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琛看見這一幕,果斷扯著顏布布往前跑,沖進了電梯。那些蟲子開始振翅,嗡嗡著像是一架架小飛機,對著兩人急速飛來。</br> “快快,關門?!鳖伈疾俭@慌大叫。</br> 電梯門合攏,只聽到咚咚連聲響,堅硬的金屬門上竟被撞出了一個個小凸起。</br> 封琛按下了數字鍵5,電梯開始下行,可還不到半秒,又突然停住。</br> “怎么了?”顏布布問。</br> 封琛繼續按數字鍵5:“不知道,可能卡住了。”</br> 蟲子還在瘋狂地撞擊電梯門,金屬門扇不斷發出沉悶聲響,隆起一個個小包,轎廂也開始搖晃,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br> 顏布布轉頭打量四周,想看看有沒有什么地方可以出去,可當他視線滑落到左邊轎廂壁上時,突然頓住了。</br> 光滑如鏡的金屬壁上,清楚地照出廂內情景:從轎廂頂的那些透氣孔里,探進了幾條細蛇,垂墜在空中,微微昂起頭,對準了兩人。</br> 顏布布猛然轉身:“蛇啊——”</br> 話剛出口,一條細蛇陡然沖出,纏住他的腰,將他吊在了空中。而另一條蛇則昂起蛇首,對著他迎面襲來。</br> 封琛在這時揮臂劃出匕首,那條襲向顏布布的細蛇頓時斷成兩截,幾滴星星點點的黑水跟著濺落。</br> 蛇段掉在地上,竟然成為兩段黑灰色的樹藤,藤上還掛著綠色的葉片。</br> “少爺……”顏布布在空中甩著腿掙扎。</br> 封琛繼續揮動匕首,刀鋒凌厲,對著那根纏繞住顏布布的樹藤刺去。那樹藤倏地回縮,顏布布便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上。</br> 他這下被摔了個七葷八素,卻顧不得身上疼痛,迅速爬起來。</br> 地上已經多了幾根被斬斷的樹藤,封琛沒有注意到身后也垂吊下一根,正無聲無息地纏向他腰間。</br> 顏布布在猛然上跳,抓緊那條藤,往下墜著身體,使勁將它往下扯。樹藤被扯得筆直,在半空扭動掙扎,帶著他一下下撞向轎廂壁。</br> 咣咣幾聲響,顏布布被撞得腦袋發暈,卻始終都不松手。</br> 封琛終于能騰出空,攔腰劈斷了那條樹藤,再接住了往下摔落的顏布布。</br> 地上散落著數段黑藤,像是燃燒過后的焦木,頭頂被斬斷枝條的樹藤不敢再進攻,緊附在電梯頂上,像是伺機而動的毒蛇。</br> 叮咚!</br> 因為遲遲沒有下行,電梯發出就要開門的聲響。</br> 甲蟲還在撞擊電梯門,轎廂不停搖晃,封琛迅速摘下旁邊掛著的滅火器,用力拔出保險銷拉環,按下把手。</br> 電梯門緩緩打開,成群甲蟲撲進來的同時,滅火泡沫噴涌而出,帶著強勁的沖力,將那些甲蟲噴出去數米。</br> “跟在我身后?!?lt;/br> 不待頭頂的樹藤進攻,封琛大喝一聲,提著滅火器沖了出去,顏布布也急忙跟上。</br> 大廳里除了電梯,就只有窗戶一條路,封琛一邊用滅火器噴那些甲蟲,一邊往窗戶靠近。</br> 這種滅火器并非民用,沖力著實強大,將那些甲蟲盡數沖到對面墻根下,涌動著累疊了半米多高,黑壓壓的看得人頭皮發麻。</br> 大廳中央的大樹也被不停沖刷著,樹葉紛紛掉落,細小的樹枝發出折斷聲響。那些好似冬瓜的大白果也搖搖欲墜,終于掉落了一個,在地上摔成了兩半。</br> 封琛心頭一緊,生怕大果子里飛出大蟲子,那就更難對付了。</br> 誰知那大白果里面并沒有蟲子,而是一具蜷縮的人類尸體。</br> ——尸體還穿著衣服,干癟得像是被吸盡了血肉,只剩下皺褶的皮膚,裹著干枯的骨。</br> 顏布布也看清了這幕,臉色煞白地縮在封琛背后:“少,少爺,那樹上長出了人。”</br> “不是長出了人,是人被它吃掉了?!?lt;/br> “?。砍裕匀说臉洌俊?lt;/br> 滅火器底部紅燈閃爍,顯示里面的泡沫就要用光,電梯方向的樹藤瘋狂蔓延,已經伸出電梯,蛇一般往這邊游來。</br> 封琛靠到窗邊,左手按下陷在墻里的開關,自動窗緩緩開啟,燥熱的氣溫瞬間灌入。</br> 他側頭看了眼外面,這里是十層高度,除非他和顏布布兩人長了翅膀,不然怎么也出不去這個房間。</br> 滅火器吐出最后一點泡沫,終于沒了動靜,被沖到墻根下的那些蟲子,從成堆的樹葉果殼中爬出來,開始振翅。</br> 電梯口已經被樹藤完全封住,藤條已經蔓延至屋中央,正快速往窗邊爬來。</br> 顏布布不知從哪兒撿了根鐵棍,對著那爬藤揮舞,色厲內荏地大喊:“你不準過來,別過來,再不停的話,我就要打你?!?lt;/br> 封琛看了眼從大果子里掉出來的尸體,咬咬牙,取下背包丟給顏布布,再半蹲下身,命令道:“背上包,再讓我背你。”</br> 顏布布從來不會違背他的命令,飛快地背好背包,再撲到他背上。</br> “我們要沖進電梯嗎?少爺你沖,我來打?!?lt;/br> “抓緊我,不要松手?!?lt;/br> 顏布布依言將封琛脖子摟得緊緊的,兩腿夾住他勁瘦的腰。</br> 封琛緊抿著唇,卻沒有沖向電梯,而是在甲蟲起飛的同時,倏地一手撐住窗臺,迅捷地翻了出去。</br> 窗外墻壁上橫著一條碗口粗的塑料管道,封琛翻出去后便踩在水管上,在那些甲蟲追出來的瞬間,伸手拉下窗戶。</br> 軍用金屬窗頓時合攏得嚴絲密封,被甲蟲撞擊得響個不停。一只甲蟲被攔腰截成兩半,前端直直向下墜落。</br> 外墻很光滑,除了那條水管,沒有什么可以著力的地方。封琛只能像只壁虎般緊貼在墻壁上,讓身體和墻面盡量貼合,雙手摳在磚塊之間的縫隙里。</br> 顏布布懸空掛在他背后,身下便是十層高度,他往下看了眼,嚇得頭暈目眩,不敢再繼續看。</br> “你千萬別動,一動的話,就可能把咱們倆都帶下去?!狈忤戎^啞聲叮囑。</br> “好,好的,我,我不動。”</br> 這面墻太過平滑,封琛開始橫著移動,想繞到大樓另一側,看看有沒有什么可以攀附的管道,上到樓頂或是滑到樓下都好。</br> 顏布布將頭擱在封琛肩膀上,連呼吸都放得很平緩,生怕身體起伏太大。</br> 他只懊惱自己心跳太劇烈,要是不跳就好了。</br> 好在磚縫挺深,封琛雙手緊摳著磚縫,向著左邊緩緩橫移。汗水落到眼中,他卻連眼都不敢眨一下,任由被蟄出來的淚水和著汗水一起,順著臉龐淌落。</br> 顏布布不敢出聲,怕聲音打擾到了他,卻在心中瘋狂默念著咒語:“啊嗚嘣嘎阿達烏西亞,啊嗚嘣嘎阿達烏西亞……”</br> 咔嚓。</br> 腳下的塑料管道突然發出破裂的響聲。</br> 這聲音并不大,但對封琛顏布布二人來說,卻如同天際驟響的一道炸雷,震得腦中嗡嗡作響。</br> 兩人體重加起來也有一百多斤,這管道雖然結實,卻終究是塑料制品,難以承受地出現了斷痕。</br> 如果向左繼續走,恐怕管道會斷裂,但右邊窗戶依舊被那些甲蟲撞擊著,也沒辦法回頭。</br> ——回頭的下場,就和那些大果子里的尸體一樣。</br> 封琛深深吸了口氣,對著左邊再次邁出一步,輕而緩地落下。</br> 隨著重心轉到前面那只腳,兩人都屏住了呼吸。</br> 一秒,兩秒,管道沒有發出異響。</br> 呼……</br> 兩人又同時呼出一口長氣。</br> 可就在這時,沒有絲毫預兆地,管道啪一聲從中斷裂。封琛腳下一空,帶著背上的顏布布,就那么直直往下墜落。</br> 這瞬間,他腦子一片空茫,眼前是飛速掠過的光滑墻面,耳邊是鼓噪的風聲,血液奔涌得如同澎湃的潮汐。他下意識伸手去夠墻壁,想抓住什么東西,卻只抓住了一團空氣。</br> 顏布布閉著眼睛,在強烈的失重感中,大喊出聲:“啊嗚嘣嘎——”</br> 看著越來越近的地面,封琛被絕望和恐懼箍緊。在短短一秒內,他像是想起了很多,眼前快速拂過父親和母親的臉,又像是什么也沒想,只聽到顏布布在用變調的聲音啊嗚著。</br> 他全身肌肉在這刻繃緊,腎上腺素分泌達到了極致,身體內突然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轟然一聲,眼前浮現出大片炫目的白光。</br> 封琛在這瞬間只有一個想法:</br> ——自己已經墜地了。</br> 然而下一刻,他卻擦著地面橫掠出去,既沒有感受到墜地的痛苦,也沒有失去知覺。</br> 他似乎在接觸地面之前,被什么東西給凌空接住了。</br> 封琛僵硬地轉動眼珠,看著兩旁飛速后退的殘垣斷壁,視線再緩緩下移,落到身前一個碩大的黑色腦袋上。</br> 身體上光滑的皮毛,頭部長長的鬃毛,豎立的耳朵……</br> 封琛意識到,此刻他正被某種大型獸類馱著,往前一路飛奔。也是這只猛獸,在他墜地前接住了他。</br> 他心底升起了一種不真實感,不清楚這究竟是真的還是虛幻,直到聽到身后顏布布的慘叫:“——阿達烏西亞。”</br> 封琛伸出手,輕輕落到身下猛獸的頸子上。</br> 他現在沒法看清它,只能根據頭型、皮毛和耳朵,猜測這竟然是一只黑色的獅子。</br> 手掌和柔滑的皮毛相觸,一股熟悉的親近感,從掌心瞬間傳達到心臟。封琛心里浮起個念頭:停下吧,別跑了。</br> 沒想到這個念頭剛剛出現,身下本還奔跑著的黑獅,便真的停下了腳步。</br> 封琛能感覺到它聽見了自己心里的指令,也能感覺到它的回應。</br> ——那是一種意識相通的感覺,沒有半分抗拒,就像是他睽別已久的朋友或者親人。</br> 不不不,不對,不是朋友或者親人,它就像是本屬于他身體的一部分,和他不分彼此。</br> 它就是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