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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味人生(17)
今兒這樣的大事,驚動的人可不少。這是廠礦和地方一次很好的聯(lián)合!因此,主席臺上坐著的除了縣上的領(lǐng)導(dǎo)、公社的領(lǐng)導(dǎo)和平河煤礦上的頭頭腦腦,還有地區(qū)專員代表,省和地區(qū)兩級的礦務(wù)局,以及省、地區(qū)和縣里三級的婦LIAN領(lǐng)導(dǎo)。
桌椅板凳擺了三排,上面鋪著紅布,連話筒和喇叭上,都細心的綁上了紅綢子。
看樊主任的樣子,應(yīng)該是主持會議的。不過她對林美琴的提攜不可謂不大,把這么重要的唱名的機會留給了林美琴。
林雨桐朝上走的時候,林美琴對著一張張小紅紙片,念著一對一對的名字。而樊主任在幾位婦女領(lǐng)導(dǎo)的身邊,不知道低聲正說著什么呢。她上臺的時候正好有一對新人被點名正在上臺。那小伙子咧著嘴巴憨笑著,那姑娘全程低著頭,看起來瘦瘦小小的。本來一男一女的上來,而這一組卻上來兩個姑娘,上面下面都愣了一下,然后就議論來了。
馮所和李主任這幾個人在最邊上的位置,都朝她使眼色,這個時候跑上來干什么。
林雨桐笑了笑,扭臉看見一臉焦急的林愛儉,她沒理,直接從她面前走過去,然后上去就從林美琴的手里拿了喇叭,“各位領(lǐng)導(dǎo),我有幾句話想要請教。”
“別胡鬧!”林美琴對著主席臺的位置強笑了一下,就伸手要從林雨桐手里的搶喇叭。
別人還沒說話呢,偏向主席臺中心位置的一個中年女人說話了,“小姑娘有話就讓說,不是遇到困難了,不會來這樣的場合。”
林雨桐掃了一眼姓名牌,上面寫著三個字――李子琳。
名字熟悉!金勝男第一任丈夫趕出門的女兒,好似就叫李子琳。
林雨桐朝她點點頭,然后看向他們,“我讀M主|席詩詞,有那么幾句,想要跟諸位求教。”
這個誰敢不叫說。
林雨桐說著就看臺下烏泱泱的人群:“婦女解|放,突起異軍,兩萬萬眾,奮發(fā)為雄……男女并駕,如日方東……【1】”
詩沒念完,李子琳先鼓起掌。這一鼓掌,下面的人并不知道為啥的但也跟著鼓起了掌。
李子琳朝林雨桐做了個請的姿勢,顯然,她已經(jīng)明白林雨桐要說的是什么了。
林雨桐朝她笑了一下,就看向樊主任,“請問您一句,對這詩,您做何解?”
樊主任此時終于意識到了,她頭上的汗瞬間就下來了。坐在上面的人也都不言語了,一個個挺直了腰背。
林雨桐就道,“都說婦女解|放男女平等,可我想問樊主任一句,您這男女平等體現(xiàn)在何處?之前獲得名額的女工,要看表現(xiàn)才能給予轉(zhuǎn)正。可轉(zhuǎn)眼,只要以婚姻為代價,入職便是正式職工。請問,您通過這樣的方式是想宣揚什么呢?宣揚女性只要以出賣身體為代價,就能獲取想要的。若是如此,那無數(shù)的先烈為了婦女解|放付出血的代價,又算什么呢?”她看向其他領(lǐng)導(dǎo),“國家初立,百廢待興時,誰也沒有想到,我們國家的第一部律法竟然是婚姻法。為什么呢?為什么一定是婚姻法呢?這在五零年五月一日發(fā)布的給全D的通知上就有陳述。要是我沒記錯,樊主任在這里還是解|放|區(qū)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做婦女工作了。您該比我這一個后輩更吃的透這部法律和相關(guān)的文件精神才是。那么請問,您理解的新的婚姻關(guān)系就是如此嗎?請您回答!”
李子琳心里暗自叫好,她不是對樊主任有意見,而是對今天的事情有意見。這姑娘一上來便是引用M主席的詩詞,領(lǐng)袖的指示你違背了,這便直接將對方逼到了死角。繼而緩緩道來,既有國家律法,又有D內(nèi)文件指示。
她也想聽聽樊主任怎么解釋這件事。
樊主任解釋不了,再說便是辯解。領(lǐng)袖的話沒錯,國家有法律,D內(nèi)確實有文件。她站起來只有羞愧,看向林雨桐,“這事辦的有問題,我負主要責(zé)任。”之前,她一再問過林美琴,是否都是心甘情愿的。她把這個心甘情愿放在了前面,卻忽視了入職本就是最大的誘惑與不公平。
其實,她當初不是這么預(yù)想的。她只是想多招一些女工進來,哪怕是臨時工呢。先把人招進來,然后廠礦在單位內(nèi)部再出臺一些雙職工的福利待遇。如此,有利益驅(qū)使,這婚姻之事自然就促成了。私下去找,各自去談,將來少了埋怨。
這是她跟人家工會最初協(xié)商好的。但林美琴都組織好了,且拿了一個聯(lián)名請求書,是這些女工簽了字摁了手印的,聯(lián)名請求書上寫的很清楚,請求組織代為安排婚姻之事云云。當時她想著林美琴的威信高,這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可這會子想起來,冷汗都下來了。這些姑娘本就是奔著有個穩(wěn)定的飯碗來的,其實嫁給誰對她們來說沒那么重要的。在嫁給誰都一樣的前提下,林美琴這個只管此時的‘領(lǐng)導(dǎo)’,這樣的提議,這些姑娘怎么會不同意?
今兒被問了,她無話可說。事不是她具體操作的,但確實是只管的,“我負有直接責(zé)任。”
可眼前這弄了一半的攤子怎么辦?
林美琴一把拿了桌上的喇叭,皺眉道:“這么安排,是大家請求的。我們從根本上也是想解決礦工的婚姻問題。我們的工友們吃苦耐勞……”
“對!”林雨桐接了她的話茬,然后看向臺上和臺下的工友們。她笑道:“我父親是林大牛,他跟大家一樣,是井下的一名礦工。他的脖子上和手上是厚厚的老v,那是在井下干了二十余年最直接的證據(jù)。他的手常年是黑的,他就靠著這一雙黑手,撐起了一個家。所以我知道,能下井的工友,都是響當當?shù)臐h子。這樣的漢子不需要交換來的婚姻,他們需要的是理解,是守候,是在遭遇任何意外的時候都知道身后的家還有個全心全意的可以依靠的女人。”說著,她就指著林美琴道,“她是我的母親,曾經(jīng)心不甘情不愿的嫁給了我的父親。我知道我的父親在家過的是什么日子。所以我站在這里,是想告訴工友們,如果給姑娘們了解你們的機會,那么請放心,樸實寬厚的你們,一定會得到好姑娘的垂青。”
下面那么脖子特意掛上白毛巾的礦工們吆喝起來,他們揮舞著手里的白毛巾,一陣一陣的呼喊著。
林雨桐又看向那些姑娘們,“以婚姻為代價……這是對自己的不尊重,也是對咱們這些工友的不尊重。如果真的覺得咱們的工友可敬可愛,那就留下,共同革M,共同進步。相信,在進步的道路上,總能遇到志同道合的伴侶。我想,這才是我們各級領(lǐng)導(dǎo)的初衷。”
那些姑娘彼此對視了一眼,繼而更加用力的鼓起掌來。留下來,彼此熟悉熟悉,選擇更合適的婚姻對象,這分明就是好事。
林美琴不能說話了,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她不由的朝后退了兩步,因為她不知道,驚動了這么多人,這個會該怎么繼續(xù)下去。
林雨桐捂著喇叭,朝主席臺走了幾句,“領(lǐng)導(dǎo),我莽撞了。若是這么散了,似乎也是不妥。不若把今日的這牽手訂婚,變?yōu)榈谝粚寐?lián)誼見面會。”
都到了這份上了,不成也得成了。也只能如此了!更何況,這姑娘用了個‘第一屆’,這就高明多了。以后還可以組織第二屆第三屆,哪怕就是拉郎配,人家也只提供平臺和機會,把選擇的權(quán)利交到個人手里,這才是正確的法子。
不是這姑娘的手段多高明,實在這個樊主任把事情辦的很不妥當。
今兒意識到不妥當?shù)牟皇且粋€人,但大部分都不了解情況,因此沒貿(mào)然言語。可在開始之前被邀請講話的時候,都拒絕了樊主任。每一個人對此表態(tài)的。
如今,這就順坡下驢了,事情揭過去就算了。
林雨桐把手里的話筒交給廠礦工會的一位活泛的小伙子,順勢就退了出去了。馮所就拽了林雨桐,“別瞎跑,等著。”
這一聯(lián)誼,那可熱鬧了。廠礦經(jīng)常有這樣的活動,這會子唱歌的,說快板的,那些姑娘里也有大膽的,唱個紅燈記之類的,那也是一板一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個聯(lián)誼給吸引了,領(lǐng)導(dǎo)們說是把舞臺讓出來,其實一下臺就肅穆了臉,借了派出所的地方開會去了。
樊主任在會上做了深刻的檢討,但這不是檢討能過去的事。
林美琴這才慌了,在上面坐著的領(lǐng)導(dǎo)開始夸林雨桐敢講敢說有原則的時候,她就打斷道:“這孩子她就是任性,她是不愿意叫她二姐嫁給工人。之前我家二閨女跟邱主任的內(nèi)侄訂婚了……人家那孩子的條件當然是很好了。但我就覺得我的閨女能不看客觀條件,一心……”
話沒說完,就覺得四丫的視線涼涼的。她說不下去了,林雨桐就道,“諸位請稍等一下。”
她說著就出去,叫大江去喊張小黑。
剛才她過來的時候才被劉三攔住,四爺拖劉三打聽了張小黑和其他幾個牽手成功的礦工,問題最大的反而事張小黑。
張小黑進來的時候嘿嘿的笑了笑,然后撓頭。
林雨桐就從兜里掏出毛票,錢不多,有幾分的幾毛的幾塊的,攏共不到五塊錢,她把錢放在桌上,“張大哥,能幫我把錢數(shù)一下嗎?”
張小黑連連擺手,“我不會數(shù)……”
“那你的工資?”
“組長幫我管,我要啥管他要!”
林美琴驀然變了臉色,林雨桐卻看向她,“我之前就跟你談過這件事,不是私底下說的,是很嚴肅的去你的辦公室進行的工作談話,甚至叫你簽過字的。”她拿出林美琴簽過字的東西遞給樊主任,“這件事林主任跟您說過嗎?”
樊主任手都抖了,看向林美琴,“這些東西不是你的主意?”林美琴不知道這有什么區(qū)別。四丫告訴我了,我重視了,不是一回事嗎?
當然不是一回事了!一個能在事前就把方方面面考慮到的人,辦事一定很周全。我把你當個周全人,你卻給了我這么一下。
林雨桐啥也沒說,帶著張小黑從里面出來了。
這才出來,就聽見什么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然后聽到一位領(lǐng)導(dǎo)暴怒的聲音:“荒唐!”
可不是荒唐嗎?
一個對親生女兒的婚事尚且如此草率的人,卻被委以這樣的重任,這何止事荒唐!
林雨桐沒再聽,帶著張小黑走遠,一邊說一邊聊。她就問張小黑,“小黑哥想找個什么樣的嫂子?”
張小黑應(yīng)該被人教過,就見他嘿嘿一笑便道:“我這樣的不敢找好的,找好的也留不住。那樣的媳婦我不知道咋管!”他說著就有點害怕的樣子,“我不知道那是你姐,不知道那是你姐的時候大家還給我說呢,說是‘打到的媳婦揉到的面’,怕媳婦不聽話就得打。其實組長之前就跟我說了,別叫我找那好姑娘,老打人家也不行。他說叫我找個帶孩子的寡婦最好,我這腦子不好,嫁給我也就不生娃了。我對人家娃好點,她就不跑。老來人家那孩子給我一口吃的,也比生個跟我一樣孩子省心……”他不好意思的笑著,“這回吹了我就再找,專找?guī)Ш⒆拥墓褘D!要是不會生孩子的女人也行,我倆抱人家的孩子……也是渾渾全全的一家人。”
林雨桐愣住了,她問說,“也是你們組長告訴你的?”
“嗯呢!”張小黑撓頭一笑,“我聽我們組長的,我們組長對我好!”
一個幫你管著錢不出差錯,照顧你生活的方方面面,還為你的后半生操碎心的人,“是個好人!你個組長是你的貴人。聽的話沒錯的!回頭我也幫你問問,看有沒有合適你的。今天毀了你的婚事,我很抱歉。”
“我知道的!你二姐好好的人,肯定嫌棄我的!”他憨憨的笑,“跟她過,我也過不好。”
“對!換個人,你也能有不一樣的一輩子。”林雨桐伸出手來跟他握手,“結(jié)婚的時候你要不請我吃喜糖,我可就惱了。”
“那要給你送的,你在派出所上班,我說不定還有用到你的地方呢。我都跟你說過話了,算認得了,以后當然會想辦法多找機會跟你說話,怕你忘了我不肯幫我……”
“忘不了!怎么著也是差點成了我二姐夫的人,咋能忘了呢。有需要幫忙的你就來,就說是我小黑哥!”
噯!
他歡喜的像個孩子,朝林雨桐擺擺手,朝不遠處一個蹲在路邊的臟兮兮的中年人跑去。過去還拉著那人朝林雨桐指了指,林雨桐隱隱的能聽見他說,“……組長,她是我剛認的妹子,以后有啥事要幫忙的,我能找她……你有事也告訴我,我找我這個妹子幫你……”
那人不好意思的朝林雨桐笑笑,林雨桐擺擺手,喊道:“組長叔,我小黑哥說的對,以后有事就來找我!”
那人點頭,拉著張小黑就走。
等人走了,林愛勤才拉著林愛儉從邊上閃身出來,林愛儉低著頭,眼睛是紅的。臉上一個清晰的巴掌印,想來是林愛勤打的。
“這回多懸吶!”林愛勤恨鐵不成鋼的推林愛儉,“在家里那一張嘴跟刀子似得,能耐的不行!出了門你看你那慫樣子,那可是一輩子,你怎么敢拿一輩子跟她賭氣?”
林愛儉蹲下就哭,“那我哪知道……哪知道她閉著眼睛隨便給我塞了一個人……”
林雨桐朝里面看了一眼,“她這次……下去就起不來了。最好的結(jié)果就是從哪里來回哪里去,該干啥干啥。你們只要沒怨我就行。”
“怨啥呀?”林愛勤搖搖頭,“我都怕見村里人了,她是把人都給得罪干凈了。我以后跟你二姐就住農(nóng)場了,有事就上你哥那邊……有事你去農(nóng)場找我們。至于她……跟我們沒關(guān)系。”
被林雨桐估對了,林美琴被打回了原型,在村里干她的活掙她的工分就得了。
樊主任被下放了,她自己主動要來黑山大隊。于是第二天一早,自己背著行李跑來了。
老支|書不知道該怎么安頓這樣的人,難為的很呢。村里劃拉了一圈,只新蓋的學(xué)校那邊還有地方。如今只住著楊建國一個人,但房間卻有多的。他對邊給指了指一間,“里面炕和爐子都有,啥也不缺。回頭你來大隊給你先預(yù)支些糧食,咱們這里就這條件了。”
挺好的!這已經(jīng)很好了。
黑山村的人算是厚道的,最多就是沒多搭理她,但也并沒有難為她。早起鈴聲一響,準點上工。上工的時候都在村尾的大場院集合,等著隊長分派任務(wù)。這個點就是播種、施肥、澆水這些活。最累最臟的就是出糞出肥,一般都是牲口拉車干這種活。今兒韓隊長把樊主任跟其他婦女分到一塊,因為兩人一組播種,一個在前面用鋤頭劃拉出一個小坑,一個在后面點上種子順便用腳給種子把土蓋上。拿著鋤頭的那個人彎著腰,比較累。所以,一般都是兩個人輪換著來。男人干的都是重活,這個活不算重,屬于女人拿的起的。之前分的組很完整,多出來林美琴和樊主任自然就歸為一組。
林美琴一到地頭就裝了種子掛在脖子上,那樊主任只能扛著鋤頭下地。一個小時了,樊主任在前面,又一個小時了,還是樊主任在前面。別的相互輪換了三四輪了,這邊卻始終都是樊主任在前面。
鎖子嬸就看不過去,喊道:“美琴妹子,替換下樊主任……一個人扛不住……”
林美琴當即就道:“這里犯了錯被打下來接受勞|動改|造的,你同情她?你的階|級立|場呢?”
眾人不敢接話了,好大一頂帽子。其實別管外面咋鬧,村里其實還好。該開會開會,該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完了就回家過日子去了,沒斗了這個斗那個的。如今一擺這個姿態(tài),大家就縮了,真怕呢!
張寡婦就拉了鎖子嫂,“走吧,今兒咱倆看能不能再得個第一。第一可是十個工分!”
一時間,連說笑聲都沒了,只有林美琴的吆喝聲,像是在吆喝牲口似得,“快點!磨蹭啥呢?看人家都到哪兒了,咱們才到哪兒……這么下去咱們得落后多少……叫你快不是叫你敷衍,沒看見行都歪了嗎?怎么弄的!果然是當權(quán)管了了,早忘了咱們貧下中農(nóng)的本分了……”
樊主任擦了一把汗,揉了揉腰,而后笑了,先是小聲笑,而后是大聲的笑,像是發(fā)現(xiàn)了天下最大的笑話。
“你笑什么?”林美琴被笑的發(fā)毛。
樊主任看了她一眼,卻什么也沒說,繼續(xù)低頭看她的。
晚上的時候張寡婦攔著林雨桐在門口說這個事,“你都不知道,你媽那個狠呀!以前多敬樊主任的?啥都跟著樊主任學(xué),可現(xiàn)在呢?人家落難了,她是要多狠有多狠呀。”
晚上老支|書上家里找周鵬生,周鵬生也屬于被下放的那一類,不過是現(xiàn)在下放到農(nóng)場去勞動了,夜里常不常的上林家來吃住,跟林大牛作伴。老支|書來是為了打聽,“你們說這個樊主|任……以后還能回去不?”
周鵬生就道:“叔,您打聽這個干嘛?”
老支|書嘆氣,“沒林美琴在中間摻和之前,人家這樊主任其實還不錯。我記得三年大災(zāi)的時候,頭一年呀,咱也不知道災(zāi)有多大,當時夏收咱大隊都絕收了,我就跑去想申請個救濟糧啥的,當時不知道外地啥情況,更不知道上面是啥態(tài)度,公社就有人想捂蓋子……我記得特比清楚,當時就樊主任在會上拍桌子了,說不報就得死人。老百姓找來了,那就得報,為了官帽子不考慮百姓的小日子,那就是官場上的流|氓……為了這個,她這些年都沒升上去吧,如今又下來了。可人家當時為咱說過那么一句話,咱得記人恩德呀!不能人家落難了就落井下石。這要是她不能再回公社了,我就得想個長久的安置法子。要是將來能回去,那就比較好辦了……”
周鵬生佩服老支|書,“她上過戰(zhàn)場,負過傷,到現(xiàn)在沒成家,沒親人沒子女……但是過命交情的戰(zhàn)友不少……”她只是翻了個識人不明的錯誤,有四丫的阻止并沒有造成惡果,再回去不過是遲早的事。
話沒說完老支書就明白了,第二天就給樊主任安排任務(wù)了,“咱們村這幾個野塘子,我看能存住魚,以前沒人注意過,可我瞧著試驗田那邊,元民叫人每天把野草啥的往池子里扔,我尋思著,這么養(yǎng)著到年底打撈起來,大家能過的肥年。這事要是當個正經(jīng)的差事叫人干吧,有犯不上。樊主任干農(nóng)活實在不拿手的很,我看就給她一把鐮刀,每天轉(zhuǎn)悠著割草去吧。”
這個活兒自由!割多割少也沒人注意到,雖然一天到晚不得閑,但強度不大。
剩下林美琴了,也給她單獨安排了――挑糞吧。
今年新開荒了那么多地,都需要肥的。林子里那些都是腐葉子的土層都被刮下來了。林美琴的任務(wù)就是每天拉著架子車去把糞從這頭拉在那頭,然后把糞卸開坑出來的荒地上撒勻稱。
這玩意不敢歇的干一天,可結(jié)果呢?看著就只干了那么一點。
畢竟,糞堆那么大,拉了那么十來車糞看不出來的。
畢竟,開出來的荒地那么廣,十幾車下去連最邊上的一個角都沒撒滿。
誰幫她?林雨桐要上班的,林愛勤和林愛儉現(xiàn)在在農(nóng)場里吃在農(nóng)場里住,一天到晚也累的要死,哪里有空回來。林尚德咳嗽還沒好利索,老關(guān)帶著在診所里天天拾掇藥材呢,連大門都不出,他能知道啥?
累!真的特別累!
林美琴抹了一把汗,看著遠處田里一邊干活一邊說笑的人們,再聽聽遠處農(nóng)場的機械聲和工人一邊干活一邊喊出的號子聲。路過衛(wèi)生所的時候里面是兒子背醫(yī)術(shù)的聲音,路過派出所,能看見四丫給人斷官司。好像是兩個生產(chǎn)隊起了沖突,一哥生產(chǎn)隊的驢從坡上滾下來了,傷了。非說是另一個生產(chǎn)隊的人攆驢了,才傷成這樣的。
是啊!要是擱在以前,兩邊早打起來了。可自從四丫立威之后,便是再大的事別動手,咱找人評理去。
林雨桐站在中間,一下一下的摸著驢。
這個說:“那路我們的驢一天來往十多回,咋好好的就滾下來了?還敢說沒攆。”
另一個說,“就算攆了又怎么樣?才下的種子,這驢嘴就拱上去吃了。都叫這畜生吃了,秋里我們吃個屁呀!”
“那就是承認你們攆了。”
“那你們的驢還禍害我們的莊稼了呢。”
林雨桐擺手,“得得得!這么著,你們看行不行。不就是驢受傷了嗎?把驢給我放這兒,三天后還你們一個好好的驢,成不?”
“那還耽擱我們干活呢!”
林雨桐氣道,“吃了人家的莊稼了,人家攆了幾步,也不是誠心要把驢怎么著對不對?不最后還給你們還回去了嗎?見好就收吧!要是這么著不行的話,那叫他們給你出三個勞力,替驢把活兒干了。但你們得賠人家種子。你自己掂量著看!”
對啊!這就公平了呀!
最后還是接受林雨桐的意見,各自回家得了,只把驢留下。
馮所在里面瞧的直樂呵,“咱們所現(xiàn)在連獸醫(yī)的活都接了?”
“悖貝蠼給馮所的杯子里蓄水,“這回是驢,上回是豬仔。這豬仔昨兒才被領(lǐng)走,今兒又來一驢。”
“咱可沒養(yǎng)驢的料!”
“不用咱們養(yǎng)。”大江朝對面的試驗田里指了指,“都送過去,有專人看著。那邊要搞個啥循環(huán)生態(tài),今兒農(nóng)校的學(xué)生來了一車……一邊實習(xí)一邊干活呢。”
馮所笑了一下,“那小子是聰明。啥成本沒有,弄出那么一個大攤子出來。我聽著,怎么還像是把那山頭劃拉給他了?”
“荒著也是荒著,說是要種果木。今年那試驗田里育著苗木呢,什么山楂、核桃、板栗……不老少!”
林雨桐過去牽著驢過去的時候四爺正跟侯老師蹲在地頭商量呢,好像在說背陰處種松柏類植株的事。這些東西都是有一定的經(jīng)濟價值的,端看你怎么去用它。
兩人一抬頭,就看見林雨桐又牽了驢過來,侯老師都笑,“你這案斷的!”
農(nóng)校的一位老師提出了一個構(gòu)想,就是研究各色草料搭配做牲畜飼養(yǎng),但實驗對象不好找,林雨桐就順道給送來了。
侯老師看的頭疼,但人家那位老師可愿意了,急忙跑過來先問呢,“說了要留幾天。”
“正是活緊的時候,最多三天。”
才三天?
“這玩意食量大,不好伺弄呢。”至于給驢看傷的事,這邊有配出來的藥,上了藥就沒事了,三天準好。
“沒事,沒事!不嫌棄。”說著話,牽著驢就往棚里去了。
四爺在后面喊:“上次您答應(yīng)我的,可別忘了。”
忘不了!忘不了!啥玩意忘不了?
過了幾天林雨桐知道了,四爺叫人家給弄了一對灰兔子來,在籠子里放著呢。
林大牛驚訝,“逮的?野兔難逮住一對,逮住了也不好養(yǎng)活。”
四爺搖頭,“從畜牧學(xué)校里弄來的,這就是一對,也是人養(yǎng)出來的。”
哎喲!這玩意很可以,它不叫喚,一般人不能知道。“好弄。”一說這兔子是人養(yǎng)出來的,還是一對,林大牛就明白意思了,兔子繁殖快的很,四個月大就算長成了,一年出幾窩那是正常的,一窩也在十個上下。別看這只是兩只兔子,到明年都能上百了,關(guān)鍵是這玩意能養(yǎng)在地窖里,模擬土窩,“回頭另外打個菜窖,完了還得在菜窖里存點青料……”
就兩只這小玩意,把林大牛的熱情一下子給點著了,“你小子是心眼活泛。我在山上踅摸了多少回,想弄一窩小兔子回來試試,到底是沒成。”說著話,立馬就找鐵锨,恨不能馬上就重新挖個菜窖出來。
自從有了這一對兔子,林家的大門再不是隨時能推開的狀態(tài)了。來來回回都關(guān)著,出門的時候一般都鎖了門。入了夜睡前一定給關(guān)門,就怕暴露了這個秘密。
這天夜里林美琴找來了,每天太累了,太苦了,渾身都疼,早起也起不來。半夜起身想喝一口熱水,一個人都沒有。她迷迷糊糊的先喊‘媽’,一聲一聲的叫‘媽’,沒人應(yīng)答她。她這才猛的驚醒,老太太已經(jīng)走了好幾個月了。她睜開眼,窗外的月光慘白慘白的,老鴰的叫聲一聲連著一聲,突然間,她就怕了。出了院子,一邊是金家大兒子的家,一邊是金家三兒子的家。金家的三兒子去了公社的糧站上班了,輕易也不回來,就住著郭慶芬一個人。這女人雖然在村里也沒好名聲,但平時干活的時候至少還有她家的大兒媳婦跟她搭伴,至少不孤單。挨著郭慶芬的另一邊住著金家的老太太,金勝利平時也不在家,這老太太一個人在家。像是她這種老太太,干不了重活,就是在地頭弄些草回來,回來焯水晾曬等冬天給牲口吃。這兩家的燈都黑著呢,她們是不是睡著了她不知道,但卻發(fā)現(xiàn)想找個人求助都找不見。能去哪兒?
去衛(wèi)生院?
拍門拍了兩下,里面沒人給開門。她不知道,林尚德看書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夜里找楊建國問問。兩人說的晚了,就在學(xué)校這邊楊建國的屋里睡下了。
她沒拍開兒子的門,只能去找四丫。她其實都不知道她要找四丫干啥,但到了門口,推了推門,以前不關(guān)的門現(xiàn)在從里面插上了。她當時就羞惱非常,她想起林大牛上次說的話,他說,這家不是你想進就能進的。竟然為了防著自己,開始插著門了。
她繼續(xù)往派出所走,這里面有值班的民警,不是大江就是小吳。而且,門肯定是開的。可到了門口她就停下來了,她沒臉進去。進去了這些人也未必搭理自己。
人家問自己怎么了,自己怎么答?說我累了!累的受不了了?!
不像話呀!
她轉(zhuǎn)身繼續(xù)走,拐彎,拐到金家老四屋子的后頭,這里黑漆漆的,只不遠處一小片閃著亮光,那是――池塘。
對了!池塘!
她眼睛一亮,從剛扎下根的荊棘墻上跨過去,然后撿了一大塊土坷垃攥在手里,朝池塘走去。這池塘距離牲口棚很近的,她見四丫把驢牽到這邊來了。
于是,到了跟前,站在池塘邊上,舉起手里的土坷垃猛的朝那頭驢扔了過去。驢被嚇了一跳,高昂的嘶鳴了起來。
最外圍的一排房舍是宿舍,住著職工和來實習(xí)的學(xué)生。這會子一聽驢叫――壞了!有人偷驢!
這還得了?
一個個的顧不上衣裳,跳下炕就奔出去,這一出去不要緊,就瞧見池塘邊站著個人,還是個女人,這人正一步步的朝池塘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