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辦？”我茫然地看著黎華。在這個圈子里待了有一段時間了，可每次遇到這種事還是會一片空白。

　　回來的時候已經小心再小心，還刻意讓Charles更多地跟在我身邊來避嫌，即使如此，依舊被眼尖的路人拍了照發到網上。

　　好在黎華是個時時都能保持冷靜的男人：“想公開嗎？”

　　我疲于思考，索性把難題拋給他：“你決定吧。”

　　“回到國內不像在國外那樣方便，到哪里都可能有人跟。在你完全康復之前，我還是會一直陪著你，這樣要瞞住也不容易，索性趁這次機會公開吧？”

　　“對公司會有影響嗎？”

　　“不會，之前做《明星大冒險》，已經有不少關于我們兩個人的流言蜚語了，大部分人都是樂見其成的態度，相信無論對公司還是對你的事業，都不會有太大影響。”

　　“嗯……那要怎么公開呢？”

　　黎華沉吟道：“我來想辦法吧。你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都交給我。”

　　黎華什么也沒有多說，但我知道他心里很擔心——明天他將要陪我一起回到我原來的家，在那里，我親眼見到過母親結束自己的生命，也親手結束過自己的生命。

　　一路走來，每一步都很艱難，但沒有一次像明天那樣，明知鮮血淋漓，依舊義無反顧。

　　我以為自己會睡不好，誰知竟一覺睡到天光。

　　倒是黎華，醒來時他不在身邊，走到樓下，才看到他已經在做早餐，桌上放著一杯新鮮榨出來的果汁。

　　“怎么自己下來了，”他看到我，放下手里的活，過來親了親我，“還想烤完面包上來等你起床。”

　　“沒事的，我自己可以慢慢地上下樓的。你是不是只睡了一小會兒？”

　　“還好，有時差，也不太睡得著。你先坐著，我再煎個雞蛋就好了。”

　　也許是因為各懷心事，早餐吃得很安靜，待黎華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廚房，我們就出了門。

　　我長大的這間屋子位于這座城市的老區，和我的大學以及黎華為我安排的公寓不在同一個方向，所以失憶的這些年幾乎很少經過這里，如今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下了車，來到那棟熟悉的公寓樓下，我的身體已然冰冷。

　　樓上那間空無一人的公寓里，盛滿了我年少時的回憶，也留存著我揮之不去的夢魘。

　　肩頭被觸碰的瞬間，我本能地打了個冷顫，黎華的雙手堅定地按著我的肩膀，似要用他全部的力量支撐著我。

　　回過頭，那雙漂亮的眼睛近在咫尺，不像七年前的那一日在這里，隔著雨霧，仿佛隔了千山萬水。

　　“上去吧。”我攥緊拳頭，踏出了第一步。

　　樓里很靜，兩個人的腳步聲和著我的心跳聲，一聲一聲，響徹耳畔。

　　“我來開。”七年來，這把鑰匙一直存在莫筱筠那里，而現在，它就在黎華的手里。

　　樓道很安靜，鑰匙插進門鎖的聲音分外響亮，我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看到黎華擰住鑰匙的手指微微顫抖，竟不知為何又多了一分勇氣。

　　想象之中的灰塵撲面而來的場景并沒有發生，即使那么多年沒有人住，屋子里依然很干凈，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黎華請了人定期打掃通風，才能讓它看起來平靜如常，仿佛什么都不曾發生過。

　　主臥的門開著，我慢慢地走進去，房間一塵不染，床單已經換了新的，窗外是個晴天，房間里也是陽光的味道，再也沒有記憶里濃重的血腥味。

　　黎華從身后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和我一樣，都是冰冷的。我在這里看到過的慘烈畫面，他也同樣看到過。

　　重回這里不僅是對我的考驗，也是對他。

　　“對不起。”我看著他的眼睛說道。

　　他微笑著搖了搖頭，輕撫著我的發。

　　我知道，他不要抱歉也不要感激，他只想要我健康平安地活著。

　　也許回到當日，我依然無法直面人生。

　　但今時今日，回到這個發生過太多故事的地方，我在心里鄭重予他承諾。

　　這一世，方若綺與黎華，不離不棄。

　　房間的角落擺著一個大行李箱，箱子的一個角凹陷嚴重，是在那場車禍中留下的。

　　七年過去了，我至今未整理過父母的遺物，滿心愧疚。

　　密碼817，是我的生日。

　　箱子里面塞得滿滿當當，卻很整齊，是父母兩個人的行李。而在其中一角，有一個黑色的絲絨盒。

　　盒子不大，大約和我的手掌差不多，我輕輕打開，里面放著一枚藍色的蝴蝶胸針。

　　八年前的夏天，我在加拿大過暑假，有一天院子里飛來一只藍色翅膀的蝴蝶，我興奮地拿出手機想要拍照，卻還來不及按下快門就眼睜睜地看著它飛走，為此還惋惜了好久。

　　這玫藍蝴蝶胸針是七年前，父母為我留下的最后的禮物。

　　眼淚不斷地落在蝴蝶翅膀上，我捧著它，泣不成聲。

　　蝴蝶安靜地棲于我的掌心，冥冥中，我竟有一種錯覺，仿佛父母從未離開，一直在不遠處默默地陪伴著我。

　　“別難過，以后我替他們送禮物給你。”

　　我抬起頭，對上黎華誠摯的眼眸，抹去淚水，笑著說：“說好了，每年都送。”

　　“一言為定，每年都送，生日、情人節、結婚紀念日……”

　　“結婚紀念日……”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身后驟然響起的聲音嚇了我一跳。

　　莫筱筠、莫叔、朱莉、Charles、金皓薰、齊阿姨……這些人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出現在這里的，每個人都用充滿期待和鼓勵的眼神看著我。

　　Charles將手里捧著的一束玫瑰花交給了黎華，我后知后覺地捂住了嘴。

　　從搬進黎華的別墅那天起，跟他結婚這件事已經變得不太遙遠，但我從未想過會在此情此景下被求婚。

　　黎華一手捧著玫瑰，一手從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單膝跪在我的面前：“這里是你長大的地方，不該只剩下不好的回憶，所以我想在這里給你留下一些難忘的美好的回憶。你生活在這里的前十九年人生里沒有我，但我希望從今以后的每一天，我們都能共度。若綺，嫁給我好嗎？”

　　整個世界都是模糊的，這一生的眼淚好像都要在這一刻落盡。

　　“我愿意。”我小聲卻虔誠地回答。

　　無名指被套上了戒指，我捧著玫瑰被黎華擁入懷中，而后又被眾人簇擁。朱莉說，他們在黎華的安排下，已經在隔壁房間等了很久。

　　我何其幸運，在失去至親后，依舊能被親友圍繞。

　　還有一個男人，傾其所有，護我周全。

　　我當然愿意，與他共度一生。

　　第二天，我和黎華的合影席卷各大娛樂媒體的頭版。

　　“黎華方若綺公布婚訊：七年時光難忘，一生白首與共。”

　　（完）

　　2020年1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