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br> 鳥山佐男的瞳孔開始渙散,力量也從身體里抽離著,但他的腦袋,卻固執(zhí)無比。</br> 這執(zhí)念使得他在生命的彌留之際,忍不住地問出了這個問題來:“為什么?”</br> 將舊雪穿過了鳥山佐男胸膛的小木匠猶豫了一下,對他說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覺你應該出現(xiàn)在那里,所以就出了刀?!?lt;/br> “納尼?”</br> 沒有人知道鳥山佐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聽懂了小木匠的解釋,還是不能理解他的中文。</br> 但在說出這兩個字之后,他卻是再也沒有了氣息。</br> 事實上,小木匠并沒有在誆騙鳥山佐男,他之所以能夠屢屢窺破鳥山佐男的蹤跡,真的是神使鬼差,直覺而已。</br> 因為當時的他,并不知曉,真龍這種已然罕見于世的物種,對于空間的把握,遠遠不是人類所能夠理解的,甚至連所謂的“神靈”,也遠遠不如。</br> 而他的身體里,卻有著一股磅礴的龍脈之力。</br> 所以鳥山佐男落敗于他手,算得上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br> 冥冥之中,自有天命。</br> 鳥山佐男帶著對著這人世間的不甘和悔恨、懊惱離去,轟然倒塌下的他再也沒有了氣息,但他的雙眸處,卻有無數(shù)金黃色的絲線冒出來,不斷地糾纏著舊雪沾著鮮血的刀鋒。</br> 小木匠有些驚詫,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還揮了揮手中的長刀,發(fā)現(xiàn)那些絲線并非實物,而是宛如靈體、能量一般的存在。</br> 就在這時,那個金絲眼鏡也反應了過來,他如喪考妣一般地沖了過來,與他一起的,還有其余的日本人。</br> 這些人膽敢來龍虎山天師府這樣的地方挑釁,并非沒有理由。</br> 小木匠只是抬頭瞟了一眼,瞧見沖來的這些人里,有四五個的實力,未必比鳥山佐男差。</br> 甚至有一兩個發(fā)出來的氣息,讓他都有些窒息。</br> 他們,想來是給鳥山佐男保駕護航的吧?只不過,現(xiàn)如今鳥山佐男死于自己手中,他們必然狗急跳墻,不做點什么,回去只怕是難以交代。</br> 想到這一點,小木匠下意識地舉起了刀來。</br> 那絲線也消失不見。</br> 下一秒,就有人倏然而至,一股恐怖怪力撲面而來,讓小木匠難以抵擋,人直接騰空飛了起來。</br> 就在他還落于空中的時候,卻有數(shù)根利刺朝著小木匠的幾個要害射去。</br> 小木匠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當下也是猛然吸了一口氣,隨后扭動身子,避開了這暗器,摔落到了地面上來,卻有一個白發(fā)老者沖到了他的跟前來。</br> 那家伙手中的肋差(日本刀的一種,精悍短小,用于破甲,也用于自殺)拔出,照著小木匠的面門刺來。</br> 他口中怒聲吼道:“去死……”</br> 小木匠感覺到那家伙短刀刺出的一瞬間,卻有一股漫天血潮朝著自己撲面而來,仿佛將自己給掩蓋一般……</br> 他陷入這樣讓人窒息的幻境之中,一直到刀刃臨身,死亡的氣息才讓他從幻境之中掙脫,下意識地往旁邊一滾,避開了這一擊,而這時不遠處的善揚也反應過來,沖著這邊喊道:“比斗結束,不可妄動干戈……”</br> 他這邊站出來主持公義,然而大部分人卻緘默其口,并不發(fā)言。</br> 善揚瞧見那日本老頭來勢洶洶,趕忙上前來攔,結果走了兩步,卻被那楊道長給伸手,拉住了衣袖。</br> 眼看著小木匠就要陷入一眾日本人的圍毆之中,憑空之中,卻是飛來了一根竹竿,插在了青磚鋪就的地面上,深入其間。</br> 隨后,那竹竿之上,卻是滑落了一個帥氣的光頭男子來。</br> 那男人打量著狀若瘋狂一般的日本人,上前阻攔,作和事佬的模樣勸道:“冤家宜解不宜結,諸位,到底發(fā)了什么事情,至于這般要死要活的?”</br> 那手持血刃的日本老頭瞧見攔在跟前的光頭佬,怒聲喝道:“八嘎,你個禿驢……”</br> 他一邊怒聲罵著,一邊猛然揮手,將那能夠帶給人幻象的血刃刺向了眼前這個多管閑事者,結果那男子聽到了,原本還儒雅隨和的臉上,頓時就露出了憤恨欲絕的表情來。</br> 他右手一翻,卻是直接握住了日本老頭持刀的手腕,隨后猛然一扭,卻聽到一聲讓人頭皮發(fā)麻的骨骼碎裂聲。</br> 咔擦……</br> 他居然在宛如閃電一般的狀況下,直接抓住了對方的手,然后將日本老頭的手給弄折了去。</br> 好可怕的手段。</br> 日本老頭的右臂折斷,當下也是發(fā)出了殺豬一般的叫聲來,然后瘋狂地掙扎著,一邊用其它部位攻擊對方,一邊口中怒罵著,宛如一個晚期狂躁病患者。</br> 男子完全沒有慣著對方,直接一拳過去,將這瘋老頭給砸暈。</br> 隨后他一個過肩摔,將人重重地砸落在地。</br> 他大概是用了很重的氣力,使得日本老頭落地之后,剩下的青磚地都呈現(xiàn)出了蛛網(wǎng)一般碎裂的紋路來。</br> 很是恐怖。</br> 那老頭倒下之后,這幫日本人也給對方的手段給弄懵了,紛紛退后,總算是消停了。</br> 男子瞧見場面安靜下來,也沒有繼續(xù)施展暴力,而是決定以理服人。</br> 畢竟,他現(xiàn)在身份跟以前不一樣了。</br> 他跟那幫日本人解釋道:“各位,我不是來結仇的啊,我剛才在勸架,希望大家都冷靜點兒,結果他就跟一瘋狗一樣上前來,不但要砍我,而且還罵我禿驢——我平生最恨被人罵我禿了,媽了個巴子的——我這個是正當防衛(wèi),正當防衛(wèi)有沒有?各位江湖同僚,你們可都得給我作證啊……”</br> 他一副婆婆媽媽的樣子,與剛才三兩下就將那厲害得讓人頭疼的日本老頭制服的果斷,完全不搭。</br> 這是誰?</br> 眾人的腦子都有些錯愕,而小木匠這時回過神來,走上前來,打量了那人的側臉一番,小心翼翼地說道:“王、王大哥?”</br> 那人轉過頭來,與小木匠正臉相對,臉上擠出了幾分笑容來:“甘老弟。”</br> 此人卻正是曾經(jīng)與小木匠、董惜武三分龍脈之氣的王白山。</br> 只不過,當初曾經(jīng)有著一頭翩翩秀發(fā)的他,此刻卻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禿子,光溜溜的腦袋之上,一根青絲不留,顯得格外滑稽。</br> 真的,以前的他,長發(fā)偏偏,仿佛是一紅塵濁世的佳公子。</br> 現(xiàn)在的他,雖然長相一樣英俊,但總感覺像一個賣豬肉的。</br> 佳公子與豬肉佬……</br> 完全不搭啊。</br> 沒有人能夠理解王白山內心里的崩潰……</br> 這世間,有人愛江山更愛美人,有人不愛江山愛美人,若是有人問他王白山的話,他的回答,一定是——老子什么也不要,只求那一頭秀發(fā),重新長出頭皮來……</br> 小木匠并沒有懂得王白山的痛苦,反而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王大哥,你的頭發(fā)呢?”</br> 呵呵……</br> 王白山爽朗地笑了兩聲,然后豪邁地說道:“江湖兒女,餐風飲露,這頭發(fā)太難打理,不如所幸剃了去,革命事業(yè)未完,中國人民沒有脫離水深火熱中,我王白山誓不蓄發(fā),腦袋光光心亮堂……”</br> 得,瞧他說的這話兒,好像是世界大同了,頭發(fā)就能夠長出來一樣。</br> 別人是蓄須明志,他卻是來這么一手。</br> 小木匠不明就里,當下也是心中嘆服,拱手稱嘆,而這時,日本人也趁著兩人交談的時間,過去將日本老頭給扶著,還檢查了一番,發(fā)現(xiàn)人受了傷,但沒有死,顯然如同此人一樣,是手下留了情,沒有下重手。</br> 要不然以剛才那日本老頭的兇狠程度,對方就算是失手殺人,他們也是占不到理的。</br> 而且此人三兩下,就將自己這一方的厲害角色給擺平了,當真是一頂尖高手。</br> 這樣的人趕到場了,他們再不撤,就麻煩了。</br> 所以那金絲眼鏡在瞧清楚了局勢之后,當下也是拱手說道:“中華之地,當真是高手如云,在下佩服之至。今日之事,算作了解,我們走了,來日再領教閣下的手段——走……”</br> 他手一揮,卻有人過來,抱著死去的鳥山佐男,然后抬著昏迷過去的那日本老頭,準備撤離。</br> 王白山瞧見,沒有言語,而這時龍虎山的人卻過來阻攔了。</br> 上前之人,卻是小木匠認識的青冥老道。</br> 這人剛才事兒鬧得一發(fā)不可收拾的時候沒有站出來,這會兒風向一轉,他卻蹦跶了出來,攔住這幫日本人,開口說道:“哎,等一等啊,我們龍虎山的長老們,以及新任張?zhí)鞄熀芸炀偷搅?,你們在我天師府這兒殺了人,就想拍拍屁股走人?這也太想當然了吧?”</br> 那金絲眼鏡瞧見,止不住地冷笑道:“人是鳥山殺的,而現(xiàn)在他比斗失敗,也死了,你們還想怎樣?”</br> 青冥老道說道:“不想怎樣,你們想要看我龍虎山的實力,便讓你看看?!?lt;/br> 殺死鳥山佐男的人是小木匠,而擊退日本人作亂的,是王白山,這兩人沒一個跟龍虎山有關系,就這般讓他們走了,讓龍虎山的顏面何存?</br> 所以日本人不能走。</br> 雙方各執(zhí)一詞,眼看著沖突又起,而這時,卻有一人從遠處趕來,冷冷說道:“家父今日剛剛上山,你們圍在這兒,是要干什么呢?”</br> 眾人望去,卻瞧見天師府大小姐張信靈,趕到了這兒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