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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他對徐媛的手段,想到他先前曾在眾人跟前對徐媛的關(guān)懷包容,以及到后來似乎是被逼無奈的忍無可忍。
對徐家的忌憚,對子女的心疼,對諸事的煩心擔(dān)憂。
那些樣子,都只是裝出來的么?
想起他今日對遲敏敏的冷淡,曾經(jīng)對遲蕓兒的毫無憐惜,以及處理遲章平的果斷決絕。
遲靜姝偶爾在想,上一輩子,她落到那般境地,徐媛能那樣有恃無恐,是不是,也是這人在背后暗示的呢?
還是,他還做了什么,是她不知曉的呢?
本以為重生之后,她能活得自由快意一些。
如今,卻瞧見這些人皮面具底下,一張張可怖驚悚的鬼魅之面,她只覺更加荊棘難走。
然而……
她卻回不了頭,退不了后……
正胡思亂想著。
書桌后的遲烽放下了手里的東西,抬頭朝她看來,“瞧著氣色倒是比上午好些了,身子怎么樣了?”
遲靜姝回神,福身給他行禮,“多謝父親關(guān)懷,是女兒失了規(guī)矩。本只做小憩,卻不想竟耽誤到這個時辰。底下的奴婢也不懂事,該叫醒女兒才是。”
遲烽倒是不在意地擺擺手。
從書桌后走出來,示意了下旁邊的椅子,讓遲靜姝坐下。
自己坐在上首,又端著茶喝了一口,說道,“如今這憶棠園,你住的可還習(xí)慣?”
遲靜姝抿唇微笑,點頭,“是,憶棠園極好,多謝父親。”
遲烽看了她一眼,這樣乖順的樣子,哪里有大火那夜,反口相譏渾身帶刺的忤逆樣子?
眼神暗了暗。
隨即又說道,“你覺得好便可。只是,你跟前伺候的下人到底還是少了些,明日,我讓人再給你安排一些機靈的,你看著挑幾個。”
遲靜姝倒是意外,遲烽對她的事,比先前可是上心多了。
卻也沒拒絕,轉(zhuǎn)而柔聲說道,“憶棠園就女兒一個,要那么多下人也是擺著。女兒先前有兩個得用的,丟在溫泉山莊那邊了,待過幾日,等她們回來,便也夠了。”
遲烽知曉她說的是哪幾個,也沒計較,點了點頭。
道,“你自己院子里的事,自己做主便是。”
又喝了口茶,“還有一樁事。”
遲靜姝忙頷首坐直,“父親吩咐。”
遲烽將茶盞擱下,看了她一眼,說道,“如今夫人過世,府中中饋暫時無人管理,我打算叫你來管這中饋之事,你可愿意?”
竟還跟她商量起來了。
遲靜姝本就打算此次回府后,要將中饋握到手里,倒是沒想到,遲烽竟然主動提起此事。
想了想,看向遲烽,“父親為何不讓五姐姐……”
欲言又止。
遲烽卻搖搖頭,“你是個能擔(dān)大任的,況且,由你管著,總比其他人,叫我放心些。”
這意思竟是在說,遲敏敏是其他人?
遲靜姝心下暗道,莫不是因為遲章平的身世,連帶這遲敏敏都遭了懷疑么?
遲烽就沒去驗證一番?
不過她可沒心思管這些,遲烽對遲敏敏如何,都不關(guān)她事。
表面上還做出幾分為難的樣子,“女兒畢竟年紀(jì)還小……”
遲烽卻道,“也不小了。將來嫁人,也是做當(dāng)家主母的,該是學(xué)學(xué)管家之事的時候了。”
這話說得突兀。
遲靜姝猛地看向遲烽,臉上似是浮起幾分羞赧薄粉,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輕聲埋怨,“父親您……”
遲烽笑了笑,端起茶盞,撇去幾片浮葉,“你我乃是骨肉血親。沒了你母親替你操持,這些事,自然該是我做父親的多說幾句,你也不用不好意思。”
說著,喝了口茶,“你該聽說了明王殿下與蘇大將軍,差點因你大打出手的事了吧?”
遲靜姝露出幾分愕然,旋即,俏臉姣紅地低下頭去,沒吭聲。
遲烽滿意地笑了笑——到底再心有怨氣,可還是個女孩兒家,說起婚姻大事,還是會露出幾分羞怯之意的。
倒是也好把控。
輕嘆了口氣,說道,“見著你這般受人歡喜,為父心中自是高興的。可到底還是引起王爺與大將軍之間的爭執(zhí),只怕又要惹來皇上的猜忌。為父心中有個主意,你且聽聽如何?”
主意?
遲靜姝又朝遲烽看去。
遲烽便道,“因著前頭你的婚約一事,京城之中對你也是頗多議論。到底這風(fēng)口浪尖上,為父也擔(dān)心會壞了你的聲譽清閨,便想,不如借夫人這回的喪事,先將你的婚事擱置。”
遲靜姝像是意外地瞪了瞪眼。
遲烽還在繼續(xù)說道,“假若明王,又或者蘇將軍前來求親,或者托人轉(zhuǎn)到你跟前,你也可以以守孝為由,先拒了他們。待到一切平息之后,旁人也漸漸忘了這場鬧劇時,再看這二人,到底哪個更是值得托付的,為父再幫你好好抉擇。”
說著,看向遲靜姝,“如何?”
遲靜姝雙眸微睜,像是被遲烽的提議驚到了。
可心下卻是一片冷嘲連諷——什么為她的聲譽著想?
分明就是當(dāng)她是個奇貨可居的玩意兒。
想借著孝期為擋箭牌,將蕭云和這些人都擋在外頭。
他再看形勢變化,哪個對他更有利,他再把自己當(dāng)供品一般,祭奠出去罷了。
還老父親的一片擔(dān)憂之心呢!
我呸!
開口卻柔柔弱弱地說道,“婚姻大事,自然乃父母之命,女兒理應(yīng)聽從。”
遲烽露出幾分笑意。
可隨后又看遲靜姝一雙水眸,泛著瀲滟波光地看過來,似是擔(dān)憂似是不安地問:“可是父親,女兒的婚約,早已定下了明王殿下……”
“這你無需操心。”
遲烽打斷了她的話,“為父自有安排。”
大約是覺得自己說話太過武斷,又看向遲靜姝,“為父聽說,明王跟戶部尚書家的千金有瓜葛?”
遲靜姝又露出一臉的無措來,似是不知該說什么,好像有幾分難過地抿住唇,沒再說話。
遲烽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道,“你到底年紀(jì)還小,早些年給你定下這門婚事,為父也做不得主。從前覺得明王殿下乃是真正的君子之風(fēng),就算比你大些,總歸只要對你好,便是極好的。”
遲靜姝聽著他這般語重心長的語氣。
忽然想起上輩子,她被蕭云和趁著酒意強占了身子后,遲章平故意大鬧一場后,逼著蕭云和要將她做侍妾迎進(jìn)門。
遲烽當(dāng)晚,便用一乘小轎,像送物件兒似的,將她送到蕭云和的跟前。
那臨行一別時,他好像也是這般諄諄慈善的語調(diào)吧?
說什么來著?
——以后好好伺候殿下,自有你的好處……
什么好處?
備受煎熬唯有痛苦絕望的好處么?
受盡踐踏最終被生生勒死的好處么?
耳邊,遲烽的話語聲還在繼續(xù),“可蘇將軍鬧出這事后,為父也讓人去查了查,發(fā)現(xiàn)他確實……”
說著,看到遲靜姝的臉色不太對。
倒是沒繼續(xù)說下去,又嘆了一聲,道,“你是我最小的女兒,為父沒有不疼你的。自是想讓你嫁個好人,不求大富大貴,好歹能互敬互愛一生的。所以,明王那邊,你先收一收心吧?”
從表面來看,還真像個為孩子操碎了心的慈善老父。
可這面皮底下,包藏著怎樣的心思?
遲靜姝連腦子都不用轉(zhuǎn),都能想得到。
呵呵。
她抬起微紅的眼眶,極其感動地朝遲烽看去,“多謝父親,女兒都聽您的安排。”
見她如此,遲烽笑了笑,再要喝茶,發(fā)現(xiàn)茶盞里的水已經(jīng)有些涼了。
便放下來。
又朝遲靜姝看去。
此時夜色落下,燈火點起。
一片柔光暈染之下,不過才十二歲的小女孩兒,那副出塵絕代的顏色,當(dāng)真是驚人心魄。
他暗暗點頭,也難怪那些人對她如此癡迷了。這樣的相貌,將來不說風(fēng)華絕代,卻也至少是傾國傾城的吧!
聽說,那個從來足不出戶的文王,也露出了幾分求娶之意?
竟不知何時見過火聽過他這小女兒的相貌才情了?
又或者……是有別的打算不成?
忽而心頭一動,看向遲靜姝道,“無憂書院那邊,等家里這邊你能上手管著了,便還是繼續(xù)去上學(xué)吧。”
遲靜姝意外,本以為遲烽將自己當(dāng)貨物一般高高束起,不會再輕易叫她出門了呢。
可眼睛一抬,看到了那神情一閃而過的算計。
忽然便明白過來。
——原來他的眼界,還不止蕭云和與蘇離這幾人呢!
怕是……蕭墨白也有意求娶她的意思,已經(jīng)傳到他耳中了吧?
心下冷笑。
面上依舊是乖巧柔順地點頭,“是,父親吩咐,女兒會盡快安排好家中之事,繼續(xù)入學(xué)。”
這樣言聽計從的遲靜姝,很讓遲烽高興。
他又笑開幾分,說道,“無憂書院入學(xué)不易,你到那邊,也能結(jié)交些好友,于你也是有好處的。莫要做個束縛內(nèi)閣眼光短淺之人,便如你那……”
話沒說完,猛地頓住。
遲靜姝只當(dāng)沒聽到,微微一笑。
遲烽咳嗽一聲,看了眼手邊的茶,朝外喝道,“這許久的,怎么也沒人給小姐上茶?都沒了規(guī)矩了,是不是!”
遲靜姝卻站起來,笑道,“時辰也不早了,父親忙碌多日,該早些休息才是,女兒便不打擾父親,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