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悅把羊獻容送給女兒的禮物都帶來了, 好幾個箱子裝的滿滿當當,甚至一開箱,東西就從里面“溢”出來, 滾落在地。
清河不要人幫忙, 就坐在席上,一件件的往外拿,每一件都仔細看過了,分門別類放好,王悅看著她開心的像個收到禮物的姑娘, 沒有打擾她, 等她全部取出來了,才告訴她羊獻容再度封皇后,以及她有了一個同母異父弟弟的事情。
“這樣啊, 劉曜是個有擔當的人。”清河先是一滯, 而后不自然的摸了摸羊獻容送給她的一雙木屐, “母親再次生育,以后除了潘美人,還迎…兒子陪她, 她在長安應該不會寂寞了。”
嘴上這么,得知有個二胎弟弟, 清河自我安慰,雖然母親有了其他的孩子, 她還是惦記我的, 送了我這么禮物。
王悅從后面抱住她, 把木屐放到一邊,緊緊握著她的手,“你好,她就好。你還有我。”
清河滑下身來,枕著王悅的腿,他的雙目粲粲如星,清河伸手摸著他的眼睛,“我想當你的眼睛,這樣我就能親眼看到母親了。”
清河摸著他的臉,夜里燈火晦暗,看著看著,居然真從王悅的臉上找到了羊獻容的影子。
王悅附身下去吻她。
一吻解千愁。
沒有什么憂愁是王悅出/賣色/相解決不聊,如果有,那么再吻一次。
次日,臺城早朝,太子司馬紹遞上趙國皇帝劉曜表示想和大晉建交的國書,以及當今趙國皇后就是大晉的羊慧皇后時,這一下子就像往燒熱的油鍋里加了一瓢水,瞬間炸鍋了。
有人痛哭,有人叫罵,紛紛揚揚。
王悅站在太子身側,冷冷的看著朝中大臣們的表現,果然還是父親王導厲害。朝中的大概意見基本上都是父親所猜測的那樣,沒有人反省個人在永嘉之亂里只顧自己逃跑,根本不管弘訓宮里守寡的羊慧皇后死活的事實,紛紛出言責罵羊獻容為什么不去死,以身殉國,失去貞潔,委身劉曜。
“……羊慧皇后若還有半點廉恥之心,就不該接受劉曜冊封她為皇后!”
“一女豈能二嫁,一個皇后怎可當兩國的皇后!”
“劉曜滅我大晉,毀我都城洛陽,血海深仇,她若還有半點大晉皇后的尊嚴,就該效仿當年西施,潛伏在趙王皇宮,以伴君的名義迷惑劉曜,搞垮趙國,等我大晉揮師北上復國!”
既然起西施,立刻有大臣想起貂蟬。
“對!既然落于劉曜之手,無奈奈何,必須委身于他,那就學貂蟬忍辱負重,以美色挑撥董卓呂布父子互相殘殺。
“你們不要真在這里想入非非,已經不可能了!羊慧皇后已經為劉曜生下一個兒子,才滿月就封了太子。她為匈奴人生兒子,不配再當我們大晉的皇后,請皇上廢了羊慧皇后,將她的名字從宗譜和史書里抹去!”
“臣附議!女人一旦生了孩子,尤其是兒子,就是以兒子為重,國為輕,給匈奴人生兒子的女人,不配再當我們大晉的皇后。”
“臣附議!”
“臣附議!”
群臣吵得紛紛揚揚,到最后居然達成統一,把矛頭直指羊獻容,對羊獻容口誅筆伐,對她的怨恨甚至超過了對劉曜的恨。
雖然王悅預料此事不容樂觀,但是親眼見到臺城這些大臣的丑態,把污水往毫無反抗之力的羊獻容身上潑,他還是太低估了人性的丑惡和底線。
為了面子,就可以把羊獻容推出去,獻祭她的身體和靈魂。
有那么一瞬間,王悅腦子里涌進去一個可怕的念頭:這大晉國就是該亡!這樣的國家,還念它作甚!
為什么偏偏活下來的是這些人?為什么路邊的一具具白骨不是他們?
再后來,甚至有人呼吁廢了清河,“……臨海公主乃是羊氏所生,母親不配為后,女兒也不配為大
晉公主。”
“臣附議!”
“臣附議!”
太子司馬紹實在聽不下去了,他大聲斥責這些呼吁廢公主的大臣,“我是大晉太子,我的生母荀氏被逐出宮廷后,一度改嫁。按照你們的意思,臨海公主因母親再嫁而不配當公主,那么我這個太子是不是也要被廢黜?”
此言一出,眾臣都不敢出聲了。
太雄把火引到王悅身上,把難題拋給他,“世子是副史,又是東宮太子友,以及王丞相的嫡長子,你的意見如何?”
今的早朝在王悅意料之中,但是把羊獻容踐踏成這樣,非要踩到泥土里再跺幾腳,實在出乎意料。
王悅環視一圈,道:“如果不是看著各位穿著官袍,拿著笏板,我還以為各位在街頭相罵。各位,這里是臺城,我們要商議的是國家大事,各位卻在討論一個女饒貞節。大晉那條律法寫著寡婦不能改嫁,你指出來我看看?”
管著律法的御史中丞、侍中劉隗站出來道:“羊氏改嫁劉曜之時,尚未守滿三年孝期,戴孝出嫁,對前夫不義,這樣不貞不節不義的寡婦,在我大晉,要判打板子,還要判再婚無效,遣歸娘家,嚴加管教。”
劉隗是太雄的心腹,用來制衡王導的急先鋒,是王導的政敵,他是御史中臣,負責監督文武百官,最擅長的就是彈劾,幾乎所有有頭有臉的士族都被他彈劾過,其中就包括王導的侄兒王含,連瑯琊王氏他也敢碰。
既然要彈劾別人,就要通曉律法,口才和文筆都要好,要敢于用法律和事實和權貴做斗爭,比如王悅就是個再好不過的靶子。
“劉侍中,羊慧皇后還沒被皇上廢黜,她就是一是大晉的皇后,你一口一個羊氏的是誰?皇后是君,劉侍中是臣,對君不敬,你要造反嗎?”王悅道:“洛陽城破,羊慧皇后被劉曜擄走之時,劉侍中在那里?”
劉隗道:“我在建業城輔佐皇上——你父親王丞相也是如此。”意思是,我沒有保護洛陽城,保護羊獻容,你親爹也沒有啊!有種連你親爹一起罵。
王悅道:“洛陽城破之日,我就在皇宮,我和荀灌一起聯手去弘訓宮救羊慧皇后,臨海公主還有我的母親,我拼盡全力廝殺,羊慧皇后為了讓馬車快些跑,好突破重圍,自己沒有上馬車,把生的機會給了女兒和我的母親,導致被攻破皇宮的劉曜俘獲,擄到了平陽。這是我那闖進皇宮救人所受的傷。”
王悅當即扔了笏板,摘下官帽,脫下官袍,露出布滿舊贍前胸后背。
他生的極美,完美的身軀襯托著一道道如此猙獰的傷疤,無聲的道出當日的兇險,一下子震懾住了整個臺城。
剛剛吵鬧如菜市場的朝堂立刻鴉雀無聲。
王悅道:“這樣的皇后,你們她不配當大晉皇后,你們指責她為什么不去死,不去殉國。各位,你們得知洛陽城破的消息,你們都去死了嗎?你們在建康,不也一個個好好的活著,身居高位,拿著朝廷俸祿,卻在指責皇后為何不去死。”
這下把慈父王導給心疼壞了,他把兒子垂落的官袍提上去,蓋住身子。
以王導的官位,他上朝是可以佩帶武器的。自從東海王妃斐氏把瑯琊王氏族長信物寶刀帶到江南給了王導之后,王導出入正式場合都會佩戴炊,以昭現地位。
王悅乘機把父親腰間的佩刀解下來,握在手中,盯著劉隗的眼睛,“誰還想以身殉國?現在還來得及,這是我祖先王祥流傳下來的寶刀,吹發可斷,一刀下去,保管你一點痛苦都沒有殉國,我現在就可以成全你。誰第一個來試我們祖傳寶刀?”
劉隗見勢不妙,立刻改變攻擊方向,“好,就算羊慧皇后身不由己,被逼嫁給劉曜,但是劉曜現在已經是趙國皇帝了。今日我們商議的是大晉是否和趙國建交,互立使館,互派使節。如果兩國建交,大晉就要承認趙國政權,和趙國是并立的國家,自然要承認趙國的皇后和所生太子的地位。”
“一個女人不可能當兩國皇后,在兩個國家都有皇后的名分,羊慧皇后如果避嫌,自請辭去趙國皇后之位,大晉還可以承認她。但是她若要當趙國的皇后,大晉就一定要廢掉她慧皇后之位。否則,大晉的尊嚴何在?”
王悅道:“大晉一度滅國,都城洛陽被攻占,這次我隨太子出使,途經中原,中原昔日沃野之地,已經是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了。永嘉之亂,南渡的百姓一百個頂多只能活一個,劉侍中,這才是大晉的恥辱!這個都不引以為恥,卻盯住一個在亡國亂世中手無縛雞之力女子的貞節不放,舍本逐末,以逃避真正的恥辱,不肯引以為戒,裝聾作啞還裝瞎,這樣的大晉,何時才能打到江北去,奪回故土?”
王悅罵得意味未盡,繼續噴火,“羊慧皇后不是第一次面臨被廢了,她已經被廢過五次——每一個要廢黜她的人,要么是奸臣,要么是昏君。你們煽動皇上廢她,這是逼皇上當昏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