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組在威尼斯拍完外景后,回到國內拍攝內景部分。
經過了最初的磨合,拍攝越來越順利,歷時兩個月,終于到了殺青的日子。
最后一場戲在床上,沒什么香艷鏡頭,就是男女主角靠在床頭聊天。
上身穿著睡衣,下身還是長褲,完全沒壓力,說戲的時候我和高明權說說笑笑。
“方若綺,”副導演在一旁斟酌了許久,“一會兒你把外面的袍子脫了吧。”
睡袍里是一條背心睡裙,算不上暴露,頂多是性感。
他大概怕我介意,又補充道:“你跟未婚夫一起躺在床上,就算不干嘛,也不會裹得這么緊吧,在觀眾眼里會很假。”
這種程度根本不是問題,剛要答應,猛然回神:“我能不脫嗎……”
戲里的造型多是長袖,穿短袖也會戴飾物,但拍床上的戲,再要求手上戴飾品就太欲蓋彌彰了。
“就算沒有激情戲,這里兩個人的感情那么好,也要給觀眾一點遐想,包得這么嚴實,太破壞意境了。”副導演耐心解釋。
造型師也在一邊說:“若綺你皮膚那么白,肩膀又瘦,露出來多好看啊。”
我還想爭辯,王瑞恩朝我使了個眼色。
我沒看懂是什么意思,但直覺他不想讓我再說。
“好了,大家先準備一下,五分鐘后開拍,”王瑞恩一聲令下,工作人員都開始做最后的檢查,他在我耳邊輕聲說,“來一下化妝間。”
拍攝是在一間公寓里進行,劇組把最靠里的一間小房間作為化妝間和更衣室,此時大家都已準備就緒,這里沒有人,王瑞恩落了鎖。
他俯身在化妝臺前看了一會兒,拿起一盒遮瑕膏:“手給我。”
我隱約猜到他要做什么,又覺得不可能,遲遲沒有動。
他直接拉起了我的手,將袖子往上卷,手腕上的兩道傷痕無處遁形,我受驚地想抽回手,他抓得太緊,紋絲不動,壓低了的聲音里滿是安撫:“別動,馬上好。”
他低下頭,一點一點地往我的手腕上抹遮瑕膏,動作小心細致,比劇組的化妝師還要溫柔。一股熱氣直沖我的眼眶:“王導,你怎么知道……”
“我在片場那么多年,什么情況都見過,沒事的。”
最后三個字讓我差點沒忍住,可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我還是硬生生地把眼淚逼了回去。
“你這事藏不了多久,要做好心理準備。”
“我知道。”
我就是不想帶著這樣的話題出道,至少等自己足夠強大了再去面對。
“好了,”他抬起我的手檢查了一下,“不細看應該沒問題,鏡頭拍不出來,待會兒小心一點,別蹭到被子上穿幫。”
“我會的,王導,謝謝你。”
我的聲音帶了哭腔,他笑道:“別破壞情緒啊,最后一場,演得不好我照樣要罵。”
我也笑了出來:“不會的,我不會再給你罵我的機會的。”
我只想讓你夸我。
這場戲兩個機位,各拍一遍之后就殺青了,大家歡聲笑語,約著一同去吃殺青宴。
我去更衣室換好衣服,一開門,從四面八方噴過來的彩帶嚇了我一大跳。
“若綺,生日快樂!”
我驚喜地捂住了嘴,視線越過人群,看到王瑞恩在為蛋糕一根根地插上蠟燭。
“謝謝你們,我太感動了!”
“這是王導的主意,快看,蛋糕漂亮吧!我訂的。”化妝師拉著我的手得意地說。
雙層的裱花蛋糕,漂亮又隆重:“太漂亮了,我很喜歡,謝謝你。”
我對演藝圈的接觸很有限,遇到過不公,受到過委屈,但在《威尼斯之戀》劇組,大到導演小到臨時工,每一個人都那么友善,我突然舍不得告別。
因為曲終人散的惆悵,也因為我是今天過生日的主角,殺青宴上我多喝了幾杯,王瑞恩親自開車送我回家。
“很不舒服嗎?”王瑞恩看到我蜷在座位上,貼心地放慢了車速。
我不能說是因為坐在副駕駛座的心理不適,只能找借口搪塞:“還好,就是喝多了胃有點不舒服。”
“你也是老實,他們讓你喝你就喝,以后在外面要懂得保護自己,別喝那么多。”
他說得語重心長,我心里發酸,重重點頭:“我知道了。我就是有點舍不得大家,尤其你們還特地給我過生日。王導,你做演員當導演,拍了那么多戲,每一次殺青離開劇組,會舍不得嗎?”
“從一個劇組到另一個劇組,滿腦子都是工作,沒想那么多。小姑娘,別太感性,演藝圈的日子不好過,打起精神來。”
“嗯……王導,我還會有機會拍你的電影嗎?”
“當然,有合適的角色,我還會選擇你的。還有,私下的時候,你可以叫我王大哥。”
離小區越來越近,某種情緒在心底不斷放大,而那句“王大哥”成了最大的慫恿:“王大哥,我能請你吃飯嗎?”
“嗯?”一直目視前方的他扭過頭看了我一眼。
呼之欲出的勇氣立刻被嚇退:“就是……就是想感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我學到了很多。”
“不用特地謝我,看到你進步我也很高興。”他拒絕得順理成章,好像一點非分之想也沒有。
許多情緒在心頭交織,有不甘,有慶幸,有失落。
最后統統咽進了肚子里。
王瑞恩把我送到小區門口就走了,我嘆了口氣,正要走進公寓樓,不遠處的車燈亮了起來,晃到了我的眼睛。
是一輛黑色的賓利,刺眼的光線令我瞇起眼睛,黎華從駕駛座走了下來。
不是上次的那輛保時捷,所以我沒有馬上認出來,直到他來到我面前才晃過神:“黎總,你找我?”
夏夜的風吹到臉上都是熱的,他卻是清清爽爽的樣子,白襯衫松著兩顆扣子,修長的脖子連著鎖骨線條完美,劉海被風吹起來,露出飽滿又精致的額頭。
“生日快樂。”他拿出一個小小的禮物盒。
我愣怔地接過,不敢相信他是為了送我生日禮物特意在這里等我。
“我送你上去吧?”
我們的身份不適合在這里說太多,有再多疑問都得忍著。
夜晚的公寓樓很安靜,黎華的聲音在電梯里有回聲,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喝酒了?”
“嗯,跟大家吃殺青宴,喝了一點,還好,我酒量還行。”我一邊回答他,一邊端詳著手里的禮物,黑絲絨的盒子看起來很神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看出我的心思,一出電梯就說:“打開看看?”
我有些遲疑,又實在太好奇,當著他的面打開了盒子。
“這是……我的項鏈?!你怎么找到的!”我驚叫起來。
一顆鉆石連著兩個弧形,是我在威尼斯被搶走的項鏈。
“不是原來的那一條,”他抱歉地說,“我記得墜子的樣子,找人訂做的,雖然對你來說可能意義不同,但我還是希望能彌補一下。”
“不……黎總,項鏈的事完全不是你的責任,這個……”
“收下吧,我生日吃了你的蛋糕,禮尚往來。”
他這樣說,我沒法再推辭:“謝謝你。那我進去了,晚安。”
“方若綺,”他突然開口叫住我,“明天晚上,有空一起吃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