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鏘鏘三人行 第五十四章 朱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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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夜深人靜,逛了一天的兩個女孩沉沉入了夢鄉(xiāng)。 而另一間房里,周彥仙鼻息均勻,顯然也已經(jīng)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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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朱雀彈指掐滅了床邊的一柱細(xì)香,在黑暗中摸索著換了一身夜行衣,連頭臉也蒙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露出一雙冰冷得沒有感情的眸子。 縱身跳出窗戶,奔到院墻下,臂上略一使力漂亮地翻身過了墻,朝北方狂奔而去。 他奔跑一會便停下來張望下,然后便再接著跑,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身后有另一條身影悄無聲息地尾隨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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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洛南城并不大,不過一柱香時間他已奔出城外,張望幾下后他再不猶豫,直往幾里路外的一座已經(jīng)廢棄的山神廟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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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廟宇傾坍,早些年毀于大火,這么年下來,殘垣斷壁上全是厚厚的塵土。 看得出來這座寺廟原本是頗有些香火的,占地是一般山神廟的兩倍寬廣,未被火熔盡的法器上還能看到些許雕工精美的花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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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朱雀繞著廟奔了一周,縱身躍入半倒的廟墻,立在院中不動,月華下冷冷而笑,沉聲喝道:“既有膽約我來,還不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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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吱嘎”聲響起,后廂的門顫悠悠打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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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人斜斜地倚在門上:“你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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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穿著一身青衣,身形消瘦地像月光下輕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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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就你一個人?”朱雀皺了皺眉,仿佛有些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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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以為會有多少人?難不成你以為我會帶了一堆人來埋伏你?”那人拿手掩著嘴。 輕咳兩聲,依舊懶懶地倚著門。 “沒有人了,這里只有你和我。 ”他略一側(cè)首,月華清冷得映在他臉上,照出一張清秀而妖嬈的臉,嘴角微微勾著,笑意慵懶卻透著說不出地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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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種事你沒做過嗎?”朱雀冷哼一聲。 并沒有一絲一毫得放松,心底卻有什么慢慢在啃嚙著。 痛得他抑不住得想要蜷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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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們有很多年不見,我算算,足有七年了。 ”那人掐指計算,手指細(xì)長如玉仿佛隱隱透著光暈,“尚武,你可有想過我?”一聲嘆息如呢喃,仿佛是從他骨子里喚出來的。 一種絢麗的玫紅從他的雙唇中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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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尚武?有多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有多少不愿提及的往事剎那間沖破塵封如潮般涌上心頭,那些血淋淋的永遠(yuǎn)不想再想到哪怕一絲絲片斷的記憶。 朱雀喉口微微一甜,嘴里蕩漾著血腥氣特有地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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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叫錯名字了,請叫我朱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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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承認(rèn)也好不承認(rèn)也罷,我難道還認(rèn)不出來你嗎?”他向前急走幾步,卻咳得更加厲害,拿絲絹掩著嘴。 半晌才道:“你不認(rèn)我沒關(guān)系,我不能不認(rèn)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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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朱雀好似厭惡地側(cè)過頭,“你還是一如既往的矯揉造作,收起你那套,我看夠了。 ”見他咳個不停,又冷冷道:“到哪弄這一身癆病。 大冷天地還約人吹風(fēng),莫不是想傳染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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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人眼中驀地迸出火花,映得他蒼白的面容極其嫵媚,“你終究還是關(guān)心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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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朱雀不耐煩地道:“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你叫我來難道就只有這些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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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自然不是。 ”那人松開扶門的手,慢慢走上前,“我是來告訴你,你要做的事我都替你做了。 ”笑容清純無邪,卻有著讓人心旌動搖地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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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朱雀不屑地冷笑:“你倒是聰明,居然還練會讀心術(shù)了。 這也是跟他學(xu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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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尚武。 我知道我欠你的,你怪我我不怨你。 我今天看到你活得好好的,我就立馬死了也心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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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人一步步搖搖晃晃地走著,每一步都走得氣喘吁吁,仿佛隨時都會倒下去,朱雀卻完全沒有伸手扶他一把的意思,那人每往前走一步,他眼中的戒備就多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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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死,哪有那么容易。 活著,才是最難的。 ”朱雀慢慢道,手指扣住了一枚銀針,眼神微微浮動著,無人能看到的角度,那針閃爍著幽藍(lán)地詭異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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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人好容易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要撫他臉頰。 氣息略微不勻,又是一陣翻天覆地的咳嗽。 朱雀一把抓住他的手,目光一沉,怒喝道:“還裝?想博我同情嗎?”懷著滿腹的厭憎,用力一推,把那人直推出幾丈遠(yuǎn),重重摔在墻上。 那人一直捂著嘴的絲絹失手掉落,寒風(fēng)中帶著血色的玫瑰飄飄搖搖地落在朱雀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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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朱雀一驚,彎腰拾起那絲絹一嗅,面色大變,再見那人倒在墻邊動也不動,胸腹間卻有鮮紅地血順著衣裳汩汩流到地上。 他撕心裂肺地大叫:“尚文!”撲上去扶起那人,這仔細(xì)一檢視,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身上早就受了重傷,胸前中了一劍,腹上也中了一劍,劍傷極深,只怕連內(nèi)臟都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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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眼見這都是致命的重傷,他竟然還無事人一樣走動,朱雀越看越心驚,禁不住垂下淚來。 “尚文,你怎么不說你受了重傷?”手忙腳亂地要從懷里翻藥救治,手指卻顫抖地拿不住瓶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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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這傷是必死的,撐一口氣就想見見你,說不說都是一回事。 ”尚文勉強(qiáng)吸口氣,拉住朱雀的手,微微搖頭。 他本來就只是靠著靈藥勉力支撐,剛剛被朱雀這一推,傷口完全崩裂,五臟也移了位,便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 “你聽著,跟我一起來的人我已經(jīng)殺了,大師兄……不會知道。 我剛剛給他飛鴿傳書一切正常,還能幫你再拖一陣子,你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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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聽好了,別讓他……找到你,你……打不過他的。 ”尚文閉一閉眼,俊秀的臉上泌出一滴滴冷汗,眼神漸漸喚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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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尚武,別怪哥。 七年前……我沒……幫你,現(xiàn)在……我把欠你的……都還你。 ”尚武他終究是對他下不了手地,他就知道這孩子心軟。 七年前地大錯,現(xiàn)在就讓他用自己的命來償還。 種什么因就得什么果,他早知道地,他逃不過命運(yùn)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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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世上,既生尚文何生尚武?奈何奈何,命運(yùn)跟他們開了一個多么大的玩笑,現(xiàn)在還是回到了原點(diǎn)。 七年前,該死的就應(yīng)該是他,這是他偷了七年的時光才弄懂的事實。 大師兄,大師兄他……,唉!總有一天他也會明白的,沒有人能犟得過命運(yù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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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用力抓緊朱雀的胳膊,十指幾乎掐進(jìn)朱雀肉里,神色焦急,瞳孔放大,用盡最后的力氣喊道:“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別跟著那個女人,大師兄他……寧王……你要的東西……”身子一僵,手指無力地垂落地面,懷里滾出個雕工精美的白玉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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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尚文——!”朱雀喃喃輕叫,懷中的身子漸漸冷下來,他蒙面的黑巾上浸濕了一塊,在西北風(fēng)的呼嘯中結(jié)成了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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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把尸體輕輕放在地上,顫著手拾起玉瓶,然后跪了下來,重重磕了三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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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明月高懸,一地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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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朱雀緩緩伸手除下黑布,雙手在清俊無儔的臉上摸索著,慢慢揭開一層薄薄得近似透明的皮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