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寧帝是個明君, 他繼位之后, 基本按照王導(dǎo)之前制定的國策來治理國家,仁德寬容, 關(guān)注民生。
王導(dǎo)是個豁達之人, 放權(quán)就放權(quán),并不像以前牽制先帝那樣事事都掣肘皇權(quán), 這一年基本處于退隱狀態(tài),不理朝政,只在初一十五進臺城東宮給太子講課。
五歲的太子能夠聽懂什么呢?只是一些啟蒙的知識, 王導(dǎo)信手拈來就夠教了。
這一年王導(dǎo)也過的十分平靜, 被宦官從東宮請到紫光殿,看著病榻上的虛弱的太寧帝, 王導(dǎo)也嚇一跳,庾皇后在旁邊,王導(dǎo)也不敢問。之前也聽皇上身體不適,有幾次大朝會都沒有去, 取消了, 大臣們以為只是頭疼腦熱,沒有在意, 畢竟太寧帝只有二十七歲,人高馬大,正當(dāng)壯年。
太寧帝滿是歉意的對王導(dǎo)道:“抱歉, 又要打擾王司徒的兒子兒媳, 朕的身體快不行了, 朕現(xiàn)在需要他們回來,穩(wěn)定朝局,以免出現(xiàn)動蕩,大晉不能再起干戈了。”
庾皇后在一旁落淚,“實在沒法子了,皇上這一病來的太快,最近本宮盡力遮掩,可是皇上頻頻不上朝,必定人心惶惶。太子只有五歲,宗室的那些堂叔們蠢蠢欲動,清河公主血統(tǒng)和輩分?jǐn)[在那里,駙馬都尉曹統(tǒng)是皇族的宗正,需要賢伉儷回來穩(wěn)定局面。”
王導(dǎo)大驚,一個五歲的太子能干什么?剛剛會寫幾個字,怎么可能斗得過那些羽翼已豐的藩王?
如果這些藩王欺負(fù)完孤兒寡母,再爭來爭去,豈不是又要重演另一個八王之亂!
王導(dǎo)安慰幾句皇上吉人自有相等話,匆匆回到烏衣巷和曹淑商量,把兒子兒媳召喚回來。
曹淑還沒從太寧帝大限將至的消息的震驚中走出來,“怎么回事?生了什么???”
王導(dǎo)想了想,“聽皇上寵愛宋妃,或許耽于美色?當(dāng)年阿黑(王敦)就是被這個女人榨干的?!?br/>
“呸!”曹淑對著丈夫啐了一口,“男人管不住自個,就怪女人?縱使宋袆就是個榨汁的磨盤,那也得男人心甘情愿的往磨盤洞里頭跳進去才能得手,宋袆一個只會吹笛子跳舞的女人,還能拿刀逼這些男人就番不成?”
王導(dǎo)忙道:“夫人教訓(xùn)的是,是我道聽途。”
曹淑為宋袆?chuàng)?,“宋袆有了禍國妖姬之名,皇上若真的去了,這些人還不得活撕了她?”
王導(dǎo)道:“趕緊把王悅和清河叫回來,由他們兩個在,宋袆定無礙?!?br/>
曹淑點點頭。
清河王悅成婚之后就出去游歷下,行蹤不定,誰都不曉得他們在那里,但是有一個地方可以迅速找到他們——那就是遍布江南,這一年甚至都開到了中原兩個趙國的王記胡餅店。
王悅效仿?lián)搁T戎建倉庫,糧食價格低時大量買入,價格高時放出,不僅能賺到錢,還能調(diào)整糧食價格,王記胡餅店當(dāng)年是為了方便在民間尋找消失的公主,后來王悅發(fā)現(xiàn)這個更賺錢,還能收集情報,于是到處開枝散葉開店,每個城市甚至一些富裕的鎮(zhèn)都有王記胡餅店,其普及程度和店面設(shè)定類似現(xiàn)代的金拱門和開封菜。
清河和王悅與父母約定,如果要傳遞消息,就把消息放給建康城的王記胡餅點總店,然后由總店傳到各個分店,所有店門口都會在一夜之間張貼同一張紅紙告示:“本店為回饋顧客,從今日起三內(nèi)全場五折!”
王記胡餅店用料足,味道好,平時就排隊,這一下全場五折,隊伍更是從街頭排到街尾,一之內(nèi)就無人不知。
這就是吃貨的力量啊,無論清河和王悅在那里,一聽這個消息,就曉得家里有急事找他們了,隨便去一家胡餅店,和掌柜對上暗號,掌柜就會把寫著暗語的紙條傳給他們。
兩人沿著長江逆流而上,游歷江南,已經(jīng)到了蜀地,此時正在白帝城,這里也有王記胡餅店。
王悅和清河在據(jù)當(dāng)年劉備在這里托孤,把幼主劉禪托付給丞相諸葛亮的宮殿游玩,就聽路人王記胡餅店三內(nèi)五折趕緊去排隊的消息。
兩人對視一眼:這才一年,出什么事了?
去了胡餅店拿到暗語寫的信,才知道太寧帝病得不輕,要像當(dāng)年劉備那樣預(yù)備托孤了。
算了算年紀(jì),太子才五歲,人家劉備當(dāng)年都十七歲了!
事情緊急,兩人買舟南下,日夜兼程,順風(fēng)也順?biāo)捎诼吠緦嵲谶b遠,耗時十五才到建康。
下船之后,來不及修整,兩人前往臺城。
而司馬紹快要不行了,他召集了召太宰、西陽王司馬羕、司徒王導(dǎo)、尚書令卞壺、車騎將軍郗鑒、護軍將軍庾亮、領(lǐng)軍將軍陸曄、丹楊尹溫嶠,以及禮部尚書阮孚一共八位輔政大臣進宮。
別人托孤,一般只托付一個人,頂多兩個人,太寧帝司馬紹為了將來政治穩(wěn)定,搞平衡,一口氣找個八個顧命大臣,而且每個人身份都不一樣。
司馬羕是皇族。
王導(dǎo)和阮孚都是大晉頂級士族,郗鑒是流民帥出身的大將軍,這一年在江北屯兵,把流民變成大晉軍人,兵權(quán)在握。
卞壺和溫嶠是太寧帝還是太子時期就忠心耿耿的老臣。
庾亮是大舅子,庾皇后的親哥哥,太子的舅舅,是外戚。
八個大臣,立場和派系都不同,一個鼎有四個足,穩(wěn)如泰山。
這是太寧帝精心挑選出來的陣容。
不過,在這之前,太寧帝有一樁心事要完成。
太寧帝把寵妃宋袆叫來了,要宋袆吹笛,八個大臣面面相覷:我們是為了托孤來的,怎么叫個了美人?
宋袆也莫名其妙,不過還是順從的吹了曲《龜雖壽》,當(dāng)年送王敦走的時候,就是這首曲子,她熟的很。
一曲終了,七個大臣鴉雀無聲,唯有最懂音律的阮孚拍手叫好。
阮孚是竹林七賢之一阮咸的兒子,叔父阮籍也是七賢之一,清談領(lǐng)袖,阮家最通音律,阮琴就是阮家的姓氏命名。
阮孚和父親阮咸一樣,都是隨意灑脫之人,阮咸認(rèn)為所謂“雅樂”和“淫樂”都是一樣的,抒發(fā)情感而已,一視同仁,阮咸和妻子一直無子,他和姑母家的一個鮮卑婢女看對眼了,母親死去時,姑母一家遠行,阮咸穿著重孝,借了一頭驢子,趕過去把婢女給追回來了!
而且回來的時候兩人一起坐在驢背上,婢女緊緊摟著阮咸的腰,眾目睽睽之下回到阮家。
重孝期間這種行為簡直驚世駭俗,但是阮咸卻“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傳宗接代的女人不能失去?!?br/>
婢女為阮咸生下了兩個兒子,其中兒子就是阮孚。
阮孚因而和太寧帝一樣,都有一半鮮卑饒血統(tǒng),皮膚白皙,頭發(fā)微黃蜷曲,面部輪廓深邃,也是個擲果盈車的美男子。
阮孚好酒,喝多了甚至脫下貂皮大衣當(dāng)酒錢,坊間流傳“金貂換酒”的美談。
由于經(jīng)常喝醉,錢都不知道怎么沒的,有一次去會稽郡游玩,錢袋只有一個錢了,別人取笑他袋子里裝著什么,給我看看,阮孚笑道:“只有一個錢看囊,恐怕它會羞澀,就不給你看了?!?br/>
此事傳出去,久而久之,成為一句成語——囊中羞澀,來形容沒錢。
宋袆一曲終了,唯有阮孚捧場鼓掌叫好,阮孚長的帥,家世又好,是名門士族,且以“金貂換酒”和“囊中羞澀”聞名于世,宋袆不禁對阮孚心生好福
太寧帝觀察著八個大臣的反應(yīng),指著宋袆道:“這個女人不僅年輕貌美,精通音律和舞蹈,是個有才情的佳人。朕快不行了,朕舍不得明珠蒙塵,好好一朵鮮花在臺城凋零,更不想搞殉葬殘害生命。朕想讓她將來好好的活著。”
“只是這樣傾國傾城的女人,必須有強大的男人才能保護她。所以,諸位大臣誰想要她,盡管開口,朕把她賜給你們,你們要好好對待她?!?br/>
宋袆一怔,隨后跪在病榻之前,眼淚從頰邊滾落,“皇上!”
“莫哭。”太寧帝給她擦淚,“朕發(fā)誓要保護你一生一世,那就要一生一世,少一都不行,朕以為比你還三歲,一定能實現(xiàn)諾言,但是造物弄人,老只給朕二十七年的壽命。朕在死之前要把你安排妥當(dāng),給你找個好男人,好靠山,將來也要開心過每一。”
托孤之前先托付美人,也只有太寧帝能干出這種事情。
唉,不曉得該他是昏君呢,還是深情。
王導(dǎo)心想,我要是把宋袆帶到烏衣巷,曹淑不得撕了我,不校
郗鑒不好美色,對音律也無興趣,也不開口。
庾亮作為庾皇后的哥哥,更是把宋袆視為仇敵,禍國妖姬,怎么可能答應(yīng)照顧宋袆一生一世?
剩下司馬羕、卞壺、陸曄和溫嶠的想法是一樣的:王敦和皇上都是寵愛這個女人身體突然每況愈下,坊間謠傳,宋袆就是個榨干男饒磨盤,誰要誰就死,我還想多活幾年呢!不能要。
七位大臣都在回避太寧帝的目光,唯有來不羈的阮孚對宋袆一曲鐘情,道:“愿以賜臣。”
太寧帝對宋袆道:“阮孚,朕給你遺命就是照顧宋袆,你這就帶她走吧?!?br/>
宋袆擦干眼淚,對太寧帝一拜,就這樣跟著阮孚走了。
八位顧命大臣還剩七個,太寧帝開始托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