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這邊來了兩人,一個他,另外一個是周紅,而茶室之中也坐了兩個人,一個先前在錦江飯店露過面的尚正樺,至于另外一人,則是在金陵道場法會上與龍虎山道士一起現身的尚正桐尚處長。</br> 小木匠對這人印象深刻,最主要的,還是因為三分龍脈之氣的董惜武。</br> 那家伙之前曾經在滿清復國社的三爺手下做事,后來轉投了南方,在常先生手下待過一段時間,結果硬生生地被這位尚處長逼得轉投了汪秘書,成就了“三姓家奴”的名聲。</br> 而那個時候的董惜武,已然是名聲大噪,而且實力卓群,可不是簡單人物。</br> 能夠將如此厲害的董惜武給逼得轉投別處,這位尚處長,絕對不一般。</br> 按道理說,蘇慈文的事兒雖說挺緊急的,但還輪不到他出馬。</br> 不過瞧見他旁邊那一臉氣急敗壞的尚正樺,小木匠的心中似乎想到了理由。</br> 他心中了然,卻不說什么,而是一臉平靜地與對方打著招呼,而尚正桐則有些驚訝地看著小木匠,問道:“我們見過么?”</br> 小木匠不知道對方是故意為之,還是真的不知。</br> 他淡然笑道:“尚先生認不得我也難怪,不過我卻是知曉,也見過尚先生的……”</br> 他將金陵舊事提及,并且指出自己當時也在現場,見過尚正桐的“風采”,而尚正桐也不管是真是假,“恍然大悟”地說道:“原來如此,我說怎么瞧你這般眼熟呢,沒想到原來是故人來著……”</br> 兩人見面寒暄,隨后尚正桐很是熱情地邀請小木匠坐下,周紅趁勢給雙方做了介紹。</br> 不過當她說起小木匠的身份,給安了一個蘇慈文小姐“男友”的名頭時,一直在旁邊雙目赤紅、一臉憤怒的尚正樺卻開口說了話:“他算什么男友?誰認可的?蘇三爺知道么?”</br> 他這一連串的爆發,讓場面立刻就變得尷尬起來,尚正桐抿嘴不說話,而周紅則給驚到了,中斷了介紹。</br> 小木匠平靜地看著尚正樺,能夠理解他此刻的憤怒。</br> 畢竟在很多人的眼中,跟前的這一位,才是蘇慈文的正牌男友,他與蘇慈文不但門當戶對,而且雙方家長都在撮合,想要兩人在一起。</br> 結果偏偏蘇慈文這朵嬌滴滴的花兒,卻落到了他甘十三手中去。</br> 這位尚大少可以說是既丟了面子,又丟了里子。</br> 他要是心里好過才難怪呢。</br> 現如今蘇慈文落在了日本人手中,與這家伙逞口舌之利,實為不智,所以他沒有理會尚正樺的甩臉,而是平靜地說道:“咱們今天過來,是為了解決問題,而不是吵架的,所以有什么爭端,等將慈文救回來了,大家再說,可以么?”</br> 尚正樺滿腹怨氣,還想要繼續嘲諷,旁邊的尚正桐則出手阻攔住了他,讓他坐下,不要說話。</br> 隨后尚正桐對小木匠說道:“我正好回家辦事,收到消息之后,就趕過來了,畢竟蘇尚兩家是世交,而且蘇三爺在湖州商會里面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并且在常先生心中也很是重要,對我而言,也算得上是公事。只不過我發現,這件事情從里到外,都透著一股子蹊蹺,還請甘先生教我……”</br> 他們這邊是剛剛趕到,雖說路上得到了一些消息,但并不周全。</br> 所以到了現在,具體狀況是什么樣子的,并不知曉。</br> 小木匠需要為兩日之后的決斗養勢,所以不便多言,好在旁邊的周紅從杜先生那兒知曉了一切,所以由她在旁邊解釋溝通,為兩人講清楚這事情的由來。</br> 不過這些事兒,都是基于杜先生和小木匠這一方的視角,做出的判斷,對于這對尚家堂兄弟而言,卻是存有疑慮的。</br> 尚正樺率先提出了不信任:“蘇慈興挑的頭?這怎么可能?他怎么會謀害自己的妹子?”</br> 他與蘇慈文之所以能夠認識,正是出于蘇慈興的介紹,而且蘇慈興還撮合兩人在一起,不管如何,尚正樺對于蘇慈興還是有著很多好感的。</br> 他怎么也不會相信蘇慈興會聯合日本人,甚至是那白俄殺手來謀害自己的妹子。</br> 面對這責問,周紅也是有理有據地解釋著,甚至出示了一些關鍵證據來。</br> 但尚正樺是個執拗的人,就是不肯相信。</br> 旁邊的小木匠終于看不下去了,直接對旁邊全程微笑的尚正桐說道:“尚先生,能否讓你堂弟回避一下?”</br> 尚正樺大怒,拍著桌子吼道:“你這什么意思?”</br> 他作勢就要發作,然而這個時候,一直沒有怎么說話的尚正桐卻開口說道:“正樺,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br> 啊?</br> 尚正樺原本滿腹怒氣,結果被自家堂兄這般一說,頓時就愣住了。</br> 他難以自信地看著尚正桐,而尚正桐的臉色一肅,身上那股上位者的氣勢流露出來,讓尚正樺直接就慫了。</br> 他可以在小木匠和周紅面前破口大罵,發泄脾氣,但沒辦法對這位讓叫家族為之驕傲的堂兄有半點忤逆,當下也是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地離開了。</br> 他一走,尚正桐卻是飲了一口茶,向小木匠道歉:“對不起,我這表弟自小就比較頑劣,讓甘先生見笑了?!?lt;/br> 此人表現得溫文爾雅,頗有江南世家子弟的風度。</br> 不過從剛才他讓尚正樺主導談話,以及縱容尚正樺對他發難這件事情來看,這家伙并不是什么良善角色。</br> 所以小木匠當下也沒有與他多說廢話,簡單地講當前情況,以及自己準備的計劃,與尚正桐說起,告訴他自己將會站出來,吸引日本人的注意,而由他來負責營救蘇慈文,另外杜先生這邊也會做一些配合與接應的工作……</br> 聽完小木匠的安排,尚正桐表示沒有問題,畢竟如果事情真的如小木匠以及周紅所說,那么兩天后的決斗,日本人的注意力肯定是集中在小木匠身上的。</br> 至于作為引子和誘餌的蘇慈文,反倒是沒有那么重要了。</br> 如果是這樣的話,由他出手,問題不大。</br> 唯一的麻煩,是他甘十三……</br> 尚正桐與其他人一樣,問起了小木匠同樣的問題來:“真空大藏這人我聽說過,是日本國一流的劍道宗師,甘先生以目前的身體狀況,對于兩日之后的決斗,到底有多少的信心?”</br> 小木匠不想露底,所以裝作逞強的樣子說道:“勝負于我而言,遠沒有慈文的安全來得重要?!?lt;/br> 尚正桐聽了,肅然起敬,說道:“甘先生當真是個情種……”</br> 這話兒談妥之后,兩人又確定了一下當日的計劃與安排,尚正桐這邊因為驟然得聞,所以也沒有太過具體,需要回去之后,收集各方面情報,再作計較。</br> 所以準確的計劃,得等到決斗當日,方才能夠最終確定下來。</br> 到那時他會與小木匠以及杜先生這兒碰面,大家坐下來溝通商談妥當。</br> 兩人確定合作之后,不再多聊,各自離開。</br> 小木匠領著周紅離開之后,尚正樺氣鼓鼓地找到了自己堂兄,滿是委屈地說道:“桐哥,你還真的相信那小子了?”</br> 尚正桐站在茶樓門口,往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說道:“正樺,我知道你很生氣,但不要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蘇慈興是個什么東西,我比你更加明白……”</br> 尚正樺聽了,越發委屈:“就算是蘇慈興整出了這檔子事情,但問題在于,就他甘十三那弱雞模樣,還有病懨懨的狀態,能干得翻那什么日本國劍道大師?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蹊蹺的,說不定他在謀算你呢……”</br> 尚正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突然間問道:“正樺,如果換作是你,你愿意為了一個女人,放棄自己的生命么?”</br> 聽到這問題,尚正樺猶豫了一下,卻是堅定地說道:“如果是別的女人,絕對不行,但如果是蘇慈文,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的……”</br> “哦?”</br> 尚正桐很是意外,說道:“我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過她了,記憶中就是個小女孩子——她到底有什么魅力,能夠讓你如此著迷?”</br> 尚正樺滿目情愫,低聲說道:“你見過之后,就知道了。”</br> 說完,他突然問道:“桐哥,照你這意思,難道那小子真的愿意為了慈文去死?”</br> 尚正桐嘆了一口氣,說道:“大概吧,以他此刻的狀態,我實在是瞧不出他有什么贏面……”</br> 聽到這話兒,尚正樺突然之間,對小木匠沒有先前的恨了。</br> 畢竟那家伙,馬上就要去死了。</br> 等他死了,蘇慈文還不就是自己的?</br> 這么想一下,尚正樺沮喪的心情突然一下子就變得美麗起來,臉上也露出了笑容。</br> 然而瞧見自己堂弟如此的模樣,尚正桐卻感覺有一些不太對勁兒。</br> 他開始回想著甘十三剛才的表現,以及他這人淡定的神情,總感覺能夠如此鎮定自若的男人,并不像是個一時沖動的小孩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