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陸以瑾還沒出小區,就碰上了急匆匆走路的何歡。
何歡在接電話,沒注意到他。
“我幫你請了假,”何歡邊說邊大跨步地往前走,“現在快到了,你收拾一下,我們去趟醫院。”
“我爸來了,家長會他替我倆開,他在就行了。不說了啊,你起來給我開個門。”
何歡今天沒穿校服,裹了件大衣,又在脖子上系了條同色的圍巾,臉也長得不錯,挺吸引路人的目光。
他上樓沒一會兒,就下來了,后面緊跟著一臉蒼白的林時予。
林時予暈暈沉沉地跟著何歡走,耳朵還聽著他的教訓:“你自己身體怎么樣你不知道嗎?要是我不找你,你怕是得燒成個傻子……”
兩人在大門口被人堵住了。
林時予扶著門柱,迷迷糊糊地看何歡和一個女生吵架。
何歡以前喜歡的類型都是清麗柔弱的小白花,這次被帶刺的玫瑰迷了眼,覺得人夠帶勁,就談了段時間。
女生有點小虛榮,在小姐妹面前愛炫耀,何歡理解。前幾天送了條小一萬的項鏈給她,人不滿意,非要何歡去買什么私人訂制款,還給他指定了代購。
何歡一開始覺得買也就買了,后面一問,才知道是把他當冤大頭宰,價錢翻了三倍。
何歡把那女生拉黑了,她連續鬧了幾天,一直在掰扯分手的事。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大,吵得林時予耳邊嗡嗡作響,又覺得頭暈,往后退了幾步,坐在花壇邊上等。
陸以瑾手里提著份咸骨粥,在他面前蹲下,仰頭看他:“哥哥,你生病了嗎?”
林時予緩了片刻,才看清陸以瑾的臉,好半晌,對他“嗯”了一聲。
林時予今天套了件羽絨服,面色蒼白,嘴唇也失了顏色,整個人沒有一點精神,看得人莫名覺得心疼。
“昨天你喝的桃桃星冰樂太涼了,”陸以瑾碰了碰林時予露在外面的手,懊惱地說,“都是我的錯。”
林時予居高臨下地對上他的眼睛,慢吞吞地解釋:“換季本來就容易感冒。”
但不管林時予怎么說,陸以瑾都堅持認為昨天給他買的桃桃星冰樂是罪魁禍首。
何歡耐心耗盡了,沒管拉著他一直哭的女朋友,甩開她的手,想走去林時予那邊。
女生攔住他,死活不讓他離開。
“你是不是有病,”何歡說,“別礙我的事。”
陸以瑾站起來,往這邊走了幾步,對他說:“何歡學長,我送他去醫院。”
說完也沒等何歡回應,徑直帶著林時予走了。
何歡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兒,才把陸以瑾從記憶中翻出來。
他心想,林時予果然是病暈了,誰都跟著走。
林時予是重感冒,但做了檢查,肺部沒有感染,醫生建議不用打點滴,給他開了點藥,又叮囑他多喝熱水,飲食要清淡,多吃水果蔬菜。
林時予吃了藥,躺在床上捂著被子悶汗。
陸以瑾把書房關緊,防止蛋黃跑出來搗亂,又去廚房倒了杯熱水,端進去給林時予喝。
林時予的臥室又大又空,只有一張床和一個床頭柜,床單被套都是灰色的,沒有絲毫點綴。素色的窗簾拉起來了,將刺眼的日光盡數遮住。
林時予察覺到門被推開,側過身子看了眼陸以瑾,鼻音很重地問:“你怎么還沒走?”
“我請了假,上午不去學校,”陸以瑾坐到床邊,扶他起來喝水,說,“我得陪著你。”
林時予半坐起身,后腰被塞了個抱枕,他手里握著發燙的水杯,喝了一口,眼睛未完全睜開,還有點不太清醒。
他呆呆地坐了一會兒,突然偏頭看向陸以瑾,對他說:“你走吧,我想一個人待在這兒。”
溫水潤濕了林時予的唇瓣,顏色乍然回春。
陸以瑾沒回應,眼眸深深地和林時予對視,接著傾身朝他靠近,用手碰了碰他的額頭。陸以瑾剛才去廚房燒水的時候順便洗了下手,現在還沒回溫,襯得林時予額頭的溫度燙得嚇人。
吃完藥到現在快兩個小時了,林時予的體溫卻不見下降。
陸以瑾向后退了一點,凝視著林時予,指腹擦過他的唇角,執拗又認真地說:“不許趕我走。”
他說這句話的語氣和神態都很強勢,就像把林時予當作了自己的所有物,然而林時予根本沒注意,用手推了推陸以瑾,是要他出去的意思。
手機突然響起來,林時予在枕頭邊摸索了一下,接通了,是何歡的電話。
何歡已經回了學校,確認他吃過藥了,又隨口問了問陸以瑾的事,林時予胡亂應了一通,語句都不通順。何歡見他強撐著精神說話,怕打擾他休息,便掛了。
陸以瑾坐得近,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也沒多問,給林時予掖了掖被子,起身出去了。
林時予沒睡多久就醒了,身上出了一身汗,窗簾和門都緊閉著,一室昏暗。
他摸出手機看了看,十一點零五分。
屏幕上有條消息提醒,是半個小時之前的消息,陸以瑾發的:“哥哥,你醒了嗎?”
他給陸以瑾回復后,沒過幾秒鐘,陸以瑾就推門進來了。
林時予沒想到陸以瑾還在這,他把手機放到一邊,看著陸以瑾走向自己。
門留了一條不大的縫,明亮的光線從中擠進來,全覆在陸以瑾身上,讓他整個人都發著光。
陸以瑾坐在床沿邊,看了林時予幾秒,突然壓下身子,用額頭抵住他的額頭,林時予倏地睜大了眼睛。
陸以瑾當即撤開,說:“沒那么燙了。”
明明是很逾矩的行為,他卻偏偏做得那么自然。陸以瑾的鼻梁骨很高,不經意間碰到了林時予的鼻尖,即使二者一觸即分,近距離觸感帶來的沖擊力也讓林時予感到一絲驚惶。
陸以瑾看清林時予的表情,不慌不忙地為自己的行為辯解:“我沒找到體溫計。”
說完往四周張望了一下,又低頭問他:“哥哥,這里和樓下的戶型是一樣的,樓下裝修用的羊毛地毯還剩了不少,我拿上來鋪好不好?”
林時予半蜷著身子縮在被窩里,是最沒安全感的一種睡姿,他往后退,試圖離陸以瑾遠點。
聲音是強行裝出來的冷硬:“我不需要。”
“鋪好了的話,赤腳踩上去,也不會感覺涼。”陸以瑾逼近他,話說得很慢,跟誘哄似的,“你生病的樣子,會讓我覺得難過。”
林時予一愣,他停住后退的動作,曲了下手指,慢慢攥緊被子邊緣,仰頭看向陸以瑾。
陸以瑾拉近和林時予的距離,側著身子,一手撐在枕邊,一手搭在被子上,像守護的姿態,他說:“哥哥,我現在就很難過。”
可能一生病,人就會變得脆弱,林時予近乎無措地避開他的視線,整個人心緒不寧。
窗簾被拉開了,日光透過玻璃窗,傾瀉進臥室,到處都是亮堂堂的一片。
客廳里傳來一陣動靜,有人在小聲說話,間或夾雜著踢踏的腳步聲。
林時予一直很安靜,看陸以瑾把羊毛毯搬進來,一點一點把房間鋪滿,看他坐在地板上,用剪刀裁剪掉邊角處多余的部分,看他彎著腰,仔仔細細地將各個縫隙摁平。
太陽光照在細軟的羊毛地毯上,讓它白里帶了點微黃,憑空添了些溫暖之意。
林時予輕聲問:“怎么不讓人進來鋪好?”
陸以瑾半蹲著身子,正在處理床腳下的一小塊兒,頭都沒抬,說:“你不喜歡別人進你房間。”
林時予沒有立刻說話,每次一對上陸以瑾,他就總是不知道該怎么辦。
客廳里漸漸沒了聲音,陸以瑾出去了一趟,看客廳的地板也鋪好了,四處檢查了一下,就讓他們走了。
再進臥室時,一室寂靜。
林時予把眼神從羊毛毯上移到陸以瑾身上,突然說:“這看起來不像是用剩的。”
怎么可能是用剩的,再怎么剩,也不會大到足夠客廳和臥室用。
陸以瑾又變回了以前撒嬌的模樣,他朝林時予笑了一下,拖長音調:“哥哥,你好嚴格啊,這真的是剩下的,我不騙你。”
他的話音剛落,手機鈴聲就響起來,陸以瑾拿起來接了。
陸新耀問他:“我開完家長會了,你在哪里?”
“我在翰林世家的房子里,”陸以瑾向林時予示意了一下,抬腳往外走,壓低聲音,“我現在沒空。”
“開門,我在門外。”陸新耀不太高興,又說,“我已經在這等了十分鐘了。”
陸以瑾聽到了女人的聲音,正小聲和陸新耀說著話,他掛掉電話,和林時予說了幾句,就下樓了。
“你今天怎么沒去學校?”陸新耀看他從樓梯間出來,皺著眉,興師問罪一般問道,“你不在家,去哪了?”
“去樓頂看風景了,”陸以瑾隨意敷衍道,又掃了眼和他站在一起的俞妙,不以為意地問,“你們來這干什么?”
說話時一直注意俞妙的表情,發現她臉上沒異樣,就知道她對林時予住在樓上的事毫不知情。
陸新耀說:“你成績退步了,全年級排55,物理拖了后腿,一百的總分,你給我考六十,我記得之前沒這么差。”
陸新耀大事小事都愿意順著陸以瑾,只希望他成績優秀一點,考一個好的商學院,以后好接自己的班。
陸以瑾沒開門,三個人都站在樓道里。
“我給你買這套房子,是讓你好好學習的。”陸新耀順了順腕上帶著的手表,上下審視了一遍陸以瑾,突然問,“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陸以瑾靠在墻上,先看了眼俞妙,又要笑不笑地望著他爸,嘲諷道:“你們愛得死去活來的還不夠,來瞎揣測我干什么。”
“這世界上,還有愛情這東西?”陸以瑾嗤了一聲,面無表情地和陸新耀對視,“真是可笑。”
俞妙面色有些難看,她長待的劇場離這不遠,回家的時候剛好碰上從學校出來的陸新耀,就和他一起過來了,沒想到陸以瑾會說出這些難聽又刺耳的話。
她不想繼續待在這,拉了下陸新耀的袖子,要他離開。
陸以瑾的態度不好,但也說明了他沒談戀愛。陸新耀收起不高興的表情,推測他成績下降可能有別的原因,又念叨了他一會兒,才帶著俞妙走進電梯。
陸以瑾挨著樓梯口站,倏地抬頭,一眼望見從樓梯下來的林時予。???.BIQUGE.biz
只要他再往下走一個階梯,就能看見站在電梯里面,扎著丸子頭,手挽陸新耀的俞妙。
陸以瑾大步跨上前,擋住林時予的動作,和他隔了個階梯,乖巧地問:“哥哥,你怎么下來了?”
電梯門“啪”地一聲關上。
林時予和陸以瑾對視,又微微低下眼睛,說:“我來找你一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