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溪不知道云州行刺會在什么時候發(fā)生,擔心剛好發(fā)生在大半夜自己的睡覺時間,要是一不小心任務(wù)沒完成,導致皇帝嗝屁了,那可就完了。</br> 于是便提前告訴了崽崽,說自己飄到云州的一些巷子,發(fā)現(xiàn)有人在謀劃刺殺皇帝,讓崽崽注意著一些。</br> 陸喚看著她一本正經(jīng)地胡謅,說她能穿墻,能一拳一只小惡鬼,心中覺得好笑。他強忍住沒笑出來,十分配合地嚴肅地點點頭:“唔,謝謝小溪,此事我自當戒備。”</br> ……</br> 幾日后,皇帝前腳抵達云州行宮,大軍后腳便也抵達了。大軍舟車勞頓,在城外暫時駐守,而按照燕國例律,帶領(lǐng)大軍的幾個官員是要進城面圣。</br> 于是,皇帝和另外幾個官員在行宮擺了宴席,為鎮(zhèn)遠將軍送行。</br> 此前關(guān)于誰去北境平定暴/亂一事爭執(zhí)不休。</br> 皇上本來最屬意二皇子去,畢竟二皇子低調(diào)老實,因為母妃出身寒微的緣故,在朝中并無什么人脈,將兵權(quán)交給他最合適不過,也能趁機奪回鎮(zhèn)遠將軍的兵權(quán),平衡一下朝中局面。</br> 五皇子原本就在朝中積極結(jié)黨營私,皇上雖然喜歡他的母妃,可是卻看他不慣。他野心勃勃,再加上在民間民聲又極好,皇上恐怕他危及太子的地位,因此兵權(quán)是萬萬不能交給他的。</br> 可誰料老二宛如一條咸魚,聽說要去北境就一病不起。先是因箭傷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個月,待鎮(zhèn)遠將軍這邊糧草都已經(jīng)集結(jié)起來了,他又以偶感風寒告病,再次拖延下去。</br> 皇帝有意扶持他,他卻如此爛泥扶不上墻。</br> 皇帝氣急敗壞。</br> 于是最終,前往北境平亂之事,還是交給了鎮(zhèn)遠將軍。</br> 兵權(quán)落在鎮(zhèn)遠將軍這樣一個外姓人的手上,皇上根本不可能放心!但幸好鎮(zhèn)遠將軍膝下無子,后繼無人,即便有什么謀逆之心,恐怕也是力不從心。</br> 皇上如此謀劃著,可萬萬沒想到,在云州宴席上,他察覺鎮(zhèn)遠將軍似乎對一名騎都尉有些特殊。</br> 朝中文武百官數(shù)千人,光是三品以上的官員便已上百,皇上自然不可能對每個小官有印象。但他卻對這名年歲不過十六的少年很有些印象。</br> 雖然只在一年前的秋燕山圍獵夜宴上見過一面,但是印象深刻,當時便覺得他有幾分像故人,只是當時皇帝微醺,只當自己喝醉了酒,沒有太過留意。</br> 而之后云太尉與鎮(zhèn)遠將軍接連為他舉薦,也稍稍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原本舉薦一事,皇上難免會多心這二人是想在朝廷中安排他們自己的人。但是因當晚夜宴對那少年印象不錯,所以皇上竟然都同意了,反正左右也不過是四五品的小官罷了。</br> 但今日云州送行宴上,皇上并未喝多,神志還保持著十足的清醒,在白日烈陽下見到再見到這少年,竟然一時之間有些恍惚,只覺得他的容貌似乎隱隱與那人有幾分相似——倒不是五官相似,而是某些細微的神情,只有與那人朝夕相處過的皇帝才能辨認。</br> 可皇帝又立刻嘲笑應(yīng)當是自己的錯覺,這普天之下,誰不是兩只眼睛一只鼻子?有些相似又有什么好奇怪的。</br> 此子是寧王府的庶子。自己與那人在云州相遇之后,便直接將那人接進了皇宮,封了妃,那人為自己在皇宮中蹉跎了歲月,在深宮中從芳華到枯萎,連寧王的面都沒見過。</br> 自己莫不是老糊涂了?</br> 于是席間,他難免多看了這少年幾眼。</br> 如此一來,就發(fā)現(xiàn)鎮(zhèn)遠將軍老狐貍,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什么,但鎮(zhèn)遠將軍部下的幾個人,卻明顯地對這少年尊讓幾分。</br> 這說明,這剛升任騎都尉的少年在軍中地位不低。</br> 鎮(zhèn)遠將軍有意識地尋找繼承人,這可不是什么好事。</br> 皇上心中警鈴大作,不動聲色地又注視了鎮(zhèn)遠將軍與那少年幾眼。</br> 陸喚自然也察覺到皇上的視線,他能猜到皇上的全部心思,于是假裝若無其事地低頭飲酒,竭力泯然眾人之中。</br> 只是,向皇上敬酒時,他視線不由得在這位九五之尊的五官上多停留了一秒。</br> 在沒有聽過那個道姑口中所謂的他的身世之前,他自然壓根不會想到他與當今圣上有什么牽連,但是在聽過之后,他雖然根本不信,覺得那道姑是在胡謅,可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模樣似乎與席上威嚴貴胄之人有那么幾分相似。</br> 陸喚斂了眸子,眉心微蹙。</br> 這場宴席從白日一直持續(xù)到晚上,觥籌交錯,許多官員喝得酩酊大醉,鎮(zhèn)遠將軍也難免多喝了幾杯。陸喚也喝了一些,不過始終保持清醒。</br> 那任務(wù)十一上所說的宴會上會有刺客,想來應(yīng)當就是今夜了。</br> 他若是提前通知行宮加強戒嚴防守,難免會引人猜疑,因此陸喚什么也沒做,只垂著漆黑的眸子,盯著眼前的酒杯,靜靜等待行刺的到來。</br> 行刺之人的身份也很好猜。</br> 上回秋燕山圍獵刺殺二皇子的不是暴/民,而這回云州行宮行刺,卻必定是暴/民了。</br> 云州常年積雪,已然靠近北境。現(xiàn)在北境民不聊生,戰(zhàn)亂頻發(fā),而皇帝居然還選在這個時候來行宮,他此行雖然是為了祭奠那位卿貴人,但是在北境起/義/軍的眼里,皇上這便是昏庸無道的行為,自然咽不下這口氣,趁著行宮戒備沒有京城森嚴,想要一鼓作氣將皇上拿下。</br> 問題在于,怎么救。</br> 陸喚隨著鎮(zhèn)遠將軍和另外幾個武官踏入這行宮之時,便大致記住了這行宮的地圖。</br> 皇帝在明,那些刺殺之人在暗,在那些刺殺之人還沒行動之前將他們揪出來,幾乎沒有可能。</br> 只能等那些人行動。</br> 陸喚心中分析,若是他想要從重重戒備中,殺了中心圈的九五之尊,他會如何做。直接包圍行宮,殺退守衛(wèi)軍,再接近皇上,自然不可能。因為即便行宮的守衛(wèi)軍不敵,也還有鎮(zhèn)遠軍駐扎在云州外,一聲信號彈便能前來將其圍剿。唯一的辦法便只能由一些好手喬裝打扮,混入行宮之中,采取聲東擊西之法,趁亂取皇帝首級。</br> 如此一來,待會兒應(yīng)當有某處會突發(fā)大事,調(diào)虎離山。</br> 果然,宴席下半夜,所有官員酒過三巡之時,行宮一處名為“卿蘭苑”的地方突然火光沖天!所有官員慌亂站起,而最為緊張的竟然是皇上,他立刻對禁衛(wèi)軍怒道:“愣著干什么,快去救火!若是卿蘭苑有所損毀,便問你們的罪!”</br> 禁衛(wèi)軍首領(lǐng)知道卿蘭苑中珍藏的全是那位貴人的畫像,今日若是搶救不出來,若是燒毀了半張,只怕他們真的腦袋不保了,于是驚慌失措地趕緊帶著人去救火。</br> 場面登時一片混亂。</br> 皇上趕至卿蘭苑,鎮(zhèn)遠將軍等人緊隨其后,陸喚心想,應(yīng)當正是此時,那些人要趁亂下手了。</br> 果然,下一秒場面陡然生變!只見先前是云州刺史的人,把臉上面皮一扯,和皇上身邊的幾個侍衛(wèi)陡然靠近皇上,從手腕中扯出針線,那針線雖然普通,可由訓練有素的兩人一頭一尾捏著,逼近速度飛快時,卻能削肉如泥,不比任何鋒利的刀刃差。宴席上不允許佩劍帶刀,能使用的武器便只有這個。</br> 周遭的官員包括鎮(zhèn)遠將軍在內(nèi)完全沒有預料到,登時瞳孔猛縮,大聲呼救:“救駕!”</br> 若非早有預料,此時險象,恐怕還真要叫皇帝受傷。</br> 幸好陸喚已有所準備,他速度極快地撿起幾根房梁燒斷之后,在地面上熊熊燃燒的門框木棍,擲了過去。</br> 鋒利無比的細線在未接觸到皇帝發(fā)絲之前,被火把燒斷。</br> ……</br> 宿溪匆匆放學回家,她倒不怕任務(wù)十一沒有完成,而是怕崽崽救皇上時發(fā)生什么意外,會受傷。但是萬萬沒想到,她一上線,屏幕上便彈出:【恭喜完成任務(wù)十一(高級):于云州行刺中救下皇上,此任務(wù)獎勵金幣+1000,點數(shù)加15。】</br> 這么快就完成了?崽崽未免也太棒了,宿溪一臉驚喜。同時她見到,總點數(shù)上次還是102,可現(xiàn)在卻陡然變成127了!</br> 怎么回事?宿溪頓時一臉愕然,除去這個剛完成的任務(wù)所增加的點數(shù),還有10個點是從哪里來的?!即便是崽崽這幾天瘋狂批注書冊,瘋狂做俯臥撐,也不可能突然多出這十個點啊?</br> 宿溪滿頭問號,懷疑是不是游戲系統(tǒng)再次出了bug,自動完成了什么任務(wù),多送了十個點。</br> 不過不管怎樣,點數(shù)漲得越快宿溪越高興,因為按照這游戲的尿性,在兩百點的時候應(yīng)當又會有什么大禮包。</br> 她在行宮找到崽崽的時候,那幾個喬裝打扮的刺客已經(jīng)被抓了起來,正由皇上親自審問。崽崽和鎮(zhèn)遠將軍等人在殿內(nèi)立在一邊。</br> 宿溪心想,崽崽英勇無比地救了皇上一次,應(yīng)該已經(jīng)讓皇上另眼相看了吧。但是崽崽似乎沒有要將那玉佩拿出來,讓皇上看見,恢復他身份的意思。</br> 他應(yīng)當還是在懷疑那道姑所說的話的真實性。</br> 但是屏幕前的宿溪知道,那道姑所說的話不可能有假。</br> 崽崽無心恢復九皇子身份,宿溪也就開始猶豫起來,不知道自己這里應(yīng)不應(yīng)該幫崽崽一把,故意把他的玉佩弄出來,讓皇上看見。</br> 要是放在以前,宿溪為了完成游戲的最終目標,讓游戲主人公登上帝位,肯定會按照游戲任務(wù)這么做的。但是她能察覺到崽崽似乎并不愿意參與皇位之爭——</br> 這就讓宿溪為難了起來。</br> 目標固然重要,但她不愿意違背崽崽的意愿。</br> 她很糾結(jié)地看了會兒屏幕里的崽崽,又看了會兒皇帝,最后還是沒有自作主張地將崽崽的玉佩故意弄掉出來讓皇上發(fā)現(xiàn)。</br> 只是宿溪沒有想到,血緣關(guān)系這東西很奇妙,即便沒有那玉佩作為證據(jù),可今日陸喚救下皇上的時候,皇上卻一瞬間屏住了呼吸,那一剎,倒不是因為恐懼即將割斷脖子的繩線,而是愈發(fā)強烈地從陸喚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br> 皇上審問刺客的時候多少有些心不在焉,視線頻頻落到陸喚身上。</br> 最后連賞賜都忘了給,臉色有些不大好,揮了揮手讓人把刺客帶回京城交給大理寺處理,便讓眾人散了。</br> ……</br> 陸喚同鎮(zhèn)遠將軍等人從行宮回到城外駐扎之地,但是在回去之前,他卻先去了城外的一個地方。那日從長春觀出來之后,他便讓人去打聽了,原來卿貴人的出生之地正是這云州。皇上當時將她葬在了皇陵,但是因為思念成疾,在云州給她立了一個衣冠冢。</br> 衣冠冢也有重兵把守,陸喚仗著一身好武藝,神不知鬼不覺地溜了進去。</br> 夜色很涼,云州靠近北境,天氣嚴寒,地上已經(jīng)結(jié)了一層霜。衣冠冢看起來前幾日才有人來過,放了一盒女子喜歡的首飾,應(yīng)該是那位自以為癡情的九五之尊。但即便如此,周遭冷清清的,仍是無邊的寂寞。</br> 陸喚垂眸靜靜看著衣冠冢,神色有些復雜。</br> 宿溪拽了拽他袖子,他這才回神,神情轉(zhuǎn)而柔和:“你來了。”</br> 宿溪覺得,崽崽雖然打從心底里不相信那道姑所說的話,但是關(guān)于他親生母親卿貴人的事,應(yīng)當還是讓他心里有所觸動。畢竟,他出生之后對生母就沒有印象,別說是卿貴人了,就連寧王府的那位卑賤的姨娘,他都不知道長什么樣子。他在寧王府中長大,雖然有身份,但其實連孤兒還不如。</br> 宿溪心頭憐憫,聲音也就放得很輕,問:“你在想什么?”</br> 崽崽注視著衣冠冢,道:“我在想,她應(yīng)當是個很好的人,可惜天子無情。我連她的面也沒見過,聽聞宮中畫像全都被燒了,今日卿蘭苑又起了火。”</br> 卿貴人死后,皇帝有段時間發(fā)瘋,讓人把卿貴人所居住的地方全燒了。</br> 但是燒完之后,卻又失魂落魄,痛苦無比,又在云州為已故之人建立行宮。其中復雜的天子的情感,真讓人看不懂。</br> 宿溪忍不住嘆了口氣,想了想,說:“不要難過,至少有我陪著你呢。”</br> 陸喚抬眸看著漂浮在夜色中的那行字,蹙起的眉心松展,笑了笑:“嗯。”</br> 鎮(zhèn)遠大軍翌日就繼續(xù)上路了,而云州行宮這邊,皇帝一夜未眠,心中卻是起了疑,他隱秘地召來了人,吩咐下去:“給朕隱秘地查一查當年卿貴人一事,當年為她診斷流產(chǎn)的太醫(yī)給我找來,重新拷問。”</br> ……</br> 北境太雪紛飛,情況危急,鎮(zhèn)遠將軍帶著大軍抵達時,邊境正抓住了鄰國來犯的奸細。</br> 而鄰國已悄然帶軍城下,戰(zhàn)火一觸即發(fā)。</br> 還未抵達北境之前,陸喚便已經(jīng)忙碌無比,而抵達北境之后,更是分/身乏術(shù)。</br> 頭兩天宿溪還只是看到屏幕里的北境路邊餓殍成群,尸體堆如山高,原本是客棧、酒肆的地方,此時都已經(jīng)成了亂葬崗,連年愈發(fā)嚴重的災(zāi)害、暴/亂,使得這里宛如一座人間地獄。</br> 觸目驚心。</br> 而到了第五日,鄰國派來的探子殺害了兩個平民百姓,被燕國軍隊抓住,鎮(zhèn)遠將軍憤怒無比,親手將前幾日俘虜?shù)泥弴晃皇雷拥踉诔浅刂希罨顑鏊馈R匝肋€牙,表示燕國絕對不會退讓!</br> 由此為導火線,戰(zhàn)亂徹底開始。</br> 宿溪和陸喚這邊同時都接到了任務(wù)十二:【平復暴/亂,立下軍功,逼退敵軍,獎勵金幣為2000,獎勵點數(shù)為18。】</br> 但此時此刻,面對邊境這樣一座人間地獄般的城池,兩人的注意力都已經(jīng)無法放在任務(wù)上了。</br> 宿溪還是頭一回看到這樣血流成河的場景,她眼皮子直跳。</br> 完全不是那些摳圖古裝劇演出來的地上扔了幾具尸體的那樣,而是到處都是腐爛的兵吏和百姓的尸身肉骨,雖然北境嚴寒,但仍然生出了蒼蠅和蛆蟲,在那些尸身中飛舞和爬走。</br> 城內(nèi)百姓抱成一團痛哭流涕,而遠處戰(zhàn)火繚亂,燕國旗幟飛揚。</br> 要不是宿溪沒有氪金,所看到的全都是死去的小人模樣,只怕她當真會嘔吐出來。</br> 崽崽生辰當天,宿溪來不及陪崽崽一起過,他換上了盔甲,帶兵離開了北境,直接前往了前線,戰(zhàn)火緊促,他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馬背上,能和宿溪溝通的時間不多。</br> 他想要讓宿溪這段時間就不要再打開她那邊的板磚幕布了,不要看到他這邊血流成河的場景。</br> 但是宿溪每天提心吊膽的,生怕自己好不容易養(yǎng)到這么大的崽在戰(zhàn)火中受什么傷,反而打開手機的頻率比之前更高了。</br> 陸喚與鎮(zhèn)遠將軍在帳中一道議事,陸喚出了許多計謀,以至于這一個月以來,燕國屢勝,鄰國退了數(shù)座城池。</br> 但是目前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危急問題。鄰國在退之前,綁了數(shù)百名老幼婦孺,一道退至回雁山峽谷當中,以此脅迫鎮(zhèn)遠軍撤退。</br> 此時若是不乘勝追擊,只怕鄰國又會借著這段時間修生養(yǎng)息,再繼續(xù)來犯。</br> 但若是乘勝追擊,那一百多名老幼婦孺必定會被直接斬首示眾。他們?nèi)际茄鄧胀ò傩眨麄冇H人正被大軍護送回城內(nèi),若是棄這一百多人的姓名于不顧,這場大戰(zhàn),即便鎮(zhèn)遠軍勝了,今后恐怕也會在燕國徹底失了人心。</br> 為今之計,只有一條路,便是讓一支隊伍,秘密潛入回雁山峽谷,將那一百多人救出來,再將敵軍一網(wǎng)打盡。</br> 可是深入敵營,這相當兇險。</br> ……</br> 帳中,陸喚盯著桌案上的地形圖,心事重重。燭光在他側(cè)臉上落下一道陰影,搖曳明暗。</br> 還沒來北境之前,宿溪就知道行軍打仗肯定很辛苦,所以陪著崽崽打了很久的木樁,練習功夫。但是她萬萬沒想到,竟然會這么兇險。</br> 刀槍不長眼,雖然崽崽武藝已經(jīng)很好了,沒受什么大傷,但是身上皮膚難免被劃破了幾道。</br> 他白凈的臉上沾著一些泥土和血痕,因為不知道號角何時就會奏起,因此也來不及處理,胳膊上前幾日被箭擦破了一道口子,只匆匆包扎了。</br> 宿溪每天看到他離開帳篷,心里就突突的跳,只有他留在帳中時,心里才稍稍安定一些。早知道會這樣,當時應(yīng)該千方百計把主線任務(wù)往另外一個方向扭轉(zhuǎn),無論如何都要避開北境這一塊的任務(wù)的。</br> 宿溪忍不住唉聲嘆氣,坐在桌子前捏著筆,卷子上的一道題都看不進去。</br> 陸喚將地形圖記下來,朝著幕布看去,就見她一臉擔憂,反而更為她擔憂。小溪好幾天從學堂回來之后,就沒怎么做卷子,一直緊張兮兮地盯著自己了。這樣下去,學業(yè)不會落下嗎?</br> 可陸喚又不能明說,他對宿溪溫聲道:“你早些休息,我不會有事的,此次帶人去救人,我已想好對策,未必會是我?guī)Пゾ取!?lt;/br> 宿溪根本不信,她覺得鎮(zhèn)遠將軍那老東西肯定會讓崽崽帶人去。</br> 她長吁短嘆:“早知道就不來這破地方了。”</br> 對宿溪而言,雖然她已經(jīng)見過了那血流成河的場景,但或許是因為那些百姓尸體全都被系統(tǒng)化成了卡通小人的模樣,所以她雖然憐憫,但是卻并沒有那么義憤填膺的感覺。她更在意的,當然是自己陪了快一年半,連十六歲生日都因為在戰(zhàn)火中,沒能幫他過的崽崽。</br> 但是陸喚親眼見過了那血肉模糊的場景,想要早日結(jié)束戰(zhàn)亂,還北境百姓一個太平盛世的心情自然要比她更加急切。</br> 陸喚笑了笑,并沒有怪她不大能理解自己所處的朝代。</br> 本來他們便相隔了千年的時光,所有的東西,無論是文化、語言,還是思想,都很不一樣。他在接觸她那邊的一些知識和文化之后,發(fā)覺自己所處的朝代,有很多封建文化十分腐朽,反而是她那邊更加和平,戰(zhàn)亂在她那邊幾乎不會發(fā)生。</br> 所以她根本無需理解他這個朝代的落后封閉,由他去融入她那個朝代便好了。</br> 他十分想隔著幕布觸碰一下她,但是又覺得自己突然抬手,她會覺得奇怪,于是承諾道:“應(yīng)當不出三月,這場戰(zhàn)亂便會結(jié)束了,屆時我們回京城中去,新買的宅院還沒帶你瞧過。”</br> 宿溪這才高興了一點:“嗯。”</br> 陸喚又催促了一遍:“快些去睡覺罷。”</br> 宿溪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崽崽,不知道為什么,自從一百點之后,崽崽變回原畫之后,俊美是俊美啦,但是對自己說話的語氣總是像個老父親。就是那種姨媽痛的時候趕緊手忙腳亂去買藥的老父親。</br> 她晃了晃腦袋,覺得是不是自己的錯覺。</br> 不過時間的確也晚了,她也得下線了,于是她又和崽崽說了遍晚安,就緩緩下線。</br> 陸喚雖然催促宿溪去睡覺,但是心中其實是非常不舍的,他待在帳中的時間不長,這段日子不是在行軍打仗中,就是在埋伏當中,很少有時間能同她說說話。而且因為軍中兵吏實在太多,沒什么隱私,他受了傷只能自己處理,也不能像以往一樣她幫他處理。</br> 他心里也在想,到底何時才能從北境回到京城去。</br> 他想著這些,抬眸又朝著幕布上看去。</br> 然后就見,小溪逐漸淡去的幕布上,自己的腦袋上冒出了一堆氣泡。</br> “唉,說離開就離開了,我受了傷也不多陪我兩秒。”</br> “唉,昨日我臉上掛了彩,小溪來了之后居然沒有注意到,關(guān)心也只關(guān)心了兩句就完事了,唉,早知道受點更重的傷了。”</br> “唉,想回京城。”</br> “唉……”</br> 陸喚表情頓時空白,這一堆氣泡——他腦子里竟然有這么多想法?他怎么不知道?!他分明就沒有想這些——!他怎么會婆婆媽媽地想這些?!</br> 陸喚臉色紅欲滴血,匆忙捂住了腦袋,但是那些氣泡還在冒個不停,但幸好沒一會兒宿溪那邊幕布就黑了。</br> 而幕布上,只見宿溪正盯著那一堆氣泡,拍桌狂笑。</br> 拍著桌子一不小心把桌上的水杯震起來了。</br> 陸喚臉都黑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