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國之平手物語 !
經(jīng)過一番不著痕跡的明槍暗箭,縱橫捭闔之后,織田家的眾人漸漸明白,平手汎秀沒有明目張膽反客為主,索取主導(dǎo)地位,便已經(jīng)是留了一份情面在,多余的指望,最好還是不要提出來為上。
于是注意力終于可以回到軍事層面來。
織田信忠的親信梁田廣正喚了兩個親兵鋪開地圖,為新到的援軍們介紹了一下目前的局勢。
“我家現(xiàn)有勝幡城、巖倉城、小牧山城三處,重兵把守,計有士卒約二萬人,阻止武田軍繼續(xù)向尾張深處進犯。武田勝賴八千余眾居于清州,是他們的精銳所在。其后那古野、守山、巖崎一線是敵方的補給通道,各據(jù)點分明由數(shù)百人把守。”
“三河國內(nèi),友方軍勢尚有五千,由德川少主信康殿下掛帥,扼守西南沿海一線,以岡崎城為首,延伸到長澤山城、吉田城、田原城各有駐兵,作為拱衛(wèi)。敵方則是山縣昌景、高坂昌信各五千人,分別占領(lǐng)南、北兩面?!?br/>
“遠江之中,德川三河殿下以七千人守濱松城,另有高天神城、二俁城互為犄角。武田信玄主力,據(jù)說不少于二萬人,就在遠江西境休整,本陣詳細位置暫無法知曉。馬場信房領(lǐng)三千兵,駐地靠近駿河,保障后路,護送糧草?!?br/>
“此乃四日前的情報。此后由于刈谷城的水野家忽然無故失去聯(lián)系,事態(tài)可疑,我家的物見無法從傳統(tǒng)路線進出,難以探明最新變化。但從商路物資的數(shù)目判斷,武田家應(yīng)當(dāng)沒有大規(guī)模的行動?!?br/>
“北伊勢的瀧川殿遭逢變亂,進取無力,然自保有余,至少可確保與尾張的聯(lián)系不會中斷;東美濃的遠藤氏,我家已允許其與武田議和,以地利之限,秋山信友不可能攻入岐阜附近;所以二者尚不足為大患?!?br/>
介紹戰(zhàn)局并不是容易的工作,既要突顯出情況的緊急,援軍的必要性,又不能過分示弱,導(dǎo)致被人輕視,這個度很難把握。
梁田廣正的口才并不算好,這兩個目的其實都沒有達到。
換了林秀貞或者是安騰守就來講解,肯定效果會好很多,但是……織田家自有“家情”在此嘛……
介紹到這里,便止住不說了。因為他的主要職務(wù)是情報搜集,而非軍事參謀。
接下里發(fā)言的是毛利長秀。
他沒等平手汎秀一行人做出反應(yīng),便立即指出:“武田氏雖然僥幸奪得清州城,但顯然后繼無力,受限于錢糧支應(yīng),其主力部隊仍然遠在遠江國,無法向前推進。我們匯合援兵之后,共有了五萬戰(zhàn)力,足以反攻武田勝賴的八千守兵!”
這話不知道是否經(jīng)過內(nèi)部討論的結(jié)論,反正聽上去還是有些道理的。
但長宗我部元親立即嗤之以鼻:“這位毛利殿,所言差矣!武田信玄那廝狼子野心,十年磨一劍,氣勢洶洶上洛而來,必然會有挖地三尺搜刮錢糧的決心,怎么會這么快就受限于補給而無法前進?”
毛利長秀頓時面色不善,忍著脾氣反問:“那您的意思呢?”
長宗我部元親冷冷一笑,道:“我看是武田信玄故意排了一個‘前輕后重’的陣勢,吸引我軍進攻而已!如果對手夠傻,這一招倒也不壞?!?br/>
毛利長秀臉色更黑了,陰沉著譏諷:“幸好有長宗我部大人在此,一眼看破詭計。鄙人倒想請教,其中究竟有何蹊蹺呢?”
長宗我部元親大大方方地搖了搖頭,毫不受激:“我初來乍到,怎么看得破人家的陰謀?只是有個簡單的道理——敵人希望你去做的事,就不要去做!幼童都明白的道理而已?!?br/>
寥寥幾語,忽然又劍拔弩張了。
平手汎秀只要吱一聲,長宗我部元親自然會收斂,這個大家都已經(jīng)了解了。
但如此一來,會議的節(jié)奏豈非完全讓外人掌握了?織田信忠萬萬不肯如此的,所以他打算搶著提前平息爭端。
孰料此時,竟是角落里的稻葉一鐵最先站出來了。
“長宗我部殿下,不愧貴為土佐守護的豪杰,此言甚是!”
在這個時間點插話,不僅令織田信忠感到愕然且不快,也讓美濃三人眾另外兩人——安藤守就和氏家卜全十分意外——說好的攻守同盟,見機行事呢?你咋不按事先套路出牌?這會跳出來不成了眾矢之的嗎?
然而稻葉一鐵這個人,一向是剛直無匹,頑固不化,他認為該做的事,就一定要做,誰也攔不住。
平手汎秀倒是很欣賞他這種對事不對人的態(tài)度,特意出聲,向長宗我部元親介紹道:“出言者,乃是美濃的稻葉一鐵!昔日彈正大人在時,也說他是懂兵的。這位的看法,一定要好好聽聽。”
“原來如此!”長宗我部元親聽聞此言,十分鄭重地半躬身表示尊敬。
稻葉一鐵不禁拈須,甚有得色,亦嚴(yán)肅回禮,臉上顯露出惺惺相惜之意。
畢竟大家雖然立場不同,但卻同是弓馬立身,刀劍中殺出富貴的人!
對于林秀貞、安藤守就這一類“墮落”的“政客”,多少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厭惡與鄙視。
縱然出于親緣與利益,不得不與之附和,內(nèi)心其實是抗拒的。
而織田信忠嘛……總覺得是溫室成長的花朵,在證明他能帶領(lǐng)大家打勝仗之前,也未必能獲得百戰(zhàn)老卒的真正尊重。
“咳咳!”年事已高的稻葉一鐵清了清嗓子,接過話頭說:“長宗我部殿下說得很有道理,我也認為目前正是敵方利用清州城的特殊地位,引誘我軍貿(mào)然反攻,斷然不可中計!然而……”
他起先的話,本來引得許多人要加以反駁,可一句“然而”,又讓人不禁好奇,下面會說出什么道理來。
在場各位,除了平手汎秀和長宗我部元親,就屬他的軍事履歷最有說服力了。
稻葉一鐵似乎是真不太舒服,喝了一口水,潤潤嗓子,才繼續(xù)開口:“依老夫判斷,武田信玄用的是一石二鳥之計,引誘我等攻城,借機實施埋伏,只是其一;另一方面……或許是三河、遠江各處有什么變故,令武田信玄深信可以一舉解決德川家?!?br/>
“一舉解決”的字樣明顯有些嚇人。
沉默了半天的佐佐成政立即質(zhì)疑道:“武田軍力雖盛,卻缺乏根基,只能占據(jù)城鎮(zhèn),不可能深入鄉(xiāng)野追擊,所以德川家大有回旋余地,絕不至于立即衰亡。”
“正是如此!”前田利家亦道:“六角家丟失了觀音寺城猶能堅持三年,如今的德川家又比當(dāng)初的六角強出不少,何況他們尚未丟掉濱松和岡崎呢!”
而稻葉一鐵似乎不屑于與此二人交談,懶得做出反駁,只轉(zhuǎn)身向織田信忠和平手汎秀各施了一禮,冷靜說道:“二位殿下應(yīng)當(dāng)能明白老朽的言下之意。”
接著他便安然坐下,留著尷尬不已的佐佐和前田兩人。
織田信忠臉一下子發(fā)白了,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毛利長秀和梁田廣正想要提醒,可惜他們自己都沒能第一時間想明白。
見狀平手汎秀輕嘆了一聲,緩緩起身,朝著稻葉一鐵欠身道:“您老人家的脾氣,真是始終未變,然而……尚未有任何實據(jù),就懷疑盟友的立場,這可不像剛直之士的作風(fēng)呀!”
稻葉一鐵淡然一笑,伏身回道:“老夫只是就事論事。”
這時候眾人才反應(yīng)過來。
按照稻葉一鐵的觀點,武田信玄重兵留在遠江、三河,是為了迫使德川改旗易幟——然后進一步想,堂堂武田信玄,如果不是有一定把握,就不會貿(mào)然行動……
這么一想……
雖然只是一種推測的可能性,但眾人額頭上紛紛滲出汗珠來。
萬一德川真的倒戈相向,那別說奪回清州,尾張能不能保住都是個問題。
而尾張一旦保不住,美濃人還會不會繼續(xù)支持織田氏,也是個問題。
關(guān)鍵時刻林秀貞又一次發(fā)言:“主公!平手刑部大人!還有各位!”他先是一一掃過全場,確保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才繼續(xù)道:“老臣有九成把握,德川氏暫時不會降伏于武田的!”
“為何?”織田信忠的疑問脫口而出,此刻他已顧不得面子。
“呵呵……”林秀貞拈著胡須,從容一笑,“請您回憶一下,當(dāng)初今川治部大輔被我家所討取之后,德川氏——不,那時還叫松平氏,請回憶一下當(dāng)時的局面吧!”
“后來松平氏與我家達成了同盟……”織田信忠想到德川家有過改變立場的舊例,一下子更不淡定了。
“嗯……主公彼時尚幼,不記得詳情也是理所當(dāng)然?!绷中阖懷a充道:“其實,當(dāng)年松平家在東面對尾張邊境發(fā)動了數(shù)次強力的襲擾,雖然被一一擋住,卻也令我家頗為煩惱。在持續(xù)襲擾了一年以上之后,雙方才講和結(jié)盟?!?br/>
“說的甚是!當(dāng)年我受命守備沓掛城,每日都為松平軍的動向而焦頭爛額不已!”平手汎秀忽然插了話,接著故意一笑道:“從此事中,就能看出德川三河殿(家康)的行事作風(fēng),所以佐渡守(林秀貞)說德川氏暫時不會屈服于武田,我深以為然!”
室內(nèi)沉默片刻,眾人一時不解其意,唯有長宗我部元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一定要先證明自己的實力,得到應(yīng)有的尊重后,才肯改換門庭,否則寧愿死撐著……這位德川三河殿看起來與我出身類似,真是值得敬佩的人物??!”
點破此節(jié),其他人才紛紛明白過來。
“那究竟……”織田信忠已經(jīng)徹底迷糊了。
“我們需要盡快進兵?!逼绞謿阏Z氣十分平緩,就像在說“我們需要盡快吃晚飯”一樣隨意,但談笑之間,卻帶有莫名的不容置疑的味道,“德川氏暫時是不會倒戈的,可一二個月之后……就說不定了……”
他的話立即得到響應(yīng)。
“美濃數(shù)千壯士,枕戈待旦,惟愿一雪前番戰(zhàn)敗的恥辱!如今平手刑部大人的軍隊到了,正是最佳的時機!”稻葉一鐵神情肅穆。
“土佐健兒隨我至此,就是想要會一會所謂武田赤備,看看他們到底是不是有三個腦袋,六條臂膀!”長宗我部元親慷慨激昂。
見狀其他人——特別是尾張人,也趕緊站出來表示決心,只是說出的話,總覺得不夠響亮了。
不少人以期待的目光看向今天一直出風(fēng)頭的林秀貞。
盡管這家伙一向不以武力見長,而且六十多歲了。
林秀貞本來已經(jīng)坐好,不準(zhǔn)備再拋頭露面,可見到如此狀況,終究忍不住責(zé)任心和虛榮心的雙重效應(yīng),勉力起身,朗聲道:“各位想必都知道,老夫的婿養(yǎng)子林通政,槍術(shù)是森可成大人傾心傳授的,卻一直沒有派上大的用場。今日就請主公給我老家伙一個面子,把他放到對抗武田的前線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