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時予沒耽擱,直接打開手機的備份文件。
大四那年他去律師事務所實習的時候,準備了許多面試資料,其中就包括成績表,林時予打開成績表掃了一眼,除了大二下學期補考的一列是六十分,其余的都是九十分以上。
他把成績表截了個長圖,然后上傳到微博,編撰文案的時候思考了幾秒,最后打了一句話。
——缺考屬實,當時因個人原因無法參加考試,具體事件不便告知。
先發給丹姐看過,確定了可以發之后,林時予就發了出去。
接下來的事丹姐會處理,林時予關上手機,準備回家。
一扭頭就看見了陸以瑾。
林時予戴了口罩和帽子,整張臉遮得嚴嚴實實,他是從心理機構的后門出來的,停車的地方很隱蔽,來了這么多次,從沒撞見過什么人。
而現在,陸以瑾離他只有幾步距離。
林時予沒從心理機構出來之前,陸以瑾就到了,他下午在公司開會,一直跟著林時予的保鏢突然發消息給他,說林時予去了看心理醫生。
等開完會,秘書又跟他說,網上出現了大量帖子黑林時予,抨擊他的學霸人設是主流,還有說他眼高于頂、不禮貌、有心機……。
陸以瑾立刻讓秘書去找人壓熱度,再去查爆料人的信息。
張羽珩首先成為了懷疑對象,但蹲張羽珩的人匯報時沒說有異常,秘書最后查出來是林時予的一個競爭對手所為。
陸以瑾覺得有些不對勁,又讓他去查那個明星和張羽珩的關系。
之后急忙離開公司,來海韻路找林時予。
陸以瑾抬頭看了眼旁邊的建筑物,然后把目光轉移到林時予身上。
林時予在慌亂中產生了應激反應:“你跟蹤我?”
陸以瑾往前走了一步,林時予向后退,整個人緊繃起來。
陸以瑾頓住,盡量用溫和的聲音安撫他:“哥哥,我跟你說過的,我派了保鏢跟著你,你忘了嗎?”
“你沒有跟我說過。”林時予像刺猬一樣豎起了刺。
陸以瑾打開手機,翻出聊天記錄給他看。
陸以瑾那幾天工作比較忙,在公司挑完保鏢后,沒當面告訴林時予,給他發了消息。林時予當時沒看手機,陸以瑾后來又給他發了好幾條別的消息,林時予再看的時候,就自動跳過了那條。
陸以瑾沒靠林時予太近,聲線溫柔:“哥哥,是我的錯,我應該當面告訴你的。”
林時予緊繃的神經絲毫沒有放松,他害怕陸以瑾問他為什么會從心理機構出來。
陸以瑾沒問,甚至假裝沒看見心理機構的招牌,對林時予說:“我有點餓了,哥哥可以載我回家煮東西吃嗎?我太忙了,中午都沒有吃飯。”
陸以瑾不動聲色地觀察林時予的表情,繼續說:“我們上次一起去超市買的薺菜餛飩還沒吃完,我現在特別想吃。”
不知道哪個詞觸動了林時予,他終于沒那么驚慌了,看了陸以瑾一眼,遲疑地打開車門。
車子沒馬上啟動,陸以瑾坐在副駕駛上,握住了林時予的手。
陸以瑾摸到林時予手心的汗,他抽了張濕巾出來,給林時予擦干凈,然后輕聲說:“哥哥,我們回家吧。”
窗外的殘影呼嘯而過,車窗開了一條縫,風涌進來,呼呼作響。
林時予開得很快,車里除了風聲,一片寂靜。
手心又開始出汗,林時予覺得自己反應太過了,看心理醫生是很常見的行為,被陸以瑾知道也沒有什么,沒必要那么抵觸。
在等紅綠燈的間隙,林時予屢次想開口,視線轉到陸以瑾身上時,又默默轉開了。
一路無話。
到了林時予家,陸以瑾走到冰箱面前,輕車熟路地拿出一袋薺菜餛飩,又拿了意大利面、牛肉和蔬菜,順帶給林時予做晚餐。
林時予站在廚房門口,看著陸以瑾忙碌的身影,猶豫幾秒,走了進去。
陸以瑾正在切蔬菜,林時予小聲叫了他一句,陸以瑾便回了頭。
林時予有點像犯了錯的的小孩,說話的時候帶了幾分手足無措:“我剛才不是故意對你發脾氣的,我只是……”
他想要跟陸以瑾坦白,但真到了這時候,還是難以說出口。
陸以瑾上前一步抱住了林時予,雙手勒在他腰間,抱得很緊。
林時予頭頂蹭在陸以瑾的鼻子上,察覺眼睛被溫熱的唇親了親,下一刻,聽見陸以瑾說:“哥哥沒有發脾氣,只是太緊張了。”
林時予很喜歡陸以瑾抱他,也喜歡陸以瑾親他,他覺得這些行為,充滿了眷戀綣繾的意味,所以很快就放松下來了。
天然氣灶燃著火,持續不斷地發出響聲,餛飩在沸水里翻滾,切好的蔬菜擺在案板上,葉尖還滴著水。
一切都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林時予回抱住陸以瑾,仰起頭,問陸以瑾為什么突然去找他。
陸以瑾在心里回答:因為聽到你去看心理醫生,慌了神,還因為網上突然涌出的不好言論。
他知道林時予不想談心理醫生的事,把林時予抱得更緊一點,說:“我是去找你道歉的,害你錯過了考試,被人抓到把柄被罵。”
林時予想到當時的情景,沒吭聲。
陸以瑾說:“你從樓梯滾下來,昏迷了一天,我求陸新耀讓我去醫院照顧你,他一開始不同意,后來應允了。你醒來之后沒看到我,是因為我答應過陸新耀,你一醒就離開,他給我買了當晚的機票……”
林時予想起當年他在醫院恢復意識的時候,似乎看見了陸以瑾的背影,緩過神后又不見了,他就以為是幻覺。
林時予問:“陸新耀為什么會答應讓你去醫院?”
陸以瑾指了指鍋里的餛飩,岔開話題:“餛飩要煮爛了。”
林時予沒再追問。
陸以瑾將餛飩撈出來,又給林時予煮了意大利面。
吃飯的時候,陸以瑾提了一下今天爆料的事,林時予說是自己的一個競爭對手做的。
陸以瑾看了眼林時予,沒把心里的懷疑透露出來,想到明天要出差,便說:“我明天晚上八點半的飛機飛英國,和那邊的一個科技公司商談合作機器人的項目。”
他最近特別忙,這個項目是公司成立以來,最重要的一個項目,只要拿下來,公司起碼能上升一個臺階。陸以瑾從頭跟到尾,所有細節都快要敲定了,這次飛過去,是進行最后一輪的商議。
“要去多久?”林時予問。
“一個禮拜。”
林時予聽到他的回答之后,放下筷子,說:“我接下來沒有行程,會待在家里,你不要派人看著我,我有點不喜歡。”
陸以瑾遲疑片刻,應道:“我知道哥哥不喜歡,但我不放心,等我出差回來之后說好嗎?”
林時予想了幾秒,然后點了點頭。
第二天上午,林時予去了公司,等專門的醫療團隊過來給他們體檢。
陸以瑾和林時予一前一后出的門,他約了律師。
不管昨天的爆料有沒有張羽珩的手筆,為了一勞永逸,最好把他送進監獄。
張羽珩前年醉駕撞死了一對母女,肇事逃逸,后面賠了點錢,沒受到任何影響。去年在街區聚眾飆車,造成嚴重的追尾事故,四死五傷,同樣用錢擺平了。
張羽珩平日里趾高氣揚的,就是靠他那個爹,所以陸以瑾決定斬草除根,找了很多關系,摻和到張羽珩他爸卷入的那個經濟案件中,打算推一把。
陸以瑾從半島回來那天就開始著手準備了,籌謀了很久。
但陸以瑾把重心放在了張羽珩他爸的生意場上,忽略了他背后混亂的私生活,所以很多關鍵的問題,也就沒注意到。
和律師談完,陸以瑾回了公司。
下午,網上出現了不少曝光林時予戀情的帖子,說林時予和陸以瑾關系異常親密,還涉及包養、金主這些不好的詞。
帖子剛出就被壓下去了,昨天事情一出,丹姐就讓公關部門密切關注,就是怕有后續。
這事沒濺起多少水花,除了公關部門反應迅速之外,還有一個,帖子雖然寫得言之鑿鑿,但沒有證據,自然被看到的路人認為是憑空捏造。
林時予又接到了丹姐的電話。
丹姐一開始和林時予說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察覺他反應不對勁的時候,心里咯噔一下,連忙問:“你和陸以瑾是真的?”
沒等林時予回答,繼續追問:“你們到哪一步了?不要騙我,我得采取相應的措施。”
對面沒有回答。
丹姐聲音變沉:“時予,跟我說實話。”
林時予沉默良久,然后說:“什么都做過了。”
丹姐眼前一黑,差點心梗。
林時予出道至今沒給她惹過麻煩,一來就搞大的。
娛樂圈里,同性之間似是而非的緋聞可以有,實錘絕對不能有,這事如果被錘了,林時予就完了。
丹姐還沒想出應對之法,又聽見林時予說:“我以前和他在一起過,以后應該也會和他在一起。”
丹姐敏銳地抓住了“應該”這個詞,
“既然還沒復合,有沒有決裂的可能?”丹姐冷靜地提出建議,“和他斷了聯系,假裝你們從沒發生過什么。”
“是我努力要和他在一起的。”林時予說。
丹姐帶了點氣,質問他:“為了陸以瑾,你不要你的演藝事業了嗎?”
林時予說的很慢,但很堅定:“如果只能二選一的話,那不要了。”
丹姐沒想到林時予這么戀愛腦,圈子里就沒哪個明星像他這樣,談戀愛很常見,感情也有,但或多或少都摻雜了利益。
她了解林時予,林時予說不要了,就真的打算什么都不要,只要陸以瑾。
見勸不動人,丹姐緩和了語氣。
“你別那么沖動,現在還沒實錘,掀不起波瀾,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
林時予在沙發上窩著,眼神落在墻中央掛著的裝飾畫上,對丹姐說:“以后參加活動,會有記者問的,有人問,我就會回答。”
他不想說謊,不想在世人面前承認,他和陸以瑾沒有關系。
林時予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和以前一樣溫和,云淡風輕得就像跟她談論今天的天氣。
丹姐一時沒接話。
林時予說:“丹姐,明天我會去公司,和你談一下解約的事。造成的各項損失,我會盡快賠償。”
丹姐見他一意孤行,氣得掛了電話。
下午六點,林時予開車到了陸以瑾公司樓下,等他一起吃晚飯。
晚上吃的是粵菜,餐廳離機場不遠,十分鐘左右的車程。
他們只有兩個人,訂了最小的包廂,菜沒點太多,剛好夠兩個人吃。
陸以瑾給林時予盛了一碗南芪雞湯,放到他面前,問:“哥哥今天出門怎么不戴口罩?”
“吃個飯而已,沒必要。”林時予回答。
下午的消息壓得太快,陸以瑾不知道,林時予也沒想跟他說,打算吃完這頓飯,就送他去機場。
時間還很充裕,陸以瑾想多跟林時予待一會兒,便放慢了吃飯的速度。
林時予沒催他,放筷子的時候,手上蹭到了碗邊的油,濕巾擦不干凈,他跟陸以瑾說了一聲,而后出了包廂去衛生間洗手。
還在走廊上,手機嗡地振動了好幾下。
林時予以為是丹姐發過來的消息,于是停下腳步,打開了手機。
然后看到了一段視頻,后面緊跟著一張圖片,和一句話。
林時予的視線被那句話攥住了,上面寫的是
——骯臟的產物。
圖片是親子鑒定報告,林時予看到自己的名字和一個從沒聽過的名字放在一起,鑒定意見上,親權概率為99.9991%。
林時予第一反應是黑粉做的,覺得無聊又荒唐。關了手機后,他倏地記起公司組織的體檢,似乎剛好對上了時間。
巧到讓人心驚,林時予忍不住點開了那個視頻。
陸以瑾在包廂里等了一會兒,林時予一直沒回來,便放下筷子出去找他。
剛出包廂門,看見林時予在走廊盡頭,背靠著墻,縮成了一團。
距離有點遠,那邊又比較暗,看不太真切。
陸以瑾快步走過去。
林時予看見了陸以瑾,想起身,發現腿是軟的,手撐在墻上,一直在發抖,完全控制不住。
他額上出了冷汗,滑進眼睛里,帶來刺痛的疼。
陸以瑾蹲下來,慌亂地問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急得立馬打電話叫醫生過來。
林時予栽到陸以瑾懷里,制止住他:“剛剛……走路的時候,撞……撞到了拐角,有點疼,緩一下就好了。”
陸以瑾立刻掀他衣服,想要檢查傷勢,被林時予用力按住了手。
林時予壓抑著聲音說:“緩一下……緩一下就好了,沒事的……沒事。”
只是一點小傷,林時予根本就不會有這么大的反應。
陸以瑾心里著急,強硬地制住他,準備看他的傷。
林時予反抗得很強烈,聲音都變了調:“陸以瑾,你又這樣!”
陸以瑾松了力,不敢再強迫他,沒了辦法,只能抱著他,一下一下撫摸他的背。
林時予蹲在走廊的夾角處,兩邊是墻,面前是陸以瑾,陸以瑾抵著他額頭,一直在哄他,聲音特別溫柔。
說怪自己沒陪他一起出來,說這里的拐角設計得不合理,待會要投訴,說這里的燈太暗,害他沒看清路……
陸以瑾甚至把走廊上鋪著的地毯都指責了一遍,覺得花紋太多,晃到了林時予的眼睛。
燈從后面打過來,林時予被陸以瑾的影子整個覆蓋住。
在陸以瑾聲音和動作的安撫中,林時予揪著陸以瑾胸口處的衣服,呼吸慢慢變得平穩。
林時予此刻情緒沒那么緊繃了,于是陸以瑾趁他不注意,迅速撩開了他的上衣。
胸前后背光滑一片,像玉一樣泛著白,沒任何淤青。
陸以瑾愣住了。
被看見了,林時予沒再反抗,他仰起頭看陸以瑾,眼神脆弱,泛著濕意:“你是不是要去機場了?”
陸以瑾湊過去親了親他,問:“怎么了哥哥?”
林時予抱住陸以瑾,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輕聲回答:“沒什么,只是覺得你要離開好久。”
“你要走好久,所以我有點難過。”林時予說。
陸以瑾問:“那哥哥剛才……”
沒等他說完,林時予接過話:“我難過的時候,就會那樣,現在就好了。”
陸以瑾又高興又心疼,說:“哥哥陪我一起去吧,我也不想離開那么久。”
反正林時予最近也沒行程,林時予在他身邊,他還會更安心點。
林時予退開了點,望著陸以瑾的眼睛,片刻后,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