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以后,方歸元重新回到了昏暗無光的冥界。
以全身上下都包裹的一絲不漏的形象。
就三個月以前,他那個莫名其妙的病情被壓制住之后,方歸元也不敢在拖延下去了,直接跑到駐點的人員那里,交了任務,然后被傳送到另一個千瘡百孔的變異世界去收割工分——這次打死他也不敢再因為好奇而隨便去瞎摻和事了。
一個李庫就讓他染上了一身的奇怪傳染病,要是再來一個,那他豈不是要把命就在那里啊?
真的是,當初是誰告訴他,這種大規(guī)模的任務只需要暴力就夠了的?
也不知道他這情況回到越司后能不能算作工傷,不然他也沒門路去找夠本事的醫(yī)生啊。
等到他辛辛苦苦搞定了這個漫長的任務,已經過去了三個月了,比起其他人來要多花了一半的時間,而且更慘的是,他的傷勢在過了幾十天后重新復發(fā),到了現在,方歸元簡直就是一身的膿包,成為了一個行走的膿水制造機,不得不把自己包起來才能出來行走。
沒辦法,不管是幻術還是變成其他的樣子,那身膿包還是存在,掩都掩飾不住。
負責交接引導的冥界人員站在方歸元的身邊,悄悄的離他遠了點。
“……我來的時候噴了點香水,味道沒那么沖了吧?”方歸元表示自己被他的動作傷害到了感情。
“噴香水也沒用,你身上化膿的氣味對于我們來說真的很不能適應啊。”對方很客氣的回道,“你沒發(fā)現你過來的時候,遇到的其他冥界生物都躲著你走嗎?我能夠忍著站在你旁邊已經是很有職業(yè)道德了。”
“……”
“行吧,那我也不留這兒污染空氣了,去越司的虛空航班什么到啊?我趕著回去報道。”
“你動作這么慢,大部分的人早就完成任務走了。冥界和越司之間在沒有聯系的時候來往的不多,你要是想等到下一場的航班,得過很久才行。”對方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
“我去,我就這么倒霉嗎?”方歸元氣的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結果扯到了身上潰爛的皮肉,又痛的跳了起來。
“越司的那些人難道就沒有像我一樣還沒回去的?”方歸元不死心的問道。
“有是有,”對方摸著下巴說道,“不過你是插隊的臨時工,不像他們一樣是正式人員。他們做完了任務回不回越司都可以的,很多都喜歡花點時間到其他世界游玩一番,所以對于航班的事不著急。至于你嘛……”
“臨時工一點人權都沒有!”方道長無奈抱怨,轉而他又一拍大腿,堅定的說道,“不行,我得去搞清楚為什么我一個臨時工會被派到這里來,不然的話我也不會遇到這種事情啊!”
他跑過來插了正式員工用來撈工分的隊,同行的人看著肯定不好受,而且還受了這種挫折,不搞清楚那他豈不是白白被人耍了?
“那這就是越司的事情了。”對方回道。
不過他突然愣了一下,側耳做出聽人說話的模樣,等搞完之后,他對方歸元說了一句:“奇了怪了,陛下要你過去見他。”
“陛下?”哪個陛下?
“當然是冥界的陛下了。難道你以為還是天上的帝君不成?”對方一臉古怪的看著方歸元,硬是沒看出來這個家伙哪里有什么特別的地方,竟然能夠驚動冥帝陛下。
“我?怎么突然說,說要見我?”方歸元也震驚。
他應該沒做什么事情吧?怎么會讓冥界的大佬注意到他?
他對于冥帝的召見可一點準備也沒有啊!
“我不知道……”對方眼中透出對方歸元的不滿,“你說你有何德何能能見到陛下啊……我兢兢業(yè)業(yè)這么久都沒見過幾次陛下的圣容。”
“我覺得這事兒有蹊蹺!”
“這能有什么蹊蹺的!”對方雖然對于冥帝突然想見方歸元這么一個小道士有點奇怪,但是對于陛下的尊敬愛戴還是壓過了理性,“陛下想要見你那是你的福分,想那么多干嘛!這可是我們天天想著的好事呢!”
“這算什么好事……”就像普通人被皇帝召見一樣,雖然光榮,但更多的還是擔驚受怕吧?萬一一個不小心就惹得對方生氣了怎么辦?
被凡人皇帝五馬分尸還算好的,起碼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可要是被冥帝這種存在吐一口口水,那估計真得死的連渣渣都不剩下一個。
“你敢對陛下不敬!”對方一聽方歸元的嘀咕就拍桌子起來了,他面帶怒色,呵斥道,“你竟然敢看不起陛下的召見!”
“沒啊……我沒這意思。”方歸元緊忙給自己辯解,結果對方一揮袖子,“不可能了,咱倆不可能了,你別想搭車回越司了,就算航班到了我也不會給你回去的車票的,你這輩子就留在冥界吧!”
活人就在冥界那就是赤裸裸的受罪!
方歸元看著對面鐵青的臉色,心道自己的麻煩怎么這么多。
對方負手而立,背對著方歸元,表面怒氣沖沖,但實際上就等著方歸元過來道歉。
其實這修士現在可是在越司手下做事,他一個冥府的官兒也不好意思扣著人不放,所以只要方歸元表示一下自己對冥界大帝的尊敬,對于大帝的召見是歡喜的不能自已的,他還是能原諒他的……
不過這人怎么還沒動靜?他不想自己給他聯系航班了嗎?
安靜裝逼了半天也沒等到方歸元的下一個動作,對方皺著眉頭轉過身,打算重新質問,結果卻見身邊的那個大活人已經不見了!
方歸元要是自行離開,是絕對不可能不被自己感知到的!難道……
“陛下直接出手把他帶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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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
這是方道長整個人撲地上的聲音,然后滑行到了某個人的腳下。
“哎呀,閣下何須行如此大禮?”一個笑呵呵的聲音的隨之響起,兒童模樣的冥帝好笑的看著趴在自己面前的方歸元,抬起腳拿鞋底蹭了蹭他的鼻子。
嗯,然后當然是蹭下來了一塊肉。
“你這身體壞的很徹底啊。”冥帝挑起那塊指甲蓋大小的肉,輕微的捏了一下,就將其化成了膿水,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您……是你!”方歸元聽到這聲音就想起來了對面的是誰,抬頭一看,果然是自己來到冥界渡河時遇到的那個特殊的擺渡人。
“閣下快快請起。”冥帝陛下被方歸元那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逗樂了,彎腰將人扶了起來,“行禮的時間已經夠了,一直趴地上小心凍壞肚子。”
“不不不……哪里值得陛下如此對待!”方歸元緊張的拒絕了冥帝的攙扶,自己爬了起來。
這可真是有緣分,到哪里都能碰上大人物,而且這大人物還都能記住他。
“有什么值不得的?咱倆有緣分嘛!”冥帝笑道,還熱情的拍了拍方歸元的大腿。
受制于身高差,冥帝也只能拍到方歸元的腿了。
而方道長被這身高差也差點感動了——多少年了,總算看到一個活的比他長,長的卻比他還矮的大佬了!
不過他也沒有膽子表現出自己的感動來,只能嗯嗯幾下,恭敬的問道:“不知道陛下突然召見我是為何事?”
“啊,你說這個啊,”冥帝勾了勾他那粗短的手指,抖了抖臉上的嬰兒肥,“我不是說過了,讓你完成任務之后來找我一趟的嗎?你總不會沒有記住我的話吧?”
“這個……”
聽到如此的質問,方歸元的汗立馬就出來了——忘了冥帝的囑托,即便有可能是人家隨口的一句,那對于他這樣的小修士而言也是天大的罪過,即使是他成了仙,也沒膽子去做這種事啊!
冥帝卻是溫和,他用自己那張稚嫩的兒童面孔悠悠然的嘆了口氣,就像長輩面對一個貪玩的小孩子那樣,對方歸元說道:“我就知道你忘了。”
“我……”方歸元想要找個理由出來,但是任何借口對于冥帝這樣的存在也是無用的。
而他也確確實實是忘記了自己在渡過三途河的時候還和擺渡人有過對話,急急忙忙趕回冥界,唯一的目的就是搭上回越司的航班給自己看病去了。
“行了,這事也不怪你,畢竟有時候記性不好是正常的嘛!”冥帝笑笑,臉上的肥肉都擠到了一塊,“我在三途河邊的渡口等了你小半個月,看著人來人往的,大部分都完成任務回去越司了還沒看到你,就知道你肯定事情多,事情多忘記了某些不重要的也是應該的。”
完了……
他竟然還讓堂堂的冥帝窩在小渡口上面等了自己小半個月,還說什么“不重要的事”……可不會死吧?
看著方歸元冷汗直流的可憐模樣,冥帝終于放肆的笑出了聲,然后他咳嗽了一下,也沒再逗人下去,“別怕別怕,都說了我沒放心上,你用不著害怕。”
“畢竟我可不像你師傅那樣,心眼多的很,還愛害人。”他隨口說了這樣一句話,卻是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得,這位總不能也是一個被他師傅折騰過的大佬吧?沒這么坑自個兒徒弟的啊!
“跟我來吧。”就在方歸元支支吾吾想要跟冥帝說“你和我?guī)煾档亩髟拐埐灰獱砍兜轿遥疫€是個單純且不知道師傅有多險惡的孩子”的時候,冥帝突然說道。
然后他腳步輕移,走向了冥君大殿的一個角落。
“去哪兒?”方歸元小心的問道。
“去一個對你有好處的地方。”冥帝回道,幼稚的聲音在大殿回蕩起來,“跟上,去晚了要是被人打斷了可得后悔死你。”
“是……”
實在是搞不懂這群大佬究竟在想什么,方歸元只好無奈跟上。
繞過大殿的角落之后,冥帝就帶著他走入了一片虛無的地方,腳下的路也看不清,要是離得冥帝遠了,方歸元只覺得自己就要迷失在這里,永遠也走不出去。
路途漫長,冥帝也沒有再說話,方歸元只好絞盡腦汁的開始想事情到底是為了什么會發(fā)展到這個地步的。
他和冥帝并沒有多大的關系,從地位上面看,他們兩者之間也是天差地別,挺多在冥帝突發(fā)奇想白龍魚服,想要享受一下平民生活的時候見過一面,聊天也稱不上多熱絡,點頭之交罷了。
可是為什么冥帝竟然會因為隨口一句話而等他這么久?
難道是真的因為他倆有緣?
不過要是按坐過冥帝的渡船就可以說的上是有緣分話,那人數可就多了,方歸元可不信就他一個坐過冥帝擺渡的船。
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當然是因為你長的好看啊!”冥府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在這片詭密的空間里面顯得有些飄渺可怖。
方歸元被這聲音嚇得抖了一下,他問道:“陛下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這有什么難得?”冥帝說道,“任何東西都是可知的,不管是思想還是動作,在這里,它都會被直接顯示在我面前。而我,只需要輕輕一抓……所有的就都知道了,連睜眼的力氣都不用。”
“再說了,修道士不也有類似的讀心術存在嗎?”
“是我大驚小怪了……”方歸元臉紅回道。好像從身體潰爛開始他腦子也跟著爛了,不然的話也不可能問出這樣的問題來。
“沒事,都說了嘛,我對你好就是因為你長的好看。”冥帝輕快的笑聲響起,莫名的讓方歸元心安了不少。
他躊躇了一下,然后問道:“陛下可否給我解答一個疑惑?”
“你講。”
“就是我剛剛覲見陛下的時候,陛下說了一句‘我的身體已經爛成這樣了’……這是何意?”
那樣的語氣,好像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體會爛掉一樣。
這讓方歸元產生了些許的不安。
“何意?”
冥帝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方歸元,“你是真沒感受到還是假裝出來的?你自己為什么會爛掉你不知道?”
都已經到了到了這種地步了,茫然無知,只會按著別人給你規(guī)劃好的道路悶頭悶腦的往下走……真是個榆木腦袋?
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感覺什么?”方歸元對于冥帝的反應很是不解。
最后他看到宛如幼童一般的冥帝陛下揚了揚他那淺淡的眉頭,說道:“沒什么,就是想告訴你,我是冥帝,冥界就是我的化身,任何事情,我都可以知道。所以我對于你竟然沒有感覺到我在冥界無處不在的目光感到十分驚訝。”
……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冥帝扭頭繼續(xù)帶路,“快點走吧,我可忙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