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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味人生(6)三合一(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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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味人生(6)
    回去的路上,林愛儉整個的都木了。
    林雨桐沒回頭,跟四爺并排坐在車轅上。后面還能聽到林美琴的哭訴聲,是在跟老支|書說話呢,“……我也是逼的沒法子。大牛去煤礦了,要申請跟我離婚。這是不要我了!這一次兩次的,這么著我在咱們大隊還怎么做人?人人背后不得嘀咕我!既然留也留不得,那干脆就算了。細(xì)想想,大牛也沒對不住我的地方。這些年是我牛心左性的,叫他受委屈了。叔,不是我這些年不想跟大牛好好過,實在是早年傷的深了。我怕我這一片心意,到頭來又……看看!果不其然!過到半道上就又把我扔下了。我也想,是不是我對他好點,就不至于這樣?可這誰知道呢?也許還跟第一次一樣也不一定。有這兩回,我也琢磨明白了,女人還得靠自己。雖然我跟張寡婦不對付,可想想,人家張寡婦就比我強,比我有志氣。”
    老支|書的面色緩和了,可心里卻怎么也不得勁。之前的林美琴鬧啊作的,那是真的!大家都知道,林美琴就那樣!可現(xiàn)在這林美琴通情達理的,一副特別好相處的樣子,他卻知道這是假的,林美琴這是掛著面具糊弄人呢。
    人到了這個歲數(shù)了,見到的世情和人多了,啥人沒見過?
    這猛的一下,她整個人跟打通了任督二脈似得,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只是可憐這幾個孩子了――那名額說讓就讓,傻呀!就是儉儉不適合去當(dāng)兵,那你可以拿這個名額去跟人換了,換孩子去農(nóng)場也行呀,怎么就送給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了。
    林美琴也有自己的說辭,她是這么說的,“這一離婚,儉儉的審查未必能過。其實名額捏在咱們手里是虛的。倒不如趁著那么多現(xiàn)官都在,咱表現(xiàn)表現(xiàn)。那話怎么說的,縣官不如現(xiàn)管,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這些背后的小算計,我跟別人可不敢說。也就是老叔你不是外人!說起來,這車上也沒外人……”然后就把視線落在四爺身上,“就是元民也一樣!我跟你奶奶,你爸你媽那些事,跟你不相干。說起來,儉儉也是你二姐呢。你跟儉儉的關(guān)系,就和四丫跟儉儉的關(guān)系差不多。你們又是門挨著門住的,見天見的長這么大。以前你還總偷偷的給勤勤和儉儉塞吃的……我要是想攔,早攔了。也都知道你們是好孩子,從不攔著你們相處。你們啊,以后好好處著,你大姐二姐出嫁了,還得你們給撐腰呢。”
    一副和金家和好的架勢。
    老支|書是真驚訝了,“那……把農(nóng)場的名額給勤勤,是你跟勝利商量好的?”
    嗯?
    林美琴愣了一下,金勝利把這么要緊的名額給了勤勤?真的嗎?什么時候的事?這事金家那死老太太知道嗎?郭慶芬那賤人知道嗎?她一肚子疑問,嘴上只‘唔’了一聲,“勤勤的年紀(jì)大點,這次要沒機會,以后就真沒機會了。之前也給說了對象了,可是這孩子不樂意。她爸把名額給她,也就給吧!到了儉儉身上,再另外想法子。我這一忙,家里不正好還得要個人幫襯。勤勤一上班,儉儉能在家照看……”說著就看林愛儉,“別那么個樣兒,你爸能想法子安頓你姐,就會想法子安頓你!稍微等等!急什么?你媽不是心里沒成算的人,耽擱不了你。”說著,又瞟了四爺一眼,然后道:“我跟你爸心里有數(shù)著呢。”說完又一副后悔的樣子,跟四爺?shù)溃霸裱剑@些話回去可別跟你媽學(xué)。我也沒啥意思,就是跟你爸商量商量你倆姐姐的事。”
    林雨桐:“……”在四爺面前上演宮心計!您是不知道他是打哪里長大的。
    四爺只回頭笑了一下沒言語。有些女人是這樣的,不知道怎么刺激一下,人家就晉級了。不是破繭成蝶,就是徹底黑化。
    這位還達不到黑化的程度,只能算是破繭了。可這破繭了成的不是蝶,怕是蛾子。
    老支|書心里都含糊,想著林美琴這么利索的離婚,是不是跟金勝利私下有啥約定呀。他不敢在這么問下去了,只跟四爺?shù)溃骸霸裱剑鲀哼€得跟著跑一趟,把這離婚手續(xù)能辦就給辦了。我回去就跟礦上去個電話,那邊明兒也去個人,當(dāng)面鑼對面鼓的一說,這事辦到頭拉倒。”總覺得哪里不對,叫人心里怪怪的。
    那可太好了!
    林雨桐感激的朝老支|書笑笑,老人家心里馬上不是滋味。也是倒霉,這些孩子怎么遇上這么個媽呢!也好,四丫算是解脫出來了。
    到了窯洞門口的時候,馬車停下來,林雨桐停下來,“先等一下。”
    她跑進窯洞,把那些小雜魚當(dāng)著老支|書的面遞給林美琴,“我收拾了一半,您拿回去叫我大姐再拾掇拾掇。燉個黃豆,可補人了。”
    老支|書心里點頭,這孩子跟她爸一樣,實誠。知道她媽這不好那不好的,但對他哥的身體也不馬虎。
    林雨桐要進去了,跟四爺只眼神交流了一下,一觸即分。
    四爺壞心眼的,說馬車上坐著的人:“都別下來了,我給送到家門口,也不值什么。”
    然后老支|書到他家巷子口就下來了,而四爺將馬車一直趕到林家門口,等著母女倆都下來了,他才調(diào)轉(zhuǎn)方向。
    郭慶芬在院子里看的真真的,喊道:“老四,不吃飯呀?!”
    不用!身上有糧票,跟在飼養(yǎng)場的知青楊建國一起吃。他擺擺手,一副要走的樣子,郭慶芬快步追出來了,“你這孩子,怎么還過家門不入了。”說著,見林家母女進去了,就趕緊問道,“怎么回事?怎么混一塊了?”四爺特淡定,“大隊給派的活兒,送人去公社了,辦點事。”
    啥事呀?今兒可邪乎了,都是關(guān)于林家的。
    “離婚!”
    郭慶芬朝林家一指,“同意了?”
    四爺點頭,“明兒手續(xù)一辦就完了。”
    “這么快?”不應(yīng)該呀。
    “都愿意,就好辦。“”說著,只管走人。
    留下郭慶芬站在門口,直到金元福回來了,這才回過神來。
    “媽,干啥呢?”金元福踢踢踏踏的過來,身后跟著小美。
    郭慶芬朝小美笑笑,就拉了金元福回去,“怎么又混一塊了?”“她要跟著,關(guān)我屁事。”金元福賴著郭慶芬,“媽,我餓了。”
    餓死鬼托生。
    郭慶芬嘴上抱怨著,就從兜里摸出一個煮雞蛋偷偷塞過去,“找個地方吃了再回來。”
    金元福覺得無所謂,在院子里就剝了皮,急著往嘴里塞。郭慶芬拍了他一下,小心的朝院子里看了一眼,趕緊把皮都撿起來塞褲兜里,罵了一聲孽障。
    金元福只管嘿嘿的笑,“媽,您干啥呢?舍不得老四走?我去叫回來就是了。”
    “叫回來干啥?”郭慶芬白了他一眼,“叫回來你還吃……吃個啥?哥幾個守在一塊挨餓?老四聰明,自己能找到食兒,你管好你就行。”
    金元福不服氣,“老四念書是聰明!他那不是在家吃不飽,奔著去學(xué)校不花錢還有補貼能吃飽飯才去念書的嗎?那我要是知道念書有那好處,我能不念書嗎?可他也就念書聰明,找食兒,他還不如我呢。我在外面……”
    能耐什么呀?家里有口消停飯不樂意吃呀?不樂意吃就滾蛋!
    金元福嘿嘿的笑,抱著郭慶芬的胳膊,“我才不在外面混呢,我一天不見媽心里都難受。”
    郭慶芬眼里就染上笑意了,“少甜乎我!”
    母子倆正膩乎著呢,老太太端著尿盆從老屋子里出來了,“不吃飯呀?在外面說了這么半天。”
    金元福聞見尿騷味從身邊飄過,就道:“奶!您能不每次要吃飯了就給我大伯把尿嗎?”
    老太太頓時把那盆尿潑到這母子腳邊,“咋的了?嫌棄了?我告訴你們,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們嫌棄我兒子!”說著就沖著郭慶芬冷哼一聲,“別叫我說出好聽的來!”
    郭慶芬一副溫順的樣子,“媽,老三就這性子,長嘴不長心,一直不都這樣嗎?”說著,就瞪了金元福一眼,“還不把你奶手里的尿盆接了,等啥呢?”
    金元福不敢說話,只得低著頭過去接了尿盆給放茅房外頭了。
    老太太這才緩和了臉色,問說,“剛才聽見老四說話呢,怎么不見人?”
    郭慶芬忙接話:“老四在飼養(yǎng)場,跟那個知青一道兒吃呢。年輕小伙子,就愛往一塊扎堆!他最近心情不好,由著他來吧,少問些他,他還好受些。”
    老太太沒言語,進出盛飯了,看著一篦子蒸紅薯,這才問說,“叫給老四送糧食,送了嗎?真就叫他跟著在外面混飯呢?”
    金元寶低著頭不說話,金元才小心的看了一眼郭慶芬,這才道:“奶,我今兒要送的,可……”
    “可今兒老四不在,我就沒叫這哥倆去。不言語一聲就給放在屋里,這叫人拿了老四也不能知道。您放心,肯定送,吃完飯就叫這哥倆給送去。”郭慶芬接了話,給二兒子塞了一塊紅薯,依舊是溫溫和和的樣子。
    老太太點頭,“把苞米面多拿些,紅薯面少帶些。”
    “噯!我記下了。但咱家這條件也就這樣,挑嘴就得餓肚子。我把這些混一塊,苞米面多些,紅薯面摻和的少些,他也就吃了。”
    嗯!“再帶些紅薯和白菜蘿卜大蔥姜蒜……還有咸菜……”
    “噯!都記著呢。”
    吃了飯,郭慶芬也沒收拾碗筷,都先在水里泡著呢。然后在院子里高聲喊:“元寶,來一下。”
    元寶懶的動,指使老二,“你去!”
    結(jié)果出來的是元才。
    郭慶芬就朝里面繼續(xù)喊:“元寶,別犯懶,出來!”
    金元寶給煩的呀,“媽,干啥呀?非用我嗎?”正煩著呢,七妮不停的問名額的事,還得想想明兒怎么給她編謊話呢。
    元才也道:“也沒多少東西,我行!”
    行什么行?!
    郭慶芬就喊元寶,“元才得給你爸燒炕!被褥也該給你爸換了,還得烘……”
    金元寶蹭的一下起身了,他不樂意給自家爸燒炕,更不愿意在火堆上給自家爸烘被窩。因為再怎么精心自家爸還是會尿炕,這濕了也沒法清洗,就是給烘干,那個味兒太難聞了。還是叫元才去吧。
    元才也沒別的話,直接抱柴火去了。
    郭慶芬這才拉著大兒子上后頭菜窖去。拿了個空筐子,下面塞了一捆干了的蘿卜纓子,上面壓了多半筐坑坑洼洼的紅薯,再挑幾個順溜長條長的好看的給擺在筐子的最上面。出來又拿個面袋子,先舀了七八斤紅薯面,然后給紅薯面上倒上兩碗苞米面,最后再抓一把紅薯面輕輕灑在苞米面上。
    金元寶一看這,就低聲道:“我奶不是說多給包谷面嗎?”
    “說什么說!”郭慶芬朝外看了一眼,這才低聲道,“家里沒那條件!老二太老實了,你奶一問就被戳破了。你把穩(wěn)些,別晃面袋子,把下面的顛上來就壞了。”
    放心!“可是媽,老四雖然不能分配工作,可到底……”
    “老四比你機靈,知道怎么弄食兒,餓不著他。你只管去就是了!”
    “那萬一他要給我奶或者我叔告狀呢?”
    “老四不會告狀!長這么大他告過狀嗎?”郭慶芬說著,就‘噓’了一聲,“少嗦,趕緊去,閉緊嘴!跟老二和老三都別說!”
    知道!知道!
    母子倆出來,果然見老太太在院子里。郭慶芬就趕緊笑著叮囑兒子,“你去了跟老四說,要是搭伙不好,吃不慣,還是回來吃。別總想著外面比家里好!”
    金元寶一臉的不高興,“我也想出去吃呢。”說著,就把面袋子打開叫老太太看,“您瞧瞧,我媽是舀出來十斤的包谷面,撒了兩把紅薯面,要是這二合面,我也愛吃,我也只在外面吃。”
    老太太滿意的點頭,“老四要用腦子,你爺爺說過,會用腦子的人活的才能好。你們這一個個的不長腦子的,合該吃的孬些,去吧!”
    金元寶適當(dāng)?shù)穆冻觥€是這么偏心’的表情來,老太太摸出五毛給他,“就你最精!偏你偏的少了?拿著錢,帶著七妮看電影去。”
    “奶最好!”金元寶說著,拿了東西和錢就走。
    然后四爺就收到看起來還不錯的一些糧食。等金元寶走了,楊建國就過來,扶了扶眼鏡,“金元民,可以呀!家里的寶貝疙瘩!今晚吃你的。”
    “你做!”四爺躺著沒動地方,拿著楊建國的書在看,“想做多少你決定。”
    這可是你說的!好久沒吃飽飯了呀!
    “我把你明兒趕路要吃的窩頭都給你蒸出來!”楊建國洗了手,舀了兩碗面,第一碗基本是苞米,第二碗一半苞米,他覺得不對,朝袋子里一看,下面都是紅薯面,剩下的那半碗苞米面散落在最上面的一圈,根本就不起眼。他都驚呆了,“你們家給你送糧食,咋還兩面光呢?”
    圖好看嗎?
    家里嘛,有啥吃啥!條件不好,就是都給紅薯面也沒問題的。可這蓋個面子,給誰看的?給自己嗎?社員需要在知青面前表現(xiàn)的相對富裕嗎?
    啥意思?沒懂!
    四爺指了指筐子,“看看那個,是不是里面也別有洞天。”
    不能吧!紅薯而已!
    楊建國的三觀都碎了,就上面一層的紅薯看著比較好,剩下的奇形怪狀的,感覺屬于削皮三分之一才能保證干凈的那種。想想,那種上面長一個大洞,里面全是泥的那種紅薯,咋吃?不得切了削了然后再吃嗎?
    他卡巴卡巴嘴,“你家……日子過的挺艱難呀!不過這干蘿卜纓子也不錯,聽說燉豆腐可香了。”
    沒豆腐,就這么吃吧!
    楊建國嘿嘿一笑,“沒豆腐,但是有黃豆。”
    肯定是克扣牲口的口糧了!
    別管咋來的吧,今晚弄半碗黃豆放進去,解解饞。
    四爺在屋里砌了爐子,做飯方便。楊建國就把家伙什搬過來在這邊做,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倒也不寂寞。
    鍋里正咕嘟著蘿卜纓子加黃豆,那股子‘可香’的味道飄的滿屋子都是的時候,外面?zhèn)鱽砺曧懀袷窃诤罢l的名字。
    把門打開,聲音飄進來,“楊建國――楊建國――”
    找我的?
    誰呀?
    四爺沒動,笑了一下。是誰?能是誰?!是桐桐而已。
    桐桐借口找楊建國,過來了。
    楊建國今兒也在外圍看熱鬧了,知道這是誰呢。一見林雨桐就樂,“哎喲,是對門來了。”
    嗯!是呢!對門是對門,就是隔著幾十米長的打谷場。
    林雨桐就笑,“還真認(rèn)識我!我找你有事。”
    啥事?說話。
    林雨桐摸出鋼筆,“我的筆沒墨水了,你這兒有嗎?”
    還真有!
    楊建國把手里的筷子放進屋,“你進來坐,我過去拿去。”
    林雨桐這才光明正大的進了四爺住的地方。
    嗯!收拾的不錯。
    地方不大,不足十平米的樣兒,對開著窗戶。一個窗子對著打谷場,在窗戶上能看到自家門口。一面是對著飼養(yǎng)場內(nèi)部,在窗戶上能看見對面一排牲口棚。對外這個窗戶下是大坑,兩米乘兩米的樣子,能睡兩人。對內(nèi)的窗戶下是爐子,這爐子用煙筒直接通到炕下,只要這邊火不滅,屋子就不大冷,炕也是熱乎的。就是這爐子新了一點,“從哪弄的磚砌爐子?”
    牲口棚拆一堵可有可無的墻,什么都有了。
    林雨桐也沒法多呆,趁著楊建國沒來,給四爺趕緊塞了一個布包,里面是油梭子和蘿卜包的包子。等楊建國拿了墨水了,林雨桐吸了一管,又單拿了倆包子給他,“謝了!”
    那這可太劃算了,也太不好意思了。
    “你這里有什么書沒有?或者你們知道從哪弄借到書,什么書都行,回頭借我看看。”
    成啊!借書是雅事,沒問題的。說著,就直接從四爺手里把書搶了,是一本沒封面的書。林雨桐翻了兩頁就知道了,這是初刻拍案驚奇。
    就它了。
    拿了書,她擺擺手就走了。
    這會子好些個人在井邊洗衣裳呢,瞧見林雨桐從那邊過來就打招呼,“好點了?”
    好點了!
    “剛才瞧見你過去,咋了?有事?”
    林雨桐摸出鋼筆,“沒水了!這玩意公社那購銷社都不一定有,得去縣城。”又揚了揚書,“從知|青借的。”
    大家不認(rèn)為林雨桐跟村里的姑娘似得能看上知|青,畢竟人家姑娘有工作了,吃商品糧了。可知|青還是在生產(chǎn)隊掙工分呢!至于金家的孩子,這就沒往那邊想。
    林雨桐也順便透漏透漏,“人家學(xué)的多,字也寫的好,說不定以后有個啥材料,還得叫人家?guī)兔Α!?br/>     哦哦哦!那這可是大事,相當(dāng)于請個先生。
    還有人出主意,“做了好吃的常給人送點,那孩子挺本分的,準(zhǔn)幫忙。”
    我也是這么想的。
    林雨桐都不知道誰是誰,可就是順著話搭話,聊的都洗的差不多了,她也就起身回家。
    林大牛回來晚了些,帶了許多原本在礦上的東西,之前說的牙刷什么的也都在其中,“放著,我來,臟的很。”
    林雨桐擺手,需要拆洗的放在柴火垛上,得空給洗了。其他的都給規(guī)整規(guī)整,分門別類的給放好了。就見被窩里塞著好些用報紙包的紙張,有裁開的,有用過的文件紙,背面還能用的,都收拾的齊齊整整的。
    林雨桐抽了一張,叫林大牛先吃飯,她在邊上寫給林大牛看。
    林大牛是萬萬沒想到結(jié)果是這樣的,“明兒就能離了?”
    對!
    “好!”林大牛一拍大腿,又喊了一聲好。許是情緒激動,話也多了起來,一邊吃喝一邊跟林雨桐說呢,“以后你想吃啥就吃啥,不看誰的臉色,也不怕給誰分。咱爺倆說會子話也不用看誰的臉色……好!”
    他很興奮,興奮的好似渾身的力氣都用不完似得。林雨桐就干脆叫他挑水回來,鍋里燒著熱水準(zhǔn)備給他洗澡,林雨桐自己用剛打的井水幫著拆洗,拆洗完了又烤在灶火邊上。
    林大牛屋里那個甕其實沒啥用處,這會子成了澡盆,林雨桐叫他泡著,多泡會子。頭也洗干凈了。
    煤礦上是有澡堂,可澡堂是大池子,大家上來都黑漆漆的,一般在礦下都脫了,怕糟踐衣服,那身上得多黑。池子也分的,先在第一個池子里涮了,再入第二個池子,如此洗四次,才不會渾身黑水。可那一撥接一撥的,哪里來的及好好泡。如今這么熱水里泡的,絲瓜瓤搓澡,洋堿打上,從頭洗到腳,舒坦。人一放松,洗完上坑就睡了。并不知道林雨桐給拆洗完烤干,把衣服都給縫上了。她干活利索,衣服雖然還是帶著補丁,棉花也不是新的,但收拾干凈了,給縫上,不合適的地方給改了,袖子的長短褲子的長短都合適了。鞋子沒有新的,但也盡量給刷洗了,然后放在火邊給烤干了。又現(xiàn)做了一雙厚鞋墊給放進去,把原先柜子里收著的新襪子取了一雙,新做的短褲給疊放好,一摞子衣服放在門口。一聽見林大牛醒了,林雨桐就把衣服給遞進去。
    從來沒有干凈過!
    真的!這么齊整,這么體面。林雨桐拉著林大牛看掛在墻上的小鏡子,“瞧瞧,是不是利索了?”
    一直是平頭的頭發(fā)也不用打理,就這樣就很好。
    林雨桐給他整理衣領(lǐng),看見脖子后面用繩索勒出來的一圈死肉。簡陋的開采條件,全靠人力拉就是這樣的。
    完了又用潤面油把那滿是老繭的手給抹了一層。女兒不算柔細(xì)的手輕輕的摩擦著,這些年沒哭的人眼淚就濕了眼眶。
    孩子說啥他聽不見,但意思他明白了,她說:從今兒開始,要好好的!咱爺倆好好過。
    “家里你當(dāng)家,忙完了爸就給你找肉吃!”以前沒時間,也知道便是有時間弄來,也吃不到你嘴里。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我得叫我閨女跟著我過好日子。
    爺倆美美的吃了飯,就聽到馬蹄聲。鎖門出去的時候,見四爺駕車,老支|書在,林美琴也在。再加上林雨桐和林大牛,這就能走了。
    父女倆干干凈凈,齊齊整整的,紅光滿面,不知道這精氣神有多好。
    在路上,林美琴就跟林雨桐商量,“你爸也聽不見,但家里這財產(chǎn)分割,總還是要列出個眉目的。”
    林雨桐用那些裁剪出來的紙片縫了個小本本,巴掌大。然后摸出鋼筆,把本子放在膝蓋上寫字,叫林大牛看。
    林大牛掃了一眼,就看向閨女,“別廢紙了,你做主,不用跟我商量。”
    林雨桐就看林美琴,“您想怎么分?”
    林美琴就皺眉,一臉為難,“咱家有啥沒啥,你也知道。這么著,你看上什么拿什么……”
    林雨桐想了想,“日子也難,我不要別的……”她掰著手指算,“斧頭算一樣,還有……鐵锨算一樣……鋤頭算一樣,掛在后院屋檐下那把剔骨刀,我看都生銹了,掛上下就沒拿下來過一樣,就這些東西吧。砍柴啥的,您也干不了。回頭您需要了,喊我我過去看給劈去!”
    林美琴的心又開始不規(guī)則的跳,這玩意聽著都是兇器!
    老支|書卻暗暗點頭,覺得這孩子是真厚道,糧票布票這些一句沒提,其實這些東西要求分一點也不過分。但人家沒提,就要了這幾樣?xùn)|西,這些東西里,斧頭和那剔骨刀,林家用不上。農(nóng)具也一樣,人口少了,大閨女還要去農(nóng)場,她家基本沒勞力要干苦力,那東西家里有就行了,多出來的留著就是生銹。
    “就這四樣,別的就算了。”林雨桐這么說著,就一副可眼饞剔骨刀的樣兒,“那玩意是不是能把人捅個對穿!”
    林美琴再不知道這是威脅就傻了!她點這些就是故意的!這些東西真就是當(dāng)兇器要回去的。她不自覺的摸了摸被砍成狗啃的一般的頭發(fā),想起那明晃晃的刀,胸口真一緊一緊的,覺得喘息似乎都難了。從來沒想過,面對這丫頭的時候她會有點緊張,有點害怕。
    是啊!這丫頭不能跟之前一樣對待了,之前是再打不挪窩不吭氣,現(xiàn)在是針尖對麥芒,你出啥招她都能接住。看著說話和和氣氣的,可暗藏機鋒,總叫人覺得她袖子里就藏著一把刀,隨時能不管不顧的捅過來。
    想到這些,她摸了頭發(fā)又摸袖子,完了又摸大腿,不自覺的一套動作昨晚,這會子一臉和氣,揚起無奈的笑臉,跟老支|書道:“到底是孩子,腦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完了又跟林雨桐解釋,“那剔骨刀是你姥爺留下來的,廚子的一整套家伙都有。那剔骨的太長才掛著的,其他的原本是你姥收著呢。只是早前大煉GANG鐵,能交的那時候都交了!還是你支|書爺爺叫把剔骨刀拿回家留著,做個念想的。確實,掛在那里都廢了,想要就拿去吧。”
    于是到了公社,填表格的時候財產(chǎn)處理上就是這么填的。離婚在哪個年代都是是個嚴(yán)謹(jǐn)?shù)氖拢瑑扇说念I(lǐng)導(dǎo)都在當(dāng)場,一張油印的表格男女都要填。從姓名、性別、年齡、出生日期、籍貫住址單位,到離婚理由、子女歸屬、財產(chǎn)處理,以及其他需要需要說明的備注等。最下面是雙方單位的簽字蓋章。
    這玩意往上一交,人家才照著這個去填離婚證的。就是一張獎狀大小的紙,分成兩聯(lián),男一聯(lián),女一聯(lián),工作人員按照這個申請,將上面的內(nèi)容謄抄在空白離婚證上,然后寫上予以離婚的字樣,蓋上好幾個章子。最后用尺子從中間裁開,男一半女一半,各拿自己那一聯(lián),夫妻兩人的關(guān)系就算解除了。
    整個過程,樊主任還請了照相的師傅,給兩個滿臉洋溢著喜悅的離婚夫妻拍了照片。這也是為了告知婦女們,離婚不是什么丟人的事。
    從這個方面講,還算有積極意義。
    林大牛也不反對,配合度極高,只要叫離婚,他就心情明媚。所以別人看著,覺得這樣的特別典型,特別值得學(xué)習(xí)。尤其是作廢的結(jié)婚證上,那照片上明顯是不情不愿的。可現(xiàn)在離婚時候的照片,這兩人笑的跟人家結(jié)婚似的。這叫樊主任更覺得,這次這個事可算是辦對了。只憑這個宣傳照片上兩人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就能看出來,這次的離婚加速辦,是真辦對了。看著拿著離婚證笑的這么燦爛的林美琴,她格外敬佩。
    所以,林美琴被留下說這個發(fā)言的事了,其他人就能走了。剛好有驢車,林大牛拍了拍四爺,“著急不著急?要是不著急,跟我去買東西。”
    跟林家沒關(guān)系的他,為啥要對金家冷臉相待呢?你們倆家的矛盾,跟我半毛錢的關(guān)系都沒有。
    四爺點頭,擺擺手,示意不著急。林大牛又跟老支|書商量,“想把院墻弄起來,叫大家伙幫忙,想用糧站去換點糧食。”
    這個呀!應(yīng)該的!拉幾十斤糧食也累不著馬,那就走吧。
    糧票換了一半,都換成了粗糧。
    這墻就是土墻,不需要磚瓦,有土就行。而這土又最不缺,這不是挨著土崖嗎?筑墻所用的土林大牛叫在窯洞的邊上掏,順便掏出個淺些的土洞來。這不是箍出來的那種窯洞,人住著肯定不安全,可這放個柴火雜物卻可以。有了這兩個土洞,能把現(xiàn)在那個窯洞騰出些空間來。這么一說大家就明白意思了,這也沒多費多少事。反正只要管吃的就有人來幫忙,人手不少,兩邊都給掏出了一個進深得有四五米的窯洞,一圈的土墻也打起來了,有兩人那么高。四爺白天沒過來,但是晚上卻過來了,敲了敲門,跟楊建國一塊來的,“叔,我們抽空給把門訂出來了,您用著。”就是用粗糙的木板做的,東西不值錢,林子里能找來,就是費些工夫。
    林大牛聽不見他們說話,但一看東西就明白了。趕緊拉著兩人進來,叫林雨桐,“四丫,做飯,叫吃飽!”
    以為倆餓肚子的小子想辦法過來混飯的。
    行吧!混飯就混飯,事實上四爺也是這么忽悠楊建國的。此刻楊建國一邊撓頭一邊嘿嘿笑的樣子,叫林大牛越發(fā)篤定了這個想法。
    一人一碗白面面條,還有一盤醋溜白菜,幾年都沒吃過這么好的飯了。楊建國一邊扒拉,一邊道:“叔,今晚我就搭把手給您把門裝上。”
    然后就裝上了。不僅大門裝上了,還把挖出來的兩個雜物間的門也給裝上了。
    等林美琴早出晚歸的忙完了一輪報告,這天終于早回來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村口多出來一戶人家。是村里少有的有院墻的一戶人家。
    打墻真不費事,不要材料,就是隨處可見的土。也不要工錢,管飯就行。可就是管不起飯,所以才都是籬笆院墻。
    這新冒出來的人家土墻木門,看不見院子里的光景。她放慢了腳步,想看看這爺倆能把日子過程啥。可惜,一堵墻一扇門遮擋住了,那這――便是兩家。
    如今天好了,生產(chǎn)隊要上工了。這不是給田里上糞,得干活了呀!
    四爺?shù)昧藗€好差事,拎著石灰桶,給樹上刷石灰。完了呢,他還得空在村里的墻上寫些標(biāo)語。這要用刷子把字些好,也不是一般人能會的?之前刷石灰還有人不服氣,如今一寫一畫,都閉嘴了。
    老支|書像是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還會畫其他的不?”
    會呀!“帶彩的都行,但得有漆。”
    漆有啊!紅的,得畫五星。還有別的顏色,能畫的跟報紙上的不?
    能!
    然后人家出糞呢,來來去去的。他在墻上畫畫,帶著楊建國兩人磨洋工。只要畫成一個人物,跟報紙上的真一樣,因為帶彩,還更逼真一些。那誰也沒意見,這玩意可不得精工出細(xì)活嗎?別急,慢慢來!明年開春周邊要建農(nóng)場,來來往往的領(lǐng)導(dǎo)多了,這玩意最好放到明年春天還嶄新嶄新的,所以你們真別太急。
    這畫畫不僅給十分工,還額外有補貼。村里粉條作坊出的粉條,一天給半斤。
    楊建國覺得林大牛這人不錯,林雨桐也特別好打交道,自打有了粉條,每天晚上帶著粉條過來搭伙。林大牛也不在意,他是個閑不住的人。林雨桐問他之前怎么說服領(lǐng)導(dǎo)給換工作還給了這么長的假期,他只笑不說,林雨桐也不好問了。他有假期也閑不住,早起就往山上跑。套兔子是順便,像是找一些野生的山楂樹之類的,給挖回來栽上。或是找一些林業(yè)局不管的一些半死的不算粗的樹木弄回來,家里需要的東西比較多,他這是打算親手做的。跟裝修完房子買東西布置家的大多數(shù)人一樣,心熱的很。
    而就在這個時候,林愛勤找來了,“媽叫我跟你說一聲,你二姐要結(jié)婚了。”
    林愛勤有去農(nóng)場的名額了,她的婚事就不急了。可她沒想到,林愛儉的婚事這么快給定了。
    “還是之前給你介紹的那個?”
    林愛勤紅了臉,“沒有的事。是給公社開吉普的……”
    條件聽起來不錯,“我二姐答應(yīng)了?”
    “你還不了解她,她要是不樂意這婚事也不能成。人家明兒就要過來,媽找你回去……說是公社要來不少人,以后都跟一個單位,你不去怕是人家講究你。”
    講究我?呵!
    林雨桐沒答這個話,卻問道:“不換個日子嗎?我之前聽人說,金家給金元寶定親也是在明天吧?”
    “人家男方那邊訂的日子,趕巧了,也是沒法子的事。”
    那這可太熱鬧了!
    林雨桐瞥了一眼已經(jīng)被林大牛磨的蹭光瓦亮的剔骨刀,壞笑了一下,“成!我明兒去,去灶上幫忙。”
    然后天一亮,她拿著一把老長的老式剔骨刀,奔著林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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