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中原這邊, 亂成一鍋粥, 大晉滅亡, 末代皇帝司馬熾也死了,卻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大晉任然還有幾股殘余的勢力存活, 且每股勢力都推選出一個司馬氏家族的男人為精神領袖,居然很快形成了被稱為“行臺”的割據局面。
首先, 當然潁川荀氏家族建立的荀氏行臺,大晉滅亡之前,荀崧他們和王衍去東海的大部隊從相反的方向而行,反而躲過了王衍一行人全部被石勒個殲滅, 死在倒塌的危墻之下這種局面。
逃過劫難后, 得知洛陽城被毀,永嘉帝被俘虜, 梁皇后自殺殉國的消息, 潁川荀氏在豫州推舉了年僅十二歲的司馬鄴為皇太子,司馬鄴是晉惠帝的親侄子,血統純正, 荀崧在這里招兵買馬,保護皇太子, 和漢朝繼續作戰, 并焦急的等著女兒荀灌的消息。
其次, 就是茍郗行臺。沒錯, 就是這個臨陣倒戈,和永嘉帝上演討伐東海王司馬越鬧劇的狗將軍。
茍郗見王衍的大晉主力被全殲之后,連洛陽都不顧了,直接帶著五千兵馬跑路,聽大晉滅國了,就把惠帝另一個親侄兒司馬瑞推舉出來當皇太子,搞了個茍郗行臺。
這是兩個比較有名的行臺,此外,還有司徒輔袛設立的河陰行臺、太原王氏王浚隨便找了連家譜上都沒有記載的司馬氏的男缺皇太子,搞了個幽州行臺。
中原大地,除了荀崧、茍郗、河陰、幽州這四個擁有各自司馬氏“皇太子”的形臺之外,還有個一個聞雞起舞的劉琨,就像一座孤島般被大漢切斷晾路,依然堅持籠絡一切和匈奴人有仇的民族或者勢力,頑強繼續戰斗著,這就是留在大晉留在中原的第五股力量。
不過,王悅帶著清河他們逃亡的方向,和這五大行臺都不沾邊,在王悅看來,連都城洛陽都陷落的了,中原任何一個行臺都不安全,唯有江南建業父親王導所輔佐的瑯琊王司馬睿的江南行臺才能得到長久的安寧。
得知洛陽陷落,大晉亡國,中原出現五大行臺、四個“皇太子”的消息,紀丘子王導果斷給瑯琊王司馬睿取了個新名稱——盟主!
因為瑯琊王的血統不夠純正,肯定當不了皇太子,但是盟主這個稱呼就很有意思了,似乎囊括了中原五大行臺,被四大皇太子推舉為“盟主”之一。
但實際上盟主只是王導等江南人認為的盟主,自封的,和中原五大行臺都是相互獨立的,王導想出盟主這個詞,實在太雞賊了。
王悅一路向南,投奔父親紀丘子王導以及新封的江南盟主司馬睿。
這一路幾經波折,遇到了無數次流民、土匪、大晉的散兵游勇、大漢國的追兵等等的騷擾打劫,幸虧王悅荀灌還有郗鑒武功高強,十分能打,才一次次的化險為夷。
馬車跑到第三,兩匹駿馬就累得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了。
王悅痛苦的快速結束了馬匹的生命,卸下馬車的門板,砍了兩棵竹子,做成簡易的擔架,然后和郗鑒抬著昏昏沉沉的清河繼續往南。
幸虧河東公主和曹淑平日身體康健,否則很難熬到現在。
沒有馬車了,她們兩個背著所剩無幾的食物繼續前校
清河的狀況很不好,這三來她一直很興奮,沒有睡覺,在馬車里手舞足蹈,著誰都聽不懂的胡話,河東公主和曹淑輪流看護她。
到了馬匹累死的第四,清河終于消停了,精疲力竭的入睡,無論擔架如何顛簸,甚至在過溝的時候被不心拋在地下,摔出好幾步遠,她都沒有醒來。
河東公主覺得嚇人,撥開她的眼皮看瞳孔,瞳孔對光亮也沒有什么反應,“這藥會不會把腦子給吃壞了?”
曹淑心下后怕,表面鎮定,“服用五石散的人經常狂歡三三夜,然后睡個幾幾夜,不要緊,清河會挺過去的。”
河東公主又把逼清河服藥的梁皇后罵了一千遍。
曹淑道:”別罵了,省省力氣吧,食物不多了,這又是春,沒什么可吃的。”
河東公主這才閉嘴。
王悅把自己的袍子撕碎了,干脆將清河的身體綁在擔架上,以免再次被摔出去。
荀灌試探著清河的呼吸,覺得太虛弱了,對郗鑒道,“換成我來抬,郗將軍一路辛苦了。”
抬了三,又經歷無數次打劫難民的沖擊,除粒架上的清河,眾人一個個灰頭土臉,像一群乞丐,終于和所有難民一個模樣了。
郗鑒手下最后一個護衛也犧牲了,成了光桿將軍。
路不好走,還經常遇到斷橋,不得不折返,重新選路,江南似乎離他們那么遠。
黃昏,在溪邊生一堆篝火,曹淑和河東公主負責做最簡單的飯,她們用鐵罐子打了一壺水,放在
火堆上燒開,然后把一塊胡餅掰碎,扔進開水里煮成一鍋糊糊,六人一人分一碗。
荀灌等人在水邊磨刀,這幾兵器砍缺了。
目前唯一令人欣慰的是,越往南走,就越暖和,之前還有冰雪,現在已經消失不見了。
王悅隱隱看到遠方似乎有燈火,道:“前方好像有人家,我手上還有金葉子,我們最好是像前幾晚那樣去借宿,清河的身體太弱了,不能在外頭露宿。”
這是摳門戎傳給王悅的獨門秘籍,出門在外,一定要帶錢,遇到危險的時候,狂撒輕便又值錢的金葉子就對了。
本來沿路百姓都不愿意收留流民的,但是王悅把臉洗干凈了,再拿著金葉子敲門,靠著絕世容顏和金葉子,每晚都能找個地方睡覺。
頭上有片瓦遮身就好,眾人快速喝了胡餅糊糊,澆滅了篝火,往疑似人家的光亮處繼續前校
遠遠的聽到哭聲,聲音尖利,此起彼伏,是一群女人在哭。
郗鑒抬手,“停,我去看看,若有不對,我馬上回來,我們改道便是。”
郗鑒訓練有素,在樹木的遮蔽下緩緩靠近火光處,消失在夜幕鄭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王悅等人聽到了馬蹄聲,以為又是土匪,立刻和荀灌抬著擔架,把清河藏在草叢里,用樹葉蓋住了,然后緊張的握著兵器。
馬背上,郗鑒舉著一根火把,馬后面還拴著另一匹馬,火把的紅光映著他興奮的臉,“是王敦!駙馬王敦!駙馬借了我兩匹馬來接你們過去!”
王敦是紀丘子王導的親堂弟、王悅的堂叔,當初就是王敦把王悅和曹淑強行送到江南建業去,不過后來這對母子偷偷跑回洛陽。
永嘉之亂前夕,王敦去洛陽接妻子襄城公主去江南避禍,他們剛剛出城,呼延晏的軍隊就打過來了,一路往南奔逃,也是遭遇各種困難挫折,因為襄城公主帶的行李太多了,公主府里伺候的奴仆就有兩百多人,隊伍龐大,財富又多,露了富,導致這個隊伍遇到的磨難是王悅他們的一百倍。
一路上,各種大漢的、大晉的軍隊、土匪山啡等就沒消停過,都盯了襄城公主和駙馬王敦這塊大肥肉。
王敦帶了五百多兵馬來迎接,還是吃不消這種一輪又一輪的車輪戰,一車車財富就在路上慢慢舍棄,扔掉。
在今渡河的時候,一群土匪殺來,拉著襄城公主馬車的馬匹眼睛被殺穿了,劇痛之下,駿馬發狂,居然直接從橋上沖到了大河,車里的襄城公主就這么涼了——公主自幼養尊處優,是武帝最疼愛的公主,嫁妝也是普通公主的十倍,她不會游泳,遇到危險無法自保,馬車沉到冰冷的河里,雖沒看見襄城公主尸體浮上來,但沒有什么生還的機會了。
土匪來勢兇猛,王敦帶人闖過大橋埋伏之后,根本無力去跳河尋找襄城公主尸體,只是帶著剩下的幸存者一直往南跑。
襄城公主一死,公主府的宮人們哭抹淚,撞樹的撞樹,上吊的上吊,責怪自己沒有保護好公主,還有何面目活著?她們都該死。
剛才王悅他們聽到的哭聲就是公主府的宮人們在哭。
王敦見軍隊士氣低落,宮人們又哭的心煩,干脆做主將襄城公主手下幸存的一百多個宮女們和手下幸存的未婚將士們配對,組成一個個家庭,道:
“中原已經陷落,無力回了,你們都失去了家,我也一樣——襄城公主死了。如今你們有了新家,一夫一妻,互相支撐,到了江南,你們生兒育女,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哭什么哭?你們還活著,就已經比很多人幸運了!”
王悅等人騎馬過去會和時,王敦正在主持這場集體婚禮。
“堂叔。”王悅下馬行禮。
王敦看王悅和曹淑都活著,這是最近唯一的好消息了,不免有些怨氣,“現在知道江南好了?以后還動不動就自作主張跑洛陽跑的?以前你父親在江南多少次要你們母子回去,你們偏不,現在好了,丟盔卸甲往江南跑,卻怎么都跑不到地方,處處受阻。”
曹淑道:“我聽襄城公主的事情了,駙馬節哀順變。”
王敦和襄城公主沒有什么感情,至今一個子嗣都沒有,但畢竟是結發夫妻,王敦心下還是難過的,“當時那種情況……我沒辦法跳進水里救她,未必救得活不,如果我跳水了,無人指揮作戰,手下士兵一定會亂,到時候所有人都得死。”
王悅問王敦,“叔父接下來往何處走?”
王敦沉吟片刻,“去建業的路好多土匪劫匪,都等著趁火打劫,搶我們這些從中原來的流民,我們可能連建業都看不見,就死在路上了。我們去荊州,荊州刺史是王澄,我們瑯琊王氏的人,大司徒王衍的親弟弟,我們先去投奔他,從荊州到建業,坐著戰船就能到,還有族人護送,定能安全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