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對玫瑰金色的戒指。
女款細細鑲嵌一圈碎鉆,璀璨靈動,男款的戒面寬大,只有一顆鉆低調點綴。
日落時分的陽光灑進客廳,透過切割完美的鉆石,折射進入心臟。
獅子王“嗚”一聲湊過來,陳瀟瀟抓抓它的狗腦袋:“你說呢老伙計,你覺得好不好看?”
它哪兒懂,“哈哈”兩下,在茶幾留下一坨透明拉絲口水。
“老毛病又犯了。”陳瀟瀟嘟囔一句,抽了張紙收拾。
完了把黏糊糊的紙巾扔進垃圾桶,抬頭,任遠目光還停留在戒指上。
“不丑吧。”她伸手在他眼前晃。
任遠看過去,眼里也像鑲嵌了鉆石一般閃著細碎的光:“你什么時候買的?”
“今天,中午恰好在市區有飯局,提前出門先去了趟萬象城。我喜歡這款婚戒很多年了,一進店直接讓柜姐打包,五分鐘交錢走人。”
速度快得柜姐傻眼,店長還親自過來反復確認“小姐您想好了確定要是嗎”……
大概第一次碰到買首飾比買菜還快的人。
任遠心念一動,被某個詞輕輕撩撥到。
陳瀟瀟把男戒從盒子里輕輕取出,四根手指固定捏在手里:“試試大小,雖然我覺得尺寸沒問題。”
任遠微擰眉:“不合適能換嗎?”
手卻給得十分踏實。
全新的戒圈套上無名指,推到底,松緊正合適。
任遠的手骨節分明,瘦且有筋,戴戒指非常好看。
陳瀟瀟滿意笑笑,把任遠的大手在手里來回來去掂:“我就說合適嘛……”
話沒說完被反手握住,一個巧勁整個人帶到沙發。
兩個人的心跳都有些快。
陳瀟瀟坐在他腿上,面前的人眸光閃爍。
她反摟著他的腰,好笑問:“現在滿意啦?”
任遠輕嗤一聲:“你哄小孩呢?”
“你以為?也不知道那天誰耍小孩子脾氣不讓我進門。”
后背輕輕挨了一巴掌,陳瀟瀟聽他說:“誰讓你沒有我家的鑰匙?”
嗯?
陳瀟瀟上半身后仰,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沒找他算帳,他居然倒打一耙,什么道理!
“還不是你不給我!你心里是不是沒有我!”
又挨一巴掌,任遠理直氣壯:“你沒找我要,說明你不關心我,還是你的錯。”
“……”
陳瀟瀟敗下陣來,論小心眼兒和自傷自憐,她恐怕一輩子比不上任遠。
什么人什么性格,干什么事。
任遠心思細膩,所以寫的東西直戳人心。
而她,要那么玻璃心那么矯情,瀾思早就倒閉了。
女戒被拿過來,輕輕套在陳瀟瀟的無名指。
兩只戒指交疊,手也交疊。
任遠垂下目光,這樣的場景他想象過很多次,卻萬萬想不到最后會是陳瀟瀟買戒指送給他。
她沒說錯,她就是在哄他。
作為男人被女人哄著寵著,似乎應該感到慚愧。
但只是理論上。
任遠咽下翻涌的情緒,伸手把陳瀟瀟按進懷里。
貼著他的胸口,陳瀟瀟問:“你沒有安全感。”
任遠沉默。
陳瀟瀟又問:“我讓你很不放心嗎?”
她想不通,明明她那么乖,除了上班就是回家,在外應酬也會跟異性保持距離。
如果任遠智力正常,眼神也好使的話,肯定能感受到她的愛意,沒道理因為一句話鉆牛角尖。
他心里有故事。
空氣一陣安靜。
反倒是貼在他胸前的耳朵一遍遍灌進喉嚨下咽的聲音。
陳瀟瀟抬起眼睛,任遠低頭,兩人對視。
“為什么不安?”
“沒有。”
否認得太快,分明是有。
陳瀟瀟張嘴咬他胸口:“快說。”
任遠把腮幫頂起,鼓一個包,半晌后低頭對上陳瀟瀟執著的眼神,堅持:“沒有。”
其實有。
剛復合那幾天他是很安心的,堅信陳瀟瀟的身心皆屬于他。
可自從偶然發現陳瀟瀟瞞著他準備“結婚”后,突然覺得面前的人很陌生。
以前認為陳瀟瀟天真簡單。
后來意識到單純的人是他。
陳瀟瀟能不動聲色周密籌劃這么大事,冷靜和城府超過他的想象。
如果不是恰好感冒,她昏睡了幾個小時,可能直到現在他還傻乎乎蒙在鼓里。
失去了信任,相處被動增添懷疑的底色。
表面上沒有任何不同,實際呢?
他們連關系都不能對外公開。
任遠別過頭,這個瞬間無名指上的戒指都不能讓他開心。
很介意愛人的欺騙。
但這些事又注定無法言說,他依然有著極強的自尊心,不想讓陳瀟瀟窺探他的脆弱。
算到最后,只能忍了。
回過神,陳瀟瀟不知何時勾住他的脖子,輕搖著撒嬌:“我錯了嘛,以后我保證什么事都跟你說,什么都不瞞著你,你再信我一次……”
她猜到了?
任遠呼吸不由加重。
既然知道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頃刻間想要狠狠懲罰她的念頭壓都壓不住。
陳瀟瀟正在細數自己的“罪過”,毫無防備被人推倒,某個人欺身上來先親了她的手指,隨即一路流連向上咬她側頸。
“別。”陳瀟瀟慌張又小聲地掙扎,“孫阿姨隨時回來。”
“哪兒來的孫阿姨……”意亂情迷也不知在說什么。
陳瀟瀟的嘴肯定開過光,半分鐘不到獅子王突然亢奮起來,顛顛跑到門口,同時傳來鎖芯轉動的機械聲。
糾纏的動作停滯,陳瀟瀟慌忙從他身下逃走,飛快整理衣服來到門前:“阿姨你回來啦。”
“現在物價漲的真是不得了,羅馬生菜都十塊多一斤了。”一個盤發的中老年阿姨拉著菜車低頭進門,途徑客廳時終于發現沙發上多了一個表情不自然的男人,“他是?”
回頭問,發現陳瀟瀟的氣色也不怎么正常。
“朋友。”
“噢……”孫阿姨站在原地呆了兩秒,突然靈光一現般回神,“我去準備晚飯!”
拉桿兒車的輪子“嗚嚕嚕”狂轉,孫阿姨小碎步競走般沖進廚房關上門。
任遠揉揉眉心,開始升堂:“我是你朋友?”
“那晚說男朋友你生氣了,”陳瀟瀟辯道,“今天當朋友,你高不高興?”
任老師高興壞了。
*
孫阿姨做飯一流,眼力見也一流。
家里有“客人”,她洗完碗識趣地走了,把小小的天地留給年輕人。
小別勝新婚,今晚格外混亂,從沙發到衛生間,又從衛生間到臥室……陳瀟瀟甚至不記得自己怎么進的臥室。
最后她精疲力盡,調整了舒服的睡姿昏迷過去。
朦朧感覺有人還在撥弄她的手指。
暗夜里玫瑰褪色,金屬的冰涼感凸顯出來。
任遠捻動戒指,意外發現小機關,戒面鑲鉆高出來的一圈可以轉動,十分絲滑。
確實像她會喜歡的東西,小巧精致,暗藏玄機。
雙手交握,戒面觸碰,任遠閉上眼睛。
安全感真是說不清的東西。
一夜好睡,醒的也早。
任遠一貫六點多自然醒,身邊的人還在呼呼大睡,就沒驚擾她一個人穿好衣服下樓。
準備回家洗漱,這里沒有他的牙刷。
途徑衣帽間時,任遠經過,又折返。
片刻他走進去,來到最深處,拎起擺在c位的一只已經變色的舊包。
因為使用劣質皮革,邊角經年破損蛻皮,五金件銹跡斑斑,充滿劃痕。
任遠手上似有千斤,慢慢慢慢地垂下了手。
那只包是陳瀟瀟十九歲生日時,他送給她的禮物。
說起來也有些來歷。
研一上學期,把陳瀟瀟拉進社團沒兩天,大家都看出點苗頭。
她天生是人群中的焦點,做什么都引人注目,又因為他行事低調,去物理系倆月無人知曉,所以大家都誤以為是大小姐先看上的他。
有人眼紅,有人看熱鬧,還有人替他發愁。
某次文學系內部十來個人聚餐,喝了不少啤酒,后半程話題聊的越來越開,尤其對于男男女女那些事。
“我建議你千萬別從了那個……那個……叫啥來著?”一個同級但不同師門的男生暈暈乎乎問。
蘇長文大喊:“陳瀟瀟。”
“對,陳瀟瀟,”第一個哥們兒一邊打著酒嗝,一邊拍任遠肩膀,“你知道那位大小姐從頭到腳得多少錢?”
彼時他一點概念都沒有,淡定問:“能有多少?”
“她的發卡是miumiu的,上衣香奈兒裙子tb,鞋別看是雙板鞋,Y3你知道吧,就是長文攢錢買的那個牌子……”
男生眼珠上翻活脫脫一個人肉計算器,“還有包,包是愛馬仕的經典款,死貴死貴的,我女朋友天天看天天看,哈哈哈哈笑死,看破手機她也買不起……”
他笑夠了又開始嘆氣,沉痛道:“可問題是這些東西陳瀟瀟不止一個,她有一堆啊兄弟……”
任遠還是沒概念:“死貴,是多少?”
他知道世界上有些包售價五位數甚至更高,但彼時他幼稚地認定那都是上流社會富豪攀比用的,陳瀟瀟一個剛上大學的學生,不至于。
那哥們兒正打算給他開開眼,忽然身體一歪,抱著垃圾桶吐去了。
任遠的師姐滴酒未沾,無奈看著一群醉鬼,接口說:“kelly配貨配下來,得小二十萬。”
什么?
任遠懷疑自己聽錯了:“多少?”
師姐眼神堅定不移:“小二十萬。”
那個瞬間,任遠才遲鈍明白那哥們兒在操心什么。
一萬塊錢,是他一年的生活費。
而陳瀟瀟一個包就二十萬……
伸手撈了一杯酒,啤酒明明甘甜清冽,含在嘴里卻異常辛辣,貫穿食道又直沖大腦。
他清醒看著自己的手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