當年的話,難得俞師兄還記得。師兄四十六載閉關,可有所得?”
俞師兄淡淡道:“已經合魄大成,七魄合一,化為元魄。”
慕雨嵐聞言,臉上泛起喜色,道:“恭喜俞師兄,離成就元神只有一步之遙了。”
俞師兄搖頭道:“一步之遙,實則差之千萬里。許多還丹三品以上修士,都能修至合魄大成,但最終百十人中,卻只得寥寥數個能成就元神。想要成就元神,機緣還是位。其實我閉關后三十年,便已經合魄大成,之后一十六年,一直在尋找那一個契機,不過如今看來,依舊飄渺難覓。于我而言,只怕若一味閉關,已無太大用處。”
慕雨嵐自知修為境界與俞師兄相差甚遠,他所說的這些東西,對自己而言,有些難以理解。
況且她也知道能成就元神之輩,經歷的那一段過程,人人皆是不同,根本無跡可尋,也幾乎無法復制。
她便不再在這問題上糾纏,卻道:“既是師兄出關了,有一事,正要告知師兄。這數年來,傳言‘大燁雷澤,中有個疑似我‘蓮元劍宗,的劍修,能夠一劍六分,他人都道就是俞師兄。”
俞師兄雙目微微一張,道:“哦?還有此事?”
慕雨嵐道:“我雖知那劍修不可能是我宗任何一人,但此人既能一劍六分,我宗之內如今就只有俞師兄能抗衡,我便也不敢輕易派弟子前去查探,免得打草驚蛇,徒增損傷。”
俞師兄沉默一下,忽然道:“師尊的命魂玉牌上,魂火如何了?”
慕雨嵐垂黯然,低聲道:“仍是逐年暗淡,已經細若游絲,只怕隨時會斷去。俞師兄,你說這突然出現的劍修,與師尊的離奇失蹤有關系么?”
俞師兄道:“不知道,不過既是出了這樣的人物,無論如何,我都要去看看。”
慕雨嵐微微一驚,道:“師尊生死未卜,只怕兇多吉少,如今我‘蓮元劍宗,的希望,都在俞師兄身上,師兄豈能再以身犯險?”
俞師兄淡淡道:“若是畏畏尾,又有何事可為?此事可能涉及師尊的去向,我已修到這等地步,若只對個一劍六分的劍修便心生畏懼,又談何元神?況且,我只是去看看,若此人與我‘蓮元劍宗,沒什么關系,我自然不會去招惹他。”
慕雨嵐聽了這話,也再說不出什么,便沉寂下來。
俞師兄緩步往山下走去。
忽地,慕雨嵐目光一凝,便見到他每一步都踏得極慢,但每步踏出時,身周便現出一道劍光,連續六步,化出六道劍光,待得他踏出第七步,那六道劍光忽然再分,化為六六三十六道劍光,環繞身周,演出各種變化。
他略略停頓一下,又緩慢踏出七步,身外劍光由分變合,七步踏盡,重又化作一道劍光,盤旋一下,消失不見。
慕雨嵐看得目眩神迷,沉醉其間,見到劍光忽然斂去,仍舊覺得意猶未盡便在此時,她耳邊忽然響起俞師兄的聲音:“慕師妹,我醉心劍道,非是掌教之才,這重任,只怕要你挑起來了。”
俞師兄說完這話,身形忽然加快,幾步便踏出了山外,消失不見。
慕雨嵐忽然驚覺,天空夕陽已經消失,夜幕已經降臨,原來俞師兄就踏出這短短一十四步,竟然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
一劍化六,進而三十六分,乃是《蓮元劍典》上,劍光分化的精萃所在。
她知道這是俞師兄于師尊失蹤后,知道她苦于無人指點,在傳授她劍道精這俞長陵師兄面雖冷,但心卻其實不冰冷,更不是如同外人傳言的性情古怪孤僻那么簡單,只是他生性清高孤傲,一心修習劍道,不愿將有限的時間浪費在迎來送往,虛與委蛇之上,對于不屑之人,更不愿假以辭色而已。
她心中感激,對著俞師兄離去的方向,重重一揖,直起身來,也不由感嘆這俞師兄的劍道領悟不愧為‘蓮元劍宗,第一人,已經將《蓮元劍典》上記載的劍光分化練到了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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