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心寧的戲份在五月初殺青。

　　這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她瞞得很辛苦。她的孕吐很嚴重，常常拍到一半就堅持不下去，兩個月的時間，她甚至比進組時又瘦了一圈。

　　她的最后一場戲是重頭戲，白牡丹終于下定決心來到紅牡丹家里，親自揭穿了丈夫出軌的事實，而在激烈的沖突中，男人選擇了原配太太。

　　幾場對峙鏡頭拍下來，我們三人都已心力交瘁，現場的氣氛也因拍攝而變得緊張，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期待著最后一鏡。

　　“Action！”

　　“振保！”我眼看著男人要跟著白牡丹離去，驚恐地上前拽住他。

　　男人緩緩地轉過臉，目光冰冷而決絕：“放手。”

　　難以接受他的選擇，我瞪大了眼睛，有霧氣在眼睛里彌漫：“不行，我不允許你走！你回來！”

　　“你我本就是露水情緣，何必糾纏，放手！”

　　眼里的光連同所有的驕傲一起破碎，我死死抓住他的手：“我不會松手的！”

　　昔日對著我充滿情欲的眼睛，此時只剩下了憐憫和狠心，男人毫不留情地甩開我，帶著太太離去。

　　重重地摔在地上，眼淚終于掉落，與此同時，有尖銳的疼痛從左手傳來。

　　左手磕在桌角，手鐲被磕碎，在手心滑出一道口子，鮮血沁出來，我慌忙別過頭不看。

　　“若綺受傷了！”

　　劇組陷入慌亂，無數人圍到我身邊，有人捧起我的手查看，我下意識地抽回手：“沒什么，小傷。”

　　大家依舊驚慌：“流血了嗎？先止血吧！”

　　這樣的情況，根本躲不過去，我用右手緊緊抓住自己的左手，做最后的抵抗，徐心寧從人群中擠進來：“你們都散開點，我來幫她處理。”

　　她給了我一個安撫的眼神，我的心終于漸漸平靜下來。

　　秘密總會被發現，我情愿那個人是徐心寧。

　　徐心寧的殺青戲就這樣在兵荒馬亂中結束了。

　　第二天早晨，我接到金皓薰的來電，聽到他嚴肅的聲音，隱隱有了最糟糕的預感：“若綺，你手腕的傷，瞞不住了。”

　　也許因為沒有了退路，我反而很冷靜：“是因為昨天那場戲？”

　　“昨天半夜有人在論壇上發帖，說是劇組人員，親眼看到你手腕上的兩道傷疤，還有人發了很多你以前在公開場合的照片，說你左手永遠都戴著飾物。之前你在SUN拍MV時堅決要用自己的飾物得罪化妝師的事也被曝出來了……總之你不要去看那些東西，免得受影響。”

　　就算不看，我也能猜到那些言論有多不善。演藝圈在旁人眼里太過光鮮，因此一旦出現任何話柄，都會被扭曲成最不堪的樣子。

　　“接下來我應該怎么做？”

　　“你遲早是要出來面對的，就看你自己怎么想。”

　　“能不能等電影拍完再說？我不想影響拍攝。”

　　“也好，那就先保持沉默吧……”金皓薰沉吟了一會兒，安慰道，“若綺，別擔心，有什么事公司都會幫你的。”

　　“我知道。”

　　可就算知道，真正面對，又是另一回事。

　　回到片場，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變得意味深長。

　　自殺不是什么十惡不赦的罪名，但讓人充滿遐想。

　　很多次，我不小心撞破別人在背后議論我，甚至有時當著我的面，也會有人在一旁瞄著我的左手竊竊私語。

　　我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去聽周圍的聲音，全神貫注在紅牡丹的塑造上。

　　一個月的時間太過漫長，初夏時節，終于迎來了全劇的最后一場戲——男主角第一次向紅牡丹求歡，紅牡丹欲拒還迎地接受了。

　　我將頭埋在童靖陽的頸間，完成了最后一個欲言又止的曖昧鏡頭。

　　“Cut！殺青！”

　　劇組響起一片掌聲，歷時三個多月的拍攝就此落幕。

　　“女人，”我還未抬頭，只聽童靖陽冷峻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死都不怕，這世上還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驚訝地抬起頭，撞上那雙一如既往銳利的眼睛，由衷地說了一句：“謝謝你。”

　　而他的目光越過我，看向了我身后。

　　順著他的目光，我看到了一個月未見的徐心寧，她穿著一件娃娃衫，巧妙地遮住了身材。

　　還有站在她身后，笑意盈盈看著我的，黎華。

　　“今晚黎總請客吃殺青宴，大家趕緊收拾收拾出發吧！”王瑞恩大聲宣布。

　　眾人歡呼起來，手腳麻利地收拾現場。

　　我一點也不想去，但身為女主角之一，沒有任何理由脫身。

　　徐心寧朝我走過來，她比一個月前豐腴了一些，但除了我，好像沒人看出任何端倪。

　　別人的秘密都是秘密，只有我的秘密人盡皆知。

　　“若綺……”

　　我沒有停留，徑直從徐心寧面前走過，她從身后拉住了我。

　　我不耐煩地轉身，看到的竟是她的一臉坦然：“若綺，如果我說，你的事不是我爆料的，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你信嗎？”

　　我應該信嗎？

　　我不知道。

　　關古威、袁佩琪、徐心寧……還有站在不遠處一直看著我們的黎華，這個圈子里的每一個人，我都看不懂。

　　我輕輕甩開了她的手，獨自去更衣室換衣服。

　　從更衣室里出來，黎華靠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等著我。

　　距離上一次通話過去了近四個月的時間，如果說我曾真的心動過，那么今天當看到他和徐心寧一起出現在我的面前，這幾個月的混沌都有了最終答案。

　　“黎總。”我禮貌而生疏地稱呼他。

　　“晚上我送你回家。”

　　直到這一刻，我才意識到自己竟曾習慣了他這樣漫不經心卻又十分霸道的語氣。

　　“不用了，黎總，我自己能回家，不勞煩你。”

　　我一秒也不想久留，卻被他擋住去路：“生我氣？”

　　問得那樣無辜，我笑了笑：“我哪能生老板的氣。”

　　他輕嘆道：“你當然可以。我只是想給你點時間，不想影響你拍攝……”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徐心寧出現在了我們面前。

　　空氣太稀薄，我埋頭越過他們兩個，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