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總……”
陳瀟瀟回頭，衛鵬和胡師傅眼睛都看直了。
不怪他們，這些年少有人敢給陳瀟瀟臉色看，而那位不僅一路黑臉，臨走還甩他們一臉尾氣……牛逼！
陳瀟瀟整理微亂的劉海，鎮定問：“今晚你倆怎么回事？”
提到這個衛鵬火噌一下上來：“靠！中云的人和趙家人開了兩桌，強行把我倆分開，先是灌我酒，然后又給老胡上飲料……”
“問題就出在飲料上，”胡師傅手背摔進手心，悔恨交加，“我嘗了一口覺得有酒味，他們非說是無酒精的，臨走前服務員突然過來說上錯了菜，特么我那杯就是酒精飲品。”
衛鵬：“你就不該信他們。”
“我哪兒能想到他們這么下作。”
“估計服務員跟他們是一伙的，我要投訴這家店。”
“私房菜，說不定根本就是中云開的。”
“ 工商局管這事嗎？”
“……”
陳瀟瀟清了清嗓子。
兩人終于安靜下來。
“這事翻篇，就當是個意外。”
衛鵬火氣正盛：“難道就這么算了？”
“不然呢？我們又沒有什么損失，就算投訴到工商部門，最多也就是負責人道歉。”
陳瀟瀟微微偏頭，目光落在剛剛車停的位置，此刻空空蕩蕩。
“長個記性，對外也別提。”
都是生意人，為自家公司爭取機會無可厚非，但是李雷的手段確實太齷齪了。
原本中云只是不是瀾思的最優選，這下陳瀟瀟打定主意不跟他們合作，她受不了時時刻刻的算計和提防。
*
與福山的這次會面，安排在抵達京市的次日傍晚。
下午三點，孫副總還真帶著最新消息，又來了一趟。
“我上午陪著福山的人在京市轉了一圈，提到代言的事，他們是這么說的。”
孫副總表情如便秘，陳瀟瀟做好心理準備，示意他直說。
“他們說傳統的代言推廣，宣布誰誰誰代言了某某產品，號召粉絲去購買，這種方式確實跟咱們公司的調性不搭，更適合to C的產品。因此他們提出了一種隱形代言的方式，說是代言，其實說白了就是合作雙方通過炮制話題，流量綁定，再引流推廣，用明星和話題的雙重標簽，擴大公司和產品的知名度。”
陳瀟瀟雙手交握抵在鼻尖，十分為難：“那個小鮮肉的受眾……和咱們公司……”
“趙洛凱快上大學了，聽說孩子學習成績不錯，經紀公司準備把他往學霸那個方向打造……所以盯上了咱們高科技企業。”
高科技招誰惹誰了？
陳瀟瀟看著比女生妝還厚的小男生，太陽穴直漲。
她問：“他懂什么是人工智能嗎？”
孫副總硬著頭皮：“聽說學過python，還用過chatgpt。”
陳瀟瀟：“……”
她腦補了一下社交軟件上，如果全是這孩子用瀾思的產品生成作業……
Oh no，oh no，oh no no no no no……
福山該不會是對家公司請來高級黑的吧？
她能不能花錢請這位帥哥營銷其他公司？
“換個人，換個沾邊的人我都能咬牙同意。”陳瀟瀟做了決定。
孫副總嘆氣：“這個孩子名氣還沒那么大，費用不高……您就當福山少給了幾百萬行不？”
陳瀟瀟：“……”
孫副總告辭后，她一整個下午都在想，怎么才能在不得罪福山的前提下，推掉莫名其妙的營銷。
瀾思真的不需要任何推廣，產品的水平在哪里，陳瀟瀟非常清楚。
她敢說瀾思就是該細分領域最牛的企業，全球，沒有之一。
傍晚，衛鵬來提醒她下樓。
曲水流觴的中式筵席最適合招待貴賓，當然最主要的是，餐廳就在福山下榻的酒店內，僅對住客開放，私密性極佳。
商場如戰場，關鍵的合作一定要確保萬無一失，瀾思固然實力強悍，但不乏競爭對手，哪怕無法與福山合作，破壞瀾思的融資也是好的。
陳瀟瀟抵著約定的時間前十分鐘到達餐廳，京市辦公室的員工已把包間布置地非常妥帖。
香氣四溢的普洱，精致可口的點心，甚至空調溫度都被調節地十分適宜。
陳瀟瀟滿意點頭。
藍海的人姍姍來遲，符合他們一貫的調性。畢竟是金主爸爸，不拿出點派頭來，似乎錢白花了。
此番前來的團隊一共五人，為首的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目光炯炯，昂首闊步，一副精英相，尤其這個年紀居然沒肚子，可見其自律。
雙方寒暄后各自落座，在悠揚的古箏聲里隨意聊著。
陳瀟瀟并不是頭回接觸藍海的人，正相反，她跟藍海團隊接觸過好多次了。
區別在于之前僅僅是意向，現在具體落實到合作，雙方說話都謹慎不少。
于是從不會出錯的菜肴開始，聊到各地美食、山河風光……
陳瀟瀟又喝了點酒。
至半酣，藍海的帶頭人——宋輝，終于按捺不住，拐彎抹角開始提合作：“陳總，咱們也到這份上了，我就把話說開了。這兩年我帶著團隊考察了那么多家高新技術企業，綜合評估下來，就數瀾思科研實力最扎實。”
如果陳瀟瀟年輕幾歲肯定會認為福山的人在夸她，但是現在，她很清楚這不過是欲抑先揚的揚。
她很上道地遞話：“宋總別跟我客氣，您扶持過那么多優秀公司，肯定一眼能看出瀾思的癥結所在。說實在的，瀾思從上到下，非常希望有經驗的團隊能給出專業的意見。”
漢語博大精深就在這兒，什么“把話說開”、“說實在的”，只要聽到這種詞，就知道后面全是胡說八道的話術。
偏偏還離不開。
然而宋輝笑笑：“陳總您誤會了，我對瀾思的經營狀況真沒話說，您各方面都抓得相當不錯。就是……”
他微妙地頓了頓。
陳瀟瀟端起酒杯：“宋總咱們可說好了，既然要合作，那就得坦誠，您有什么想法一定得跟我說。”
宋輝跟她淺淺捧杯，卻沒動酒，道：“現在這年頭，什么都需要熱度，哪怕是科技企業也需要大眾目光才能發展地更好……”
“沒錯沒錯，”陳瀟瀟笑，“宋總有什么好的建議。”
宋輝身體前傾，說：“任遠，一位非常有名的作家，陳總您聽過的吧？”
……
飯后，陳瀟瀟回到京市的家中。
她當然在京市有自己的房子，昨天住酒店只是為了跟福山見面方便。
她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強撐著一口氣換了套柔軟的家居服，然后癱倒在沙發。
一條老金毛搖著尾巴慢慢走過來，兩條前腿搭陳瀟瀟膝蓋，“哈哈”吐著舌頭。
“獅子王，”陳瀟瀟捋著它的毛發，覺得柔軟極了，“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個人嗎？”
獅子王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定定望著陳瀟瀟，好像在說——
他呀。
“我昨天又見到他了，很巧，早上和晚上都遇到了，不過最巧的是……”
她無意識握拳，獅子王吃痛“嗚”了一聲。
陳瀟瀟立即坐起身，摸著它的狗腦袋小聲道歉：“對不起獅子王，剛剛抓疼你了。”
獅子王甩甩腦袋，從陳瀟瀟身上下來，拖著笨重的步伐去啃狗糧。
陳瀟瀟又癱倒在沙發里，怎么也想不明白宋輝為什么會提到任遠。
*
這夜睡得不好，多夢，以至于她在鬧鐘響之前就自然醒了。
醒來后她匆匆洗漱，化了淡妝，又從衣柜里拎出一件寶藍色的絲綢襯衣，和一套白色西裝。
今天京市有業內論壇，陳瀟瀟作為該行業領軍人物，受邀參加并發言。
確認參會材料是否帶齊時，回頭一瞥，就看見了柜子最深處，一只因為年頭太久導致皮子微微發黃的白色kelly包。
陳瀟瀟悶了會兒，鉆身取出來，不嫌麻煩地把手機鑰匙文件等隨身物品從用慣的手包倒騰進那只老掉牙的破包。
她整理好，拎起來對著清早清冷的光線欣賞，意外覺得滿意。
車在家門口等，陳瀟瀟拎著包，迎面一股風。
她倒吸一口涼氣，隨口跟衛鵬說：“還真冷，早知道加件衣服了。”
衛鵬目光掃過她臂彎，一邊詫異陳瀟瀟哪兒來的這破玩意兒，一邊順著她的話頭說：“早晚溫差大，需要我去拿件衣服嗎？”
“也好。”陳瀟瀟說。
她縮在車里看稿子，拿根筆修修改改。
衛鵬很快取好外套，車子往會場開。
路上衛鵬的手機震動幾下，他看過后說：“陳總，您讓我打聽的事或許有消息了。”
昨晚宋輝驟然提到任遠，陳瀟瀟記得盡管她當時面不改色，但是心里卻錯愕極了，脫口問：“任遠？”
宋輝點點頭：“沒錯，他是當今國內乃至全世界最優秀的青年作家，作品譯成二十多種文字在一百多個國家發行，出道十年獲獎無數，影響力難以估計。我看過他的書，文字非常有靈氣，并且他和他的作品本身，都具有相當高的商業價值。”
“商業價值？”
“沒錯，”宋輝眼底閃過一絲感慨，“尤其是任遠長得很不錯，等會給您看過照片您就明白了。哦，用現在飯圈文化說，他是神顏。您想想看，一個又好看又會寫書的年輕男人，對現在的小姑娘那得是多大的吸引力。”
福山團隊內的人，早就把任遠的材料遞了過來。
宋輝雙手傳給陳瀟瀟。
陳瀟瀟看著透明文件袋下任遠的照片。
他笑得那么淡，眼睛卻那么深遂，仿佛本人被封印在其中，正在跟陳瀟瀟對視。
“陳總？”宋輝看她半天沒接，叫了一聲。
陳瀟瀟回過神來，笑：“抱歉……這個人……”
她像是生了銹，一貫伶俐的口齒半天擠不出一句話。
宋輝早有心理準備，臨時增加條件，他清楚瀾思沒那么痛快答應，耐心地說：“不著急，您先看看他的資料，看完后說不定就滿意了。”
他說完又補充，“說句您不愛聽的，雖然這位網上粉絲無數，但您可別把他當一般的網紅作家。他是當代文壇的領軍人物，中華文化對外輸出的重要橋梁，甚至在主流圈層都擁有一定話語權，能撬動的資源超過您的想象。這樣的人志不在錢，輕易不跟商業公司來往，瀾思能跟他搭上關系……”
言外之意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
福山驟然改口更換合作方，還是換成了任遠，當中肯定有什么緣故。
回家的路上陳瀟瀟越想越覺得不對，就讓衛鵬去打聽。
本是隨口一說，她也沒想到衛鵬能力這么強，還真打聽出來了。
“到底怎么回事？”她問。
衛鵬：“情況是這樣的，我找了一個老同學，她在影視發行公司上班，據她推測……哦，當然她的推測是有根據的，據影視圈業內的消息，任遠好幾本書都在籌備影視化，其中名氣最大的一本叫《風不會來》，已經過了電影備案，正在選演員的階段。要知道這本書的知名度，那絕對是家喻戶曉，再加上制作方班底靠譜，原著親自操刀改編，不知多少演員眼饞這個超級大餅……”
其中就包括趙洛凱。
福山資本文娛線力捧的新人。
為了得到這個餅，福山與任遠資源置換，用與瀾思合作的條件，獲得了趙洛凱出演該電影的機會。
……
可是對趙洛凱來說，出演大ip電影和為名不見經傳的瀾思引流相比，哪個更有吸引力？
還用說嗎！
當然是電影！
那么資源置換……資源置換……
到底是誰跟誰資源置換？
陳瀟瀟噌一下子坐了起來。
衛鵬沒察覺老板的異樣，還在事無巨細散播八卦。
“衛鵬！”陳瀟瀟打斷他，“聯系一下任遠。”
衛鵬舌頭打結：“現、現在嗎？”
“對，越快越好。”
陳瀟瀟說，“回深市前我必須見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