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放到明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br> 今晚是除夕夜，爺爺奶奶都在，一家人在一起做飯,忙的熱火朝天。</br> 家里有守夜的習慣,所以這天晚上飯也會吃的晚一些，基本要到九點了。</br> 明杏收到程放發來的短信,站在窗戶邊往下看了看，轉身就往門口走。</br> “奶奶,程放他到了，我去接他！”</br> 明杏和奶奶說了一句,就快步的出門了。</br> 她下了電梯后就一路小跑著，看見程放后,臉上笑容止都止不住。</br> 到他面前,抬頭看他,第一眼便發現，他臉色很不好。</br> “是不是不舒服啊？”明杏一下緊張起來。</br> 程放手里提著一大袋東西，是給明家人買的禮物,穿了一身黑色大衣,氣場十足。</br> 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br> “就是有點緊張。”程放舔了下嘴角，只覺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問明杏說:“我這樣穿好不好？”</br> 本來想穿西裝,后面想想,那也顯得太裝了。</br> 也沒那個資本,不裝那大款。</br> “好。”明杏贊同的點頭，夸道:“很好看！”</br> 是真的好看,她不騙人。</br> “你只要乖乖待著坐著,我爸媽不會刁難你的。”明杏安慰他,“你還可以和我爸多討論討論一些學習研究之類……”</br> “我爺爺喜歡看新聞，關心國家大事。”</br> 明杏小聲的和他都說了一遍。</br> 程放牽住她的手，她說什么他就點頭，拉著她往里走。</br> 進門前，程放不由站定，深吸了一口氣。</br>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了，可越來越緊張卻是真的。</br> 他天不怕地不怕，卻把見明杏的父母當做人生一等大事，生怕給他們留下不好的印象。</br> 顯然他臉色很差，也不知道什么原因。</br> 程放進門后，奶奶最熱情，早已經洗好了水果拿給他吃，直說這孩子臉色不好，要不要現在去休息休息。</br> 章淑華正在上菜了，也招呼著讓程放坐，說是馬上就能吃年夜飯了。</br> 只有明譯沒說話。</br> 他本來就是個死板的性格，不善言辭，往那一坐，就是不怒自威的氣勢。</br> 吃飯的時候，程放提起最近的研究，明譯才問了一句，最近在做什么。</br> 程放聽見他問話，拿筷子的手都抖了下，緩了緩，才故作鎮靜回答:“我們團隊最近研究開發的項目，是智能家居這方面，涵蓋人臉識別，語音識別，溫感系統等多項技術。”</br> 程放說起這些的時候，認真又專業，明譯顯然是滿意的，雖然沒說什么，只不經意間點了點頭。</br> “好了，大過年的，就別談這些了。”奶奶還是很喜歡程放的，說著就把話題扯回到了家常上來。</br> 飯后，程放搶著去洗碗，奶奶連笑著點頭，把章淑華拉到一邊，和她小聲的說了幾句話。</br> “可不是個好孩子嘛，杏杏也喜歡，你讓明譯少板著個臉了！”</br> 全家只有奶奶，是明杏喜歡什么她就支持什么。</br> 明杏喜歡的，她看在眼里也喜歡。</br> 程放這孩子一表人才，懂禮貌成績好，重點對杏杏也好。</br> 多好啊。</br> 章淑華笑了笑，一句帶過:“他就這脾氣。”</br> 別看明譯平時總板著個臉不說話，他可最心疼他閨女了，這無論多好的人，來跟他搶心肝寶貝，他都好臉色不起來。</br> 快十二點了。</br> 電視里正在新年倒計時，章淑華又煮了一鍋餃子，笑著招呼大家來吃，她盛了一碗，親自遞到了程放手里。</br> “芹菜豬肉餡的，嘗嘗喜不喜歡。”</br> 明家的氛圍溫馨又平淡，一家人聚在一起，一個都沒少，看春晚吃餃子，一起跨過十二點。</br> 在這個所有人都喊著年味越來越淡的時候，明家的年味卻一點沒少。</br> 家人，習俗，年夜飯，是程放曾經很向往卻從沒辦法實現的。</br> 很多年里，都只有他和奶奶兩個人。</br> 突然就想奶奶了。</br> 兩個月前抽空回去了一次，當時跟奶奶說，過年很有可能回不來了。</br> 在那樣團圓的日子里，很不想留她一個人，畢竟人年紀越大了，越需要陪伴。</br> 本來想給奶奶打個電話，但想想這個時間她已經睡著了，還是等明天早上吧。</br> 十二點過后，大家都各自回房間睡覺。</br> 程放睡在明家客房。</br> 兩點多了，他還睡不著，太陽穴一陣陣的疼。</br> 整個腦袋好像要炸開一樣。</br> 他起來坐在床邊，想去外面倒杯水卻又怕打擾到其它人，于是坐了會兒沒動。</br> 就在這時候，門口傳來些細微的聲響。</br> 程放目光看過去——</br> 房門被輕輕的推開。</br> 明杏穿著睡衣，手里捧著杯熱牛奶，站在門口，小心的探頭往里看。</br> 看見程放沒睡，她頓了下，馬上進來，轉身把門關上。</br> 明杏走到他身邊，把杯子遞了過去。</br> 還是溫熱的。</br> “怎么還不睡啊？”明杏擔心的問他。</br> 都這么晚了，熬夜可不好。</br> “杏杏不也沒睡嗎？”程放接過她的牛奶，仰頭喝了兩大口，輕笑著回了一句。</br> 明杏沒睡是因為擔心程放，總覺得他今天狀態不對，雖然他極力在掩飾，她還是感覺出來了。</br> “是因為在想你，沒有睡著。”明杏眨了眨眼，誠實的回答他的話。</br> 其實兩個人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過面了，因為都很忙，就算每天都有在微信聯系，卻少有的能見上面。</br> 程放幾大口喝完了牛奶，將杯子放到一邊。</br> 頭疼稍微緩解了一些。</br> 牛奶安神。</br> 程放沒說話，只是輕輕牽過了明杏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一下一下按揉著她的手指。</br> 眉眼微微的垂下。</br> 這模樣，像極了一只黏人的小狗。</br> 很想挨著她，很想和她一直在一起，可很多時候，卻又不得不的見不到面。</br> 雖然他只是在捏著她的手指，明杏臉頰卻有些發燙。</br> 明顯能感覺出來另外的情緒。</br> 捏了會兒，又握著她的手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br> 他今天的情緒太低落了，低落到明杏的心尖都一抽一抽的，有點點心疼，可又不知道能說什么讓他開心一點。</br> “你先休息吧。”明杏脫了鞋子，往床上收了收腿，依著就往他懷里爬了。</br> “我陪你睡，讓你抱著，好不好？”明杏輕聲的和他說話，說著已經坐在了他的腿上。</br> 程放僵了下，伸手攬住她的腰，把她抱住了。</br> “但是明天早上要早點起來，別被我爸媽看見了。”明杏在他耳邊小聲的說。</br> 明杏外面穿著件毛絨睡衣，鉆進被子里之后就把外面的衣服脫了。</br> 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小吊帶。</br> 女孩子身體軟軟香香的，蜷在他懷里小小的一團，光是抱著都特別的舒服。</br> 程放忍不住親了親她的肩膀。</br> 然后什么也沒做。</br> 只是抱住她之后，閉上了眼睛。</br> 安心了不少。</br> .</br> 第二天早上明杏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br> 程放還睡著沒醒，她躺在他懷里，依舊被緊緊抱著。</br> 明杏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剛睡醒腦袋是懵的。</br> 她看了眼房間，突然心里咯噔一下。</br> 馬上伸手去拿床頭的手機。</br> 已經九點了。</br> 家里人一向有很好的習慣，就算是放假，八點鐘左右也都起床了。</br> 所以這個時間……</br> 明杏激靈了下，陡然從床上坐了起來。</br> 她這一下程放也被驚動醒了。</br> 被子從身上滑落，大片的皮膚落在空氣中，程放睜眼，第一反應就是脫下自己的衣服，給她裹了上去。</br> 他自己身上倒是就□□了。</br> “怎么了？”程放啞聲問了一句。</br> “起晚了……”明杏一臉后悔，看了看程放，又看了看門外，想著家里人肯定都已經起來了。</br> 她馬上爬下床，找了自己的睡衣穿上，又飛快的用手順了順有點亂糟糟的頭發。</br> 在緩了緩緊張的心情后，貼在門口聽外面的聲音。</br> 似乎沒什么動靜。</br> 于是她輕輕的開門。</br> 一眼看過去客廳沒人。</br> 明杏回頭，看著程放，用嘴型小聲的和他說話。</br> “我先出去了，你穿好衣服，等下出來。”</br> 沒等程放回答，她已經飛快的出了門。</br> 客廳確實沒人，但她才走沒兩步，抬頭就看見奶奶和媽媽正在廚房里忙。</br> 聽見聲音，兩人不由看了過來。</br> 明杏還站在門口，穿著睡衣，一副剛睡醒的朦朧樣，和兩人目光對上后，不由愣住了。</br> 心里頓時打鼓一樣，七上八下。</br> 章淑華尷尬了下，隨后轉過身去，打開水龍頭洗菜，一副什么都沒看見的樣子。</br> 明杏窘迫極了，雙腳都僵住了也沒法再站在原地，眉頭擰把在一起，轉身馬上回了自己房間。</br> 回房間之后，她咬著唇，拿手機出來，給程放發消息。</br> 【完蛋了完蛋了！】</br> 早上吃飯的時候，章淑華倒是什么都沒說，也沒什么異樣，照常的吃飯收拾。</br> 十點多程放接了個電話，先離開了。</br> 章淑華拉了明杏到房間，和她說話。</br> “你是成年人了，做什么事媽都不阻攔，只要你自己對自己負責就好。”</br> “但是女孩子，一定要保護好自己。”</br> 話說的隱晦，但互相心里都明白。</br> 章淑華沒什么別的意思，就是忍不住要多囑咐兩句，盡管她知道這些道理明杏都明白。</br> 可畢竟就這么一個女兒疼。</br> 明杏開口，聲音愈小:“我知道……”</br> “好了。”章淑華頓了會兒，又說道:“媽以前說了些不好的話，你回頭也替媽道個歉，之前那些話，是說重了。”</br> 他們會同意，不是因為任何外在的條件，而僅僅是在見過了這個人之后，能感覺到他最真實的心意。</br> 滿心眼里都是她，是真的對她好。</br> 而且也這么久時間了。</br> 對她好比什么都重要。</br> “你爸那邊，他也不反對，你有機會多說說好話就行。”</br> 章淑華說完這些，就轉身出去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