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硯下午放了學本想去車站接浪哥，浪哥早就聽辛硯說過晚上還要回學校看表演就沒讓辛硯接，讓辛硯站在校門口等他就是了。
　　浪哥下了高鐵直接打了車過來，辛硯沒等多久就見到浪哥了。
　　從浪哥的城市到云里路途遙遠，浪哥一路風塵仆仆，身上風衣有些皺了雙目卻是有神的。傍晚的風一吹，風衣衣擺飄動，氣質超脫。
　　旁人一點也看不出這個男人的年齡，辛硯要是不知道浪哥比自己大十來歲，他也不敢相信這個男人將近三十了。
　　浪哥穿著風衣，遠遠看見穿校服的辛硯，就站在遠處不動，打量著辛硯這身高中生裝扮。辛硯被盯著發毛，重逢的那些矯情話都壓下去了。

　　“這身校服倒是挺適合你的，年輕啊。”浪哥的嗓音低沉，和大柯正好相反。
　　“不知道你是夸我還是損我。”
　　等兩人面對面站著，浪哥才說：“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說完辛硯嗅到了淡淡的煙味，眉頭極快地蹙了一下。
　　浪哥看見趕緊走開一步說：“抱歉，剛才忍不住抽了一根。”
　　浪哥和大柯都知道辛硯不喜歡煙味，大柯不抽煙，浪哥每次抽煙都避開辛硯。這兩天事情太多，浪哥不知不覺抽了許多煙。
　　“沒事。”
　　辛硯見過的人很多，但尊重他的喜惡的不多，浪哥是其中之一。
　　這時校門口人來人往，兩人離得遠但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
　　“你們學校挺熱鬧的。”浪哥離開校園許多年了，看著這些青澀的高中生有種時光不再的感覺。
　　“是啊，今天辦文化節。”辛硯看了眼手機時間，不久就要開始了，不知結束前能不能趕回來。
　　“差點忘了你還要看表演，先找個地方吃飯。”浪哥走去路邊攔出租車。
　　“行。”
　　“吃什么？”浪哥笑著說，“你不盡點地主之誼？”
　　“你倆饒了我吧，我的地主之誼在大柯那里用盡了。”
　　“哈哈哈哈哈哈，那我請，找家最貴的。”
　　“你不急著找大柯？他要是知道了能撕了我。”
　　“不急，我有的是時間。”
　　他們坐上車揚長而去。

　　夏穿楊在對面看了好久，綠燈亮了他也沒走，一個人站在穿梭的人群中看著對面，直到他們離開。
　　那個人是誰？似乎早就與辛硯相識，辛硯看上去很高興，他們的關系應該不一般。
　　辛硯要去哪？他們好像許久沒見的樣子，大概是去敘舊了。
　　辛硯走的時候沒有半分留戀，會不會一去不回？
　　夕陽落下，夏穿楊在晚霞的余暉中佇立，只有背上的琴盒與他為伴。
　　又一個綠燈亮起，夏穿楊回過思緒，穿過馬路走進校園。

　　20班教室里還剩幾個人，大家正準備往花園去。
　　葛曉光已經邀請了各個學校的親朋好友，并放話：文化節看到心動嘉賓就找他葛朗臺，不要998，心儀對象聯系方式帶回家。
　　他還借來好幾件畢業學長學姐的校服租出去，掙錢手段可謂是五花八門。
　　葛曉光一出門就看見夏穿楊站在門外，身上還背著琴盒，葛曉光的下意識往口袋里伸，差點沒忍住拿出手機拍照。
　　夏穿楊是來找葛曉光的，葛曉光有時和辛硯走在一起，夏穿楊對葛曉光有印象。
　　夏穿楊說：“你知道辛硯去哪了嗎？”
　　葛曉光左右看看，確定夏穿楊不是在和別人說話后回答：“人太多沒注意，硯哥神神秘秘的，我們都不知道他要去哪。”
　　20班教室后面幾個人擠在后門偷聽，聞言贊同道：“對啊，沒人能猜透硯哥。”
　　“他和你們說過他今晚會來嗎？”夏穿楊捏緊琴盒的背帶。
　　“沒說過，他應該不會來，我們班的節目他都不去。”
　　“我剛看他不知道想著什么事往校門走了。”其他人附和。
　　“他是不是談戀愛了，我要報告煒姐。”
　　葛曉光看夏穿楊沒動，試探問他：“你找他有啥事嗎？我明天幫你轉告他。”
　　“沒有了，謝謝。”夏穿楊牽了一下嘴角就往花園去了。
　　身后的吵鬧聲還沒停，他們還在討論辛硯：
　　“夏穿楊跟硯哥關系不是挺好的嗎，他都不知道硯哥上哪去了？”
　　“話說硯哥二段考完就變了個人似的，好像沒有以前踏實了。”
　　“有點成績就得意忘形了吧，不可取不可取。”
　　夏穿楊有些自嘲地想：也許對辛硯來說不存在什么得意忘形，因為辛硯志不在此。

　　浪哥果然找了一家不錯的餐廳，離景澤一中不遠，店內裝潢大氣，一看就知道這頓飯花費不會少。
　　“你可真下血本了。”辛硯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從正門踏入過這樣的餐廳了，很久以前有一次，是去應聘服務生的。
　　“沒那么肉疼，這點錢我還是有的。”浪哥一只手插風衣口袋里，一只手的食指和拇指輕輕擦兩下。
　　“你到底有多少家底啊？”辛硯抱著手端詳浪哥。
　　“你猜猜。”浪哥眨了一下眼睛。

　　這家餐廳上菜速度很快，再加浪哥特意囑咐，不一會菜上齊了。菜品色香味俱全，擺盤也十分講究，浪哥第一時間拍了張照片。
　　“以前怎么沒發現你有這嗜好？”辛硯吐槽他，浪哥飯前拍照的樣子就像在網紅餐廳打卡似的。
　　“我確實沒有這嗜好，照片拍下來不是給我留念的，是用來饞他的。”浪哥找到和大柯的對話框，發了張圖片過去就關了手機。
　　“你們兩個……”辛硯搖頭。

　　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能看見窗外車來車往的馬路。
　　傍晚是下班高峰期，馬路上車子很多，公交車私家車電動車川流不息，刺耳的喇叭聲能透過窗戶傳進他們的耳朵。
　　小城的馬路并不寬，好像走兩步路就能到對面。這一片的樓層不高，對面樓房的一二樓是商鋪，什么店的都有，招牌花花綠綠五顏六色。
　　“剛才不該打車的，我們走兩步路就能到這。”浪哥第一次來云里沒有經驗，哪想到這城市這樣小。
　　“你在地圖上看著很遠，其實近在眼前，不親身實踐一下怎么知道。”
　　“說話一副老成的樣子，這幾個月你經歷什么了？”浪哥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我不是一直都這樣嗎。也許我和大柯在你面前鬧慣了，你還沒適應過來。”辛硯聳了一下肩。
　　“不，我看得出來。”浪哥注視辛硯，用兩根修長的手指指一下自己的眼睛，再指一下辛硯的眼睛。
　　“在學校適應嗎？”浪哥又低頭專心致志地吃了口菜，改和辛硯拉家常，“有沒有什么有趣的事跟我分享分享？”
　　辛硯發現浪哥總是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種家長風范，做老板的都這樣嗎？

　　浪哥在辛硯心里就像一個可以信任的大哥，什么話都能向他傾訴。這幾個月的事情確實填得很滿，今天難得一聚，說說也無妨。
　　從這個奇葩高中的校規說起，說到第一次段考棄考未遂，胡亂在答題卡上作答；又說到校運會，兩班罵戰，有一些仗著分數高趾高氣昂的學生挑釁；再說到一個班級的人刻苦學習最終揚眉吐氣。
　　浪哥聽完喝了一口酒，感嘆道：“這幾個月的經歷也很豐富了，有時候學校就像一個小社會，相信你現在深有體會。”
　　辛硯說得口渴，也倒了一些酒喝：“嗯，有些時候老師同學之間的情誼很純潔，有些時候又很……現實。”
　　“喝酒沒關系嗎？”
　　“今晚不上課。”
　　“不管怎么說，還是因為你們年輕才有這些故事，等你們老了回憶起當年的事還會忍不住說一句——年輕真好啊。”浪哥舉杯示意。
　　“說得好像你年過花甲了一樣。”辛硯也舉杯。
　　“快了，來，敬無情的歲月。”浪哥一口干了酒杯里的酒。
　　辛硯笑著搖搖頭也喝掉了。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辦？”浪哥放下酒杯，“我聽見的都是以前的故事，沒聽見你的未來規劃。”
　　“如果你是為了打別人的臉才向上爬，那么現在你成功了，你還要繼續嗎？”
　　浪哥的問題一針見血，這幾天辛硯一直在回避這個問題，現在他退無可退。
　　“其實……我還沒有想好。”辛硯沉默片刻說。
　　“辛硯，這就涉及到一個終極問題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到底想要什么？
　　辛硯出走一年，為了躲辛剛，換過很多工作，打過很多架，掙不到多少錢，想要的就是一個自由。
　　一年后辛硯回來上學，剛開始不好好考試，不好好和同學相處，無法融入校園，混日子一般得過且過。那時他只想留在這個城市，沒想規劃過自己的校園生活。
　　后來好勝心作祟，就像玩游戲一樣，他有了讀書學習的興致，他想在這個學校證明自己。
　　現在一切結束了，他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走。一直以來他都沒有真正安定下來。
　　大柯那句“這里沒人留你”忽然闖入辛硯的腦海。
　　曾經辛硯以為自己是舍棄不了自由才自甘墮落，可二段前的那段時間證明他可以不去想其他東西專心學習的。
　　原來是因為這里沒有人留他，他才如此失落嗎？但那個留住他的角色永遠消失了。
　　外婆曾經說過想看著辛硯考大學，擁有光明的未來。她在天堂可知道外孫現在的處境嗎？
　　許久之后，辛硯開口說：“我也想要安定下來，完成外婆的心愿。我不想走，可是這里沒人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