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的提醒聲之后,清讓就前去開門,一般的下人不敢擅自來蓮居,果然,玉珊一身緋紅,氣呼呼的樣子已經快走到了門口,看著清讓的樣子也帶著怨恨,她的身后跟著娟姨娘,一臉擔憂的拉扯著,卻始終沒能攔住玉珊。
“玉珊……”清讓上前想勸慰一句,她猜想定是爹讓李嫂去拿糕點惹她不高興了。
“你走開,都是別人家的人了,還厚著里面回來做什么!”
“你這是怎么與你姐姐說話!”端木安瑞站在門口怒斥,“她就是嫁人了,也是你二姐,也是我們端木家的人!”
玉珊這次沒有被嚇著,她心里的不甘反而更盛了,“是的,她是端木家的小姐,是爹的女兒,是外人的向來就都是我。”
“玉珊,你怎么能這么說,爹一向對我們幾個都是一樣的疼愛。”
玉珊橫了清讓一眼,“一樣嗎?那為什么方才才送去我房里的東西,你一回來便又讓李嫂要回去,府里上下誰不知道爹偏心你,華淑是名正言順的小姐,你就算是庶出,但還有爹捧你在手心,只有我,只有我是個下人都不如的外人!”
“我何時虧待了你!”端木安瑞心口一氣,怒指著玉珊,娟姨嚇得跪在地上,“老爺,玉珊還小,不懂事,老爺別生氣……”
“娘,你何必求他,都是做妾,憑什么青姨就能一人住這么大的院子,憑什么她死了也不讓別人來,不過就是個妾!”玉珊氣她娘的懦弱,搬起身邊的石頭砸進蓮池。
清讓見狀攔住了她,“你鬧夠沒有,哪里有做小姐的樣子!”
“你憑什么管教我,你不過與你娘一樣是個姨娘,是最卑微的妾!”
“你個混賬……”端木安瑞聽著玉珊的話,氣涌心口,一口血吐在了地上,眾人嚇得臉色都變了,清讓趕緊扶住他,“爹,你這是怎么了?”
娟姨在一旁嚇得不知所措,玉珊愣在那里,端木安瑞頭一暈,身子直往下躺,“還愣著干什么,趕緊去找大夫!”
“我這就去……”娟姨趕緊往外跑,邊跑邊含著老爺暈倒了。
清讓看著地上那翻著暗色的血,心里涼涼的,腦子里有種猜測,“玉珊,快去找李嫂,把那些要扔的糕點拿回來!”
玉珊還愣在那里,她看著地上的血,她雖然心中有氣但并不像氣的她爹吐血,清讓又吼了一句,“快去呀!”
“我這就去!”
惑幫著清讓背端木安瑞進了屋子,一塊手帕從端木安瑞身上掉下來,清讓撿起來,發現上面有一大塊血色,暗紅。
“惑,幫我去找最好的大夫來。”她知道,虞子琛手底下定是有這樣的人才的,她如今才知道為何大哥要她回臨蘇,差一點她就被他爹騙了,她不懂醫術,但也明白這樣顏色的血代表這什么,“記住,我要解毒的高手。”
端木安瑞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他睜開眼睛就看著屋里點著燈,昏暗的燈光里,他隱約的看見了夢里才會有的容顏,“楚青……”
“爹,你醒了?”清讓趕緊坐到床邊上,方才聽爹喊了一個名字,不禁問,“爹,你喊誰呢?”
端木安瑞慢慢起身,“楚青,你娘的閨名。方才以為看到你娘了,看來我這是老糊涂了。”
“爹,你不是老糊涂,你是病了,方才大夫來過了,說你需要靜養。”
端木安瑞憋了一眼不遠處桌上擺著的東西,有藥材有醫術,他拉過女兒的手,“清讓,別為我費心了,我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要覺得難過,其實我心里挺開心的,能去陪你娘,也是一樁幸事。”
“爹,不許胡說!”清讓咬著嘴唇,“娘讓你好好照顧我,你若現在不管我了,娘會生氣的。”
端木清讓忍不住又開始了咳嗽,捂著口的手又是血,清讓拿著毛巾替他爹擦著,眼淚止不住一滴滴下來,她原本不想哭的,就算大夫說他爹中毒已深,她也告訴自己還有辦法的。
“清兒,爹其實真的已經活夠了,這一生起起伏伏太累了,如果能早些結束也好,所以你不必太難過。”
“爹,你別說了,我這就去找華辛安,他一定有解藥的。”
端木緊緊抓住女兒的手,“別去!不是他下的毒!”
“爹,你還要騙我倒是很么時候,我找人驗了華淑送來的糕點,雖然沒有毒,但你若不是害怕那糕點有問題,為何非要李嫂問玉珊要回來!”
端木安瑞長嘆口氣,“清讓,我中的毒與太后的一樣,不關大皇子的事。”
“是太子下得毒?什么時候?”
“我被他幽禁在東宮時他已經對我的飲食下了手腳,比太后的劑量少了許多,所以一直拖到了今天,你大哥也是知道此事才會殺了他,我要丟華淑的糕點是因為大皇子要我用端木家族產業換你哥一條性命,我的仇你大哥已經報了。”
“那個畜生,連自己的舅舅都不放過!”清讓微紅的眼睛流著清明的淚,這就是他爹救大哥的方式,她突然很恨自己,在此時竟什么也幫不上他們,“爹,就算太子死了,沒有解藥,我也一定找到給你解毒的藥。”
“好的,爹相信我家閨女,”端木安瑞心里明白自己已經病入膏肓了,但還是希望能寬慰女兒,“明日陪我去山上小屋一趟,對了,你娘留給你的金釵,你有帶在身上嘛?”
“我放在大哥那里了,等下次見到他再讓他還給我。”
端木安瑞大概明白女兒為什么要這么做,“你先去休息吧,我也乏了,再睡一會兒。”
“恩,”清讓扶端木安瑞躺下,在替他蓋好被子,看著他似乎已經入睡了,她才輕手輕腳的走出屋子,卻忍不住再三回頭望,看著她爹睡得*穩,竟然也會不安。
玉珊一直跪在屋外的院子里,清讓上前要扶她,她不起來。
“爹醒了,又睡了,你先回去吧,不要太過自責,爹不是因為你才病倒的。”
玉珊雙腿已經跪得麻木了,清讓扶了她一把,玉珊一直沉默,自從端木吐血以來她便沉默了。
“玉珊,”清讓環住了一拐一拐往外走的妹妹,“我記得你七歲那年得了水痘,大夫人要將你送出府去,爹硬是沒準,他說他女兒病了怎么還能往外面送,你高燒的幾日爹都陪著你的。”
“我記得……”玉珊哽咽著,聲音很輕。
“還有,對不起,我知道你一直不高興爹疼我更多,可在他心里你也是她的女兒,與我一樣,與華淑一樣,我娘去世得早所以他更疼我一些,但這不意味他少愛你一些。”
“我知道,我只是嫉妒你,嫉妒你比我聰明,比我優秀,因為比不過你,所以我只要將氣撒在爹身上,可我真的沒想把他氣病了……”
“我不比你好,你有你的美好,玉珊,爹病了不是因為你,你不要怪自己……”
玉珊沒有再說什么,她扛著麻木的雙腿一步步走出蓮居。偌大的院子只剩下清讓一個人,她坐在蓮池邊上,看著明月倒影在池州,嘴里喃喃自語,“娘,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爹,可能不能再讓爹陪我幾年呢?”
那一夜,清讓在蓮池畔坐了一夜,第二日清早,她抹去臉上的淚痕,逼著自己歡笑著進屋去喊她爹起床,卻發現他爹早已經換好了衣服,那一件她娘親手做的衣服,袖子不一般長短的衣服。
只是他爹卻沒有像小時候一樣站在那里張開雙臂,親昵的喊她的名字,而是無比安詳的躺在那里,雙手合著放在腹上,臉上是淡淡的笑意,似乎做了什么美夢一樣。
“爹?”清讓輕聲喚了一聲。
“爹……”清讓再喚了一聲,“不要逗我了,說好了一起去小屋的。”
床榻之上,那個人卻似乎什么也沒聽到,他安詳的躺在那里,窗被風忽的吹開,發絲撫著清讓的臉頰,她雙腿一失力跌在地上,歇斯底里的一聲“爹……”
可這一次記憶那個偉岸如天的男子,沒有再像從前一樣第一時間過來扶她起來,沒有再像從前一樣將她抱在懷里問她有沒有跌疼。
“二小姐,二小姐,不好了,大少爺出事了!”張管家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慌張,以至于他進了蓮居還沒有停止大呼大叫,整個端木府都知道大少爺出事了。
端木清讓那一日站在蓮居,屋內是她爹還未寒的尸骨,屋外是為了他大哥被斬而痛哭的管家,她慢慢爬起來,走了幾步又重重的跌下,那一天她只覺得天空失去了大半邊,后來眾人是如何發現端木安瑞已逝的她沒有印象,那一日大夫人哭著扯著她的樣子她也看不到,那一日臨蘇端木家突然變成了喪府,白綾成了臨蘇唯一的裝飾。
就在臨蘇傳說二小姐傻了的時候,有一個人站在她的面前,她一會兒笑一會兒哭,旁人看了像是瘋了一樣,她只說了一句話,“大哥,怎么辦,爹沒了……”
爹,大哥真的回來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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