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舊影(88)
林德海猛地睜開眼睛,一下子就驚醒了。他夢見什么了?好似夢見那敗家的娘們了。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到底還是不放心她辦下面的事。這么想著, 心里一時有些懊惱,應(yīng)該換個辦法的, 就不該指望那個女人。
劉寡婦手里拿著鞋底子, 靠在邊上正在做鞋,看見林德海醒了,卻又魂不守舍, 就罵道:“怎么?歇夠了又想出去?你的年紀可不小了,別叫那些小妖精給吸干了?!?br/>
林德海心里正不得勁了, 馬上就瞪眼過去, “少啰嗦,給老子弄的吃的去?!?br/>
劉寡婦只能憤憤的,自己也確實是沒辦法, 但凡有點辦法, 誰愿意跟這老東西過一輩子。鍋里熱著饅頭, 酸菜汆白肉燉了大半天正入味呢。
林德海下了炕, 才用熱帕子抹了一把臉, 外面的大門就被拍響了, “叔!叔!在家嗎?”
這是猴子的聲音。這小子當年被槐子安排在鐵路局當差, 也就是混口飯吃。這兩年倒是對家里多有照顧,每個月按時送錢過來,雖說這錢是槐子臨走前存好的, 但差不多十年沒斷過,日子再艱難沒把這錢給昧下了。這小子就難得的很。如今不光是林德海熟悉猴子,就是劉寡婦也熟悉。一聽聲音忙揚起笑臉,“在呢?在!這就來了。你這孩子來的真是時候,汆白肉正入味。”她一徑說著,一徑往外走開門去。
林德海心里卻有些不妙的預(yù)感,他僵在屋里沒動,果然聽見開門的聲音之后,猴子焦急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劉嬸子,我叔呢?”
“屋里呢?”劉寡婦朝屋里指了指,“什么事,急成這樣?”
猴子擺擺手,這事能跟她說嗎?三兩步竄到屋里,林德海已經(jīng)調(diào)整過來,坐在桌子邊若無其事的喝茶,見猴子進來,還笑呵呵的招呼,“你小子不當差,跑過來做什么?”
“叔!您趕緊跟我走吧,我嬸子怕是不成了?!焙镒硬亮艘话杨^上的汗,急忙去拉林德海。
劉寡婦跟進來聽了這么一句,不由的問道:“你哪個嬸子不成了?”話說完這才醒悟過來猴子說的是誰。她急忙朝林德??慈?,就見林德海抓著茶杯的手都開始顫抖了,她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果然這夫妻還是原配的好。兩人的關(guān)系鬧成這樣,臨了了,這心里還是放不下。
“怎么就不成了?”好半天林德海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他不是又跟著人跑了嗎?”
“哎呦,叔,趕緊走吧。如今人在醫(yī)院里,再不去,連最后一面都見不著了?!焙镒臃鲋值潞F鹕?,“您好歹去聽聽,看身子對槐子有什么交代沒有?!?br/>
林德海只覺得腳下輕飄飄的,坐上車顛簸起來,還有些不真實。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不成了?自己真沒想著把這敗家娘們給折進去。她就是再不好,也是槐子和桐桐的娘。倒不是他心疼那女人,實在是怕在孩子那里落下埋怨。
醫(yī)院里,小桃拉著馮隊長的胳膊,埋怨道:“陳繼仁怎么就這么死了,那方子怎么辦呢?”
方子方子就知道方子。她怎么不想想,這假的陳繼仁被揭出來給他帶來的影響。這件事肯定會鬧大的,鬧的人盡皆知。自己跟這么個人相交多年,卻從沒發(fā)現(xiàn)不妥當,那自己成什么人了?識人不明,有眼無珠,這是要葬送自己前程的。
小桃見對方不說話,馬上道:“看那婆子醒了沒有,要是醒了就去問問,看她知道不知道方子在什么地方。就算沒有藥方,那鹵肉的方子也得要到?!币蝗蛔约翰皇前酌盍藛??
這個蠢女人,沒看見警察署跟過來十幾個人嗎?為的什么?還不就是防著自己的。
這婆子還真是生了個好兒子,十年不見人影,這人緣半點也不見淡了。
林德海到醫(yī)院的時候,就見急診室門口,站著十幾個穿著藍黑制服的人,都是熟臉,見了他就叫叔。
猴子帶著林德海進了急診室里面,等林德海抬起頭,看見躺在病床上,頭上滿是血的女人,只覺得半個身子都涼了,她的臉蒼白的沒有人色,看著是不成了。
可能是知道誰來了,林母睜開了眼睛,看向林德海的眼神有些復(fù)雜,但到底掙扎著伸出手,好似在等著什么。
林德海一步一步走過去,佝僂著身子吃力的半跪著,拉著林母的手,“槐子額娘,有什么話你就說吧?!?br/>
林母張了張嘴,好半天才吃力的道:“叫……叫槐子……桐桐別……怨恨我……”
“沒!孩子沒恨過你?!绷值潞[手,“我兒子閨女都是干大事的。心里啥裝不下,孩子沒恨過……我知道……”
林母喘了一口氣,“楊子……杏子……我放心不下……”
林德海閉了閉眼睛:“……他娘啊,放心……這倆孩子我今年就給他們?nèi)胱遄V……他們是林家的孩子……是我林德海的孩子……還有他們的親爹陳繼仁……他的身后事我會好好辦……等孩子回來我?guī)麄內(nèi)フJ認墳……他被害死了,但生前也是救人無數(shù)的大夫,是好人……我得叫楊子記住……四時八節(jié)的得給他親爹祭奠……”
林母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嗚嗚的也不知道心里想的是什么。
林德海拍了拍林母的手:“……你沒對不起我,是我先對不起你的。是我混蛋,是我誤了你一輩子。你是個好的,楊子的親爹也是個好的,不好的是我,要是當年早和離了,你就少受多少罪。”
林母笑了,臨死了,這男人把臟名聲全攬到他自己身上,叫自己走的干干凈凈的??勺隽司褪亲隽?,哪里真能干凈。
可林德海不這么想,如今都在追求什么自由,反對封建婚姻,反抗壓迫,所以,在很多人看來,這不是傷風敗俗,這是敢于沖破舊的牢籠。早二十年前,這是丟人的事情。可在如今,甚至在以后,真要說起來,沒那么丟人。說到底,她是為孩子把命搭上的,那就叫她走的干凈些。
自己本來就是個混蛋,承認是混蛋也沒什么了不起。護住了槐子娘的名聲,就算是護住了孩子的名聲。
他湊過去附在林母的耳邊,低聲道:“槐子和楊子都在工黨那邊,拼了命換了不小的官。還有桐桐和姑爺,那也是體面人。咱們倆這回,不虧!”
林母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她點點頭,沒叫漢奸的名聲毀了孩子拿命拼來的前程,搭上命也沒什么了不得的。她低聲道:“我想……入林家……祖墳……”
“好!”林德海馬上應(yīng)下,“你當然得入林家的祖墳……”
林母這才對林德海笑了,笑著笑著,神情就僵住了。林德海只覺得手里那只手耷拉了下去,他馬上明白,她確實是走了。
眼淚還是流了下來,他顫巍巍的起身,拉著猴子的手,“孩子,還得麻煩你幫我,料理你嬸子的身后事。”
這場喪事,轟動了整個京城。為什么呢?因為這事奇葩啊。林德海不僅給為他戴了綠帽子的老婆辦了葬禮,同時還給她老婆的相好辦了葬禮。就連墓地,都選在離林家的祖墳不遠的地方。
但隨著這奇葩事傳揚出去的,就是這一對苦命的鴛鴦如何被漢奸殘害而死。還有林母,倒是不少人覺得她最后殺了漢奸,是為剛烈之舉。
跟預(yù)想的一樣,私德即便有虧,但在大義的前面,沒人會刻意的去在乎。
林母成了一個受害者,一個敢于反抗壓迫的典范,還有不少報紙大肆的報道,贊揚聲一片。而楊子的親爹,也成了一個救人無數(shù)的大夫,又被漢奸殘害的無辜人。不僅不是漢奸,還成了最可憐的被漢奸壓迫的受苦受難的人。
林德海站在林母的墳前,將頭七紙給燒了,然后才起身去了十幾步以外的兩座孤墳前。這里面埋的一個是那個乞丐,一個是楊子的親爹陳繼仁。他看了看乞丐的墳,“我也不知道你姓甚名誰,但誰叫咱們有緣呢。你幫我解了這一次的難,我?guī)湍惆苍崃?,沒叫你暴尸荒野。咱們倆算是兩清了?!敝?,他又看向陳繼仁的墓,“想來想去,我還是想辦法把你這混賬東西從亂葬崗子弄來好好的葬了。說實話,老子恨不能你叫野狗給吃了。但是再一琢磨,老子這干的事情,能瞞住大家,但卻瞞不住幾個孩子。楊子這小子機靈……你倒也是好運氣,碰上個好兒子。為了孩子將來心里沒疙瘩,老子把你葬了。就葬在這里,將來老子死了,也在這一片。老子倒要看看,楊子那崽子,是祭拜你還是祭拜我。你搶了老子的媳婦,老子就搶了你兒子,還有你孫子,以后子子孫孫,都只知道老子,卻沒人知道你個王八蛋。這么一想,好像咱倆也兩清了。抓緊投胎去吧,別人能投的人胎,你這老狗當了漢奸,也就只能入了畜生道了。想起來就叫老子覺得解氣……”
他兀自嘀嘀咕咕的正說著呢,就聽到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這一扭頭,就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子,身后跟著倆孩子,一個**歲大,一個六七歲大。穿著衣服破破爛爛,也蓬頭垢面的看不清楚這倆小點的孩子是男是女。不過這大點的小子,林德海見過。就是在藥鋪門口吐了林母一臉唾沫的小子。
三個孩子見這里有人,都愣了愣。然后這大點的小子就牽著兩個小的,到了林母的墳前,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就聽他道:“之前是我不對大娘,我不知道你跟我們一樣也是被那老狗害了的。我還罵你,唾你。是我不對!我娘死了,被那老狗害死了。你殺了那老狗,給我們報仇了。我待著弟弟妹妹給您磕頭。您放心,以后只要有我娘的供奉,就有您的,我楊寶祿發(fā)誓……”
林德海復(fù)雜的看了一眼林母的墳,心道:聽到這孩子的這番話,你受她的禮,心里不愧的慌嗎?要是有心,就千萬保佑這幾個孩子無病無災(zāi)的長大。
想起之前的打算,如今心里更加堅定了這個念頭,“孩子……我兒子閨女都不在身邊,你要是愿意,認我當干爹。以后我養(yǎng)著你們……”
楊寶祿愕然的看向林德海:“不行,我們……”
“不認干爹也行,我家里正缺個端茶倒水掃院子的?!绷值潞M肆艘徊?,“你把這些干好了,我管你們兄妹三個的飯食。一季還有兩身新衣服。你這弟弟妹妹到了上學(xué)的年紀,我供他們念書……”
楊寶祿一愣,他原本是防著這人將他們賣了,如今再看,這人完全就是想補貼他們。他起身牽著弟弟妹妹到林德海面前,噗通就跪下,“您是好心人,我領(lǐng)您的情?!闭f完就結(jié)結(jié)實實的磕了個頭,叫了一聲‘干爹’。
對于京城的事情,林雨桐是絲毫也不知道。
從京城回來,忙著接受耽擱的工作,然后又是過年,作為抗戰(zhàn)勝利之后的第一個新年,自然是怎么熱烈怎么過。各個單位都要出節(jié)目,演出一場接著一場。
等過了年,這局勢越發(fā)的不明朗起來。但整個秦北,斗志都是高昂的。干部一批一批的往出派,軍工廠那邊加了一套這次從京城弄回來的設(shè)備,好似都趕不上擴軍的速度。而這設(shè)備安裝調(diào)試到生產(chǎn),都要四爺盯著。因此自從過了年,他就去了兵工廠,估摸著沒有半年是回不來的。這次他離開,不光是自己走了,連帶著常勝也一并給帶走了。家里就剩下自己,林雨桐一天三晌,醫(yī)院、學(xué)校、藥廠連軸的跑。得空了還得顧著家里開出來的菜地。警衛(wèi)被四爺帶走了一半,家里剩下的警衛(wèi)的活就更重了。這幾年連續(xù)開荒,幾十畝的地要春耕,要播種,要想辦法挑水灌溉,一個個的都累的脫了一層皮。直到六月底,天氣正熱的時候,這爺倆才回來了。父子倆曬的黑溜溜的,四爺一笑就露出大白牙。而常勝沒有大白牙可露了,這小子開始換牙了。咧嘴一笑,那豁口上露出一點米粒大小的白點。
林雨桐拍了他的屁股,“瞧這樣,是吃不成肉了吧?!?br/>
常勝趕緊合上嘴巴,“吃西瓜咬一口都露個尖尖……”
安頓了孩子,林雨桐才有空問四爺:“我原本想著你們怎么也得到□□月才能回來。”
四爺一嘆:“開戰(zhàn)了……所以戰(zhàn)前這武器裝備都是加班加點提前完成的?!?br/>
原來如此!
該來的還是來了。前方的戰(zhàn)事一開,林雨桐基本就不怎么著家了。傷員源源不斷的往后方轉(zhuǎn)移,一天能睡四五個小時就不錯了。
這天,林雨桐正在準備下一臺手術(shù),方云急匆匆的闖進來,“先暫停,所有人員,進入窯洞,不得在外面逗留。”
林雨桐一愣:“防空?”
方云嚴肅的看了林雨桐一眼,并沒有回答。林雨桐馬上懂了,這消息只能是潛伏人員秘密送來的。根本就不適合公開。方云見林雨桐明白了,就趕緊道:“你回家吧。趁機好好歇歇?!?br/>
有這么歇息的嗎?上面轟炸,我擱在屋里睡覺?
林雨桐以為遇上這事,她一準睡不著,卻沒想到還真就睡著了。半夜的時候,猛地就驚醒了。四爺一手攬著常勝,一手拍著她,“睡吧,窯洞里安全的很。而且防空是幾年前就布下的,出不了事。”
那轟鳴爆炸聲就在頭頂,不一時,窯洞里好似震了一下,緊跟著頂上的塵土就紛紛落了下來。常勝從四爺懷里探出頭去,“這是炮彈落在咱們窯洞盯上了吧……”
四爺還沒答話,又是一聲爆|炸。這一聲非常清晰,震的人耳朵都疼。
常勝帶著耳罩能好點,他朝外指了指,“應(yīng)該是落在院子里了?!?br/>
這林雨桐哪里睡的著,她坐起來跟四爺一人一邊護著孩子,“這孩子是天生傻大膽,還是練出來了?!鄙洗尉团錾媳蝗巳诱▅彈,炸的家都給毀了。這回有趕上了飛機扔炸彈。
四爺摸了摸常勝的頭:“沒有什么是天生的?不習(xí)慣也沒辦法了。”
常勝卻讀不懂父母眼里的疼惜,他還一個勁的興奮:“爸爸,能把飛機打下來嗎?”
四爺朝外看看,“要是白天應(yīng)該可以。這晚上,飛機能無差別的轟炸,但是地面防空沒有雷達是做不到定位的?!?br/>
等轟炸結(jié)束,警報解除。這一從屋里出來,門口就有一個兩米深的大坑。家里菜園子的菜全都給毀了。還有窯洞頂上,有兩個一兩米深的坑。警衛(wèi)班開出來的莊稼地,零零碎碎的加起來,毀了好幾畝。
人家還商量著看這坑之類的怎么處理,安安和常勝已經(jīng)跟他們的小戰(zhàn)友一起,開始拿著小籃子開始撿散落的彈片了。
四爺沒顧上家里的事,早被請去不知道干什么了。回來只說是損失統(tǒng)計出來了,“除了城里的一些房子坍塌了,人員沒有損失。只傷了一只羊,死了一只雞?!?br/>
林雨桐心里一松,這秦北真是可不錯的地方,窯洞簡直就天然的防空洞。這么密集的轟炸,造成的損失可以說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即便損毀了房屋,但是光那么些炮彈的碎片,這可是完全可以重復(fù)利用的材料,完全可以抵消這損失。
等把轟炸之后的一切‘創(chuàng)傷’都處理完了,天氣越來越冷了。報紙上熱鬧的人,美國以低價賣給姜軍|火,可以說是將戰(zhàn)爭剩余的軍|火幾乎全部賣給了姜,據(jù)說是價值五六個億,還得是美元。美國用飛機幫**運輸兵員,好似才幾個月的功夫,美軍已經(jīng)參與到這場戰(zhàn)爭之中了。
林雨桐沒功夫看報紙,但是在家里有四爺,在醫(yī)院有方云,什么消息她都能第一時間聽到。
“你說著前幾天說美軍在滬上打死了車夫,昨兒又說是兩個美軍士兵在京城強|暴了京城大學(xué)的女學(xué)生,這不管怎么樣,咱們自家人關(guān)起門來解決自己的事情,美國跟著摻和什么?!狈皆茟崙嵉膶蠹埛畔?,“這么摻和下去,什么時候是個頭?”
林雨桐沒說話,國與國之間的關(guān)系本來就是利益的關(guān)系。蘇國從遼東撤軍的時候,將倭國在遼東的工業(yè)設(shè)備都該搬空了,價值還在二十億美元以上呢。
不過美國的手確實是太長了,以前國工是三人軍事小組談判,現(xiàn)在成了五人小組,加了馬歇兒和司徒雷等。這樣根本就不均衡的談判組,注定是沒有什么結(jié)果的。反正是該談的還在談,該打的還在繼續(xù)打。
這種不滿的情緒一直到九月中旬,傳來消息說美國三十多個城市集會□□,反對政府摻和到華夏的事務(wù)當中,要求美軍撤回去。
“但這有效果嗎?”林雨桐對此表示懷疑。
結(jié)果效果還真是又一些的,談判小組談判改成三人組和五人組并列存在。
這有個毛用?。?br/>
很快,林雨桐幾乎就沒時間去關(guān)注這些大事了,因為醫(yī)院里的幾個倭國俘虜,要被遣返了。也就是說又要缺少醫(yī)生了。
這些人走的時候,只能穿一身衣服,然后什么都不能攜帶,不管是錢財還是武器。
林雨桐覺得以前和佐藤偶爾還能說幾句話,可自從倭國戰(zhàn)敗,這幾個倭國大夫,幾乎是一天到晚,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幾乎是不怎么開口的。這種心理,林雨桐理解不了。沒有歡送,甚至知道的人都不多,反正就是等人們想起來的時候,這幾個人都已經(jīng)不在了。不管在這里他們得到過什么優(yōu)待,走的時候也都絲毫沒有留戀。當然了,真要是留戀了,才真的有鬼了。
本來事情到這里,林雨桐以為就結(jié)束了??傻攘蝿P跟著方云進來,她就知道,可能還有點麻煩,“是那個原野的事情?”
方云抿著嘴沒有說話。
廖凱道:“對方要求治療眼睛?!?br/>
“沒門!”林雨桐斬釘截鐵的拒絕了,又覺得語氣有些生硬,這才低聲道:“不是我不給治療,實在是時間久了,經(jīng)脈不通了。若是想治療,也不是不行,想要治愈,也許得五六年,或許七八年,十來年也沒準,這我都不敢打包票。他要是愿意繼續(xù)留下來治療,我當然是沒問題的。”
廖凱呵呵笑了兩聲,這不跟直接拒絕了是一樣嗎?
林雨桐對這個還好奇呢,“這戰(zhàn)俘要被遣送,這間諜應(yīng)該不用吧?!?br/>
“這個人在名單里?!绷蝿P只解釋了這么一句,就不再多言。
林雨桐就不再說話了,這不在自己的管轄范圍內(nèi),而且這里面許是有自己不知道的內(nèi)情也不一定。
等送走了廖凱,林雨桐才去看方云,“怎么?心里還是不舒服?”
方云擺擺手:“他要求見我,我沒答應(yīng)。這個人……”她搖搖頭,“以后我都不想再提了?!?br/>
林雨桐適時地轉(zhuǎn)移話題,說起了調(diào)配醫(yī)生的事情。這事實在是難辦的很,
方云卻不以為意,“以前又戰(zhàn)俘,現(xiàn)在也一樣有戰(zhàn)俘。那些剛俘虜?shù)?*軍醫(yī),我看可以調(diào)過來用用。這些人跟去前線不合適,思想不合格。但是在后方卻不一樣,一邊接受思想改造,一邊發(fā)揮他們專業(yè)的長處,這事你別管了,我這次一定多要寫些手過來。這些人可比倭國大夫叫人放心,至少都是華夏人?!?br/>
多調(diào)人手當然是林雨桐求之不得的。這么熬下去,鐵打的人都扛不住。
回家后,還沒進屋就聽見常勝給四爺讀報紙的聲音,“……兩國國民均可在對方全境經(jīng)營工商、金融、科技、宗教及慈善事業(yè),購建房屋,租土地,雇職工,并享國民待遇和最惠國待遇……兩國國民、法人、團體在對方均可取得或處理動產(chǎn)和不動產(chǎn)的權(quán)利,互給最惠國待遇。他們在對方的財產(chǎn),非經(jīng)合法手續(xù)并償付公平的外匯,不得征取……兩國輸出入商品的關(guān)稅、內(nèi)地稅和他們在對方設(shè)廠制造的商品的納稅,互給國民待遇和最惠國待遇。……兩國一切船舶,均可進入對方開放的口岸、地方及領(lǐng)水,沿途起卸貨物時交納噸稅或港稅與對方船舶相同;船舶及載貨待遇按最惠國辦理……兩國一方如將采礦權(quán)、內(nèi)河航行權(quán)或沿海貿(mào)易權(quán)給予他國,對方按最惠國待遇……”
林雨桐悄悄的聽了半天,“這是什么?”
常勝扭頭叫了林雨桐一聲才道:“這是華美商約。”然后就轉(zhuǎn)過去問四爺:“爸爸,這條約的意思是說咱們?nèi)A夏全境無限制地向美國開放,是不是?”
四爺詫異的挑眉,這小子居然看懂了,他點點頭,“是!基本就是這個意思?!?br/>
“那美國也會全境無限制的對咱們開放嗎?”常勝皺眉問道。
當然不!
四爺搖頭:“我跟你說過,兩國的經(jīng)濟實力懸殊……”
常勝一副恍然的樣子:“也就是只是表面上規(guī)定雙方對等,而實際上享受不到對等的待遇,也享受不到對方給予第三國的優(yōu)惠,因此,該約實際上仍然是一種片面最惠國待遇。依舊是不平等的條約?!?br/>
四爺摸了摸這小子的頭,這孩子在這方面還真行。
這個條約是秘密簽訂的,但隨后言安就得到消息。邊|區(qū)政|府將這個條約簽訂日定為國恥日。緊隨其后,廣播里整天都是各個城市反美的報道。
林雨桐這一年尤其的忙,忙的真是忽略了孩子的成長。好似一眨眼之間,他就懂了很多東西。等孩子睡下了,林雨桐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我真是有些失職了。”
四爺卻不以為意,“特殊情況,他跟其他的孩子比起來,已經(jīng)算是幸運的了。你看安安,如今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人在家。再說了,你忙你的,我不是看著他呢嗎?”
林雨桐就不言語了。四爺對常勝的教育可以說是手把手的。甚至為了叫孩子不做井底之蛙,他還申請了一個戲匣子叫孩子聽電臺廣播,這東西可不是誰都能用的。尤其是在間諜密布的情況下。有時候還真能收到有些電臺,什么大山呼叫長河,大山呼叫長河,家里的二舅母去探親了,請注意接送。諸如此類,這肯定是秘密聯(lián)絡(luò)用的。為了孩子的教育,他都不避嫌了。差不多每天都要跟常勝一起,聽一聽外面的消息。
但孩子的成長,離開父母任何一方對孩子而言,都是有缺憾的。
林雨桐就盼著,盼著方云盡快找?guī)讉€俘虜軍醫(yī)來??汕稳f盼,直到進入了十二月,人員才到位??闪钟晖┮稽c沒嫌棄來的晚了。因為在這一次方云就要來了十八位。
在歡迎會上,林雨桐笑的腮幫子都疼。這可真是解決了大麻煩了。而這些俘虜基本也沒有什么抵抗的情緒。很容易就融合在一起了。至少在工作上沒有什么磕絆。
方云為歡迎這些人還特意叫殺了一頭豬,辦了一次歡迎聚餐。一人一碗土豆燉肉,兩個二合面的饅頭,就算是聚餐了。
林雨桐邊上一個三十多歲帶著眼睛的男人,叫什么林雨桐還沒記住,就見他不停的朝她看過來,林雨桐還有些奇怪:“我臉上臟了?”
“我叫簡繁,您肯定是不記得我了?!焙喎毙α诵Γ斑€記得嗎?滬上,在陣地上給十九軍……”
“你原來是博愛醫(yī)院的大夫還是紅十字會的大夫?”林雨桐想起來了,那時候她一個人在最靠近陣地的地方,重傷患都送過去,然后轉(zhuǎn)移到博愛醫(yī)院或是紅十字醫(yī)院。這個人說見過自己,那他肯定是這兩個醫(yī)院的醫(yī)護人員。
“想起來了?”簡繁朝林雨桐豎了個大拇指,“您是這個。當時就是看您在陣地上救人,我才從軍的。這都多少年了?!蹦菚r候年輕?。?br/>
林雨桐沒想到兩人還真有這么一層淵源,她也不由的熱切起來,“從滬上離開,已經(jīng)很多年沒聽到那邊的消息了?!?br/>
“我也離開很多年了。”簡繁眼里帶著回憶,“后來,我聽說您跟租界的一所孤兒院有關(guān)系,后來我去找過您,希望跟您學(xué)學(xué)針灸。去打聽的時候,卻都說沒有這個人,我還失落了很長時間。后來,還在那個孤兒院做了一段時間義工,幫忙給孩子們檢查身體。后來就參軍了。那時候才二十歲,如今……不過,在這里見到您真的是沒想到。”
提起孤兒院,林雨桐的心不由的飄搖起來,“也不知道這些年戰(zhàn)亂,那里怎么樣了,能不能辦下去……”
簡繁的眼里閃過一絲憂慮,“估計也艱難。如今這世面上基本是買不到米了。聽說前不久,好幾萬市民沖擊滬上的糧店,開搶了!反正亂著呢?!?br/>
“市政不管?”林雨桐不由的追問了一聲。這事她還真沒聽過。
“管?誰管?”簡繁哼笑一聲,“那位姜公子想伸手管,可宋家能答應(yīng)嗎?兩邊斗的不亦樂乎。別說這么大的事了,就說一件小事吧。就是我被俘以前聽說的。說是滬上一居民樓著火了,找消防隊滅火,您猜怎么著,伸手先要金條美元,沒有就不救。好容易湊了點錢先給了定錢,叫他們救火,結(jié)果呢,進去之后沒急著救火,倒是在人家家里翻檢,把值錢的東西都給搶了。這還倒罷了,反正一點錢。更可憎的是滅了火之后他們不出去也不給外面的人開門,把在屋里被困住的女人都給糟|蹋了。”
啊?!
簡繁冷笑了一聲:“**是完了!不打都要完了的。”所以,他成了俘虜其實是慶幸的。又不是成了倭國的俘虜,這沒什么可丟人的。
林雨桐回去的時候,跟四爺說這事:“都說堡壘都是從內(nèi)部攻破的。這話真對?!?br/>
從根子上爛了,只要有點外力,就摧枯拉朽一般的倒了。
四爺剛要說話,外面就傳來鐘山的聲音:“……有客人來訪。”
有客人?
還沒通報性命,這是什么客人。
四爺起身迎了出去,林雨桐將屋里的東西趕緊歸置了一下,還沒出去呢,就聽四爺在外面叫了,“桐桐,你先出來一下。”
“哦!”林雨桐應(yīng)著,心里卻嘀咕,難道是找自己的。
這掀開簾子一出去,就見方云身后跟著一個女戰(zhàn)士,這戰(zhàn)士牽著一個小姑娘,七八歲大小的樣子。她有些不解,朝四爺看去,“這是?”
“杏子的女兒?!彼臓?shù)吐暤馈?br/>
杏子的女兒帶過來是幾個意思?她人呢?
方云將林雨桐拉到一邊:“這位同志是過來學(xué)習(xí)的,順便將孩子帶過來。林杏她……”
林雨桐面色一變:“犧牲了?”
方云搖搖頭:“戰(zhàn)場上失蹤了,只能按照犧牲處理了?!?br/>
林雨桐眼睛眨了半天,也想不明白這戰(zhàn)場上失蹤是怎么一個失蹤。當然了,上了戰(zhàn)場什么情況都可能遇到,戰(zhàn)場上失蹤的杏子絕對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但是這么糊里糊涂的送個孩子過來……她朝那小姑娘看去,見這孩子膽怯的往那戰(zhàn)士身后縮了縮,她的心就不由的先軟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