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蹭那幾個姑娘的車回到的公司。
一路上氣氛詭異,陳瀟瀟打定主意裝傻,任由她們充滿曖昧的眼神在車廂里你來我往地亂撞。
回到十二樓,恰好看到衛鵬端著喝完的咖啡杯出來,表情古怪。
“嘿,”陳瀟瀟心情不錯,大剌剌跟他招手,“你怎么啦?”
衛鵬眼睛往辦公室里瞟,聲音很小:“陳總您有家人在荷蘭嗎?”
*
辦公室里坐著一個高挑的白人美女,挑染的金棕色長發披在修身的西裝肩頭,干練中透著隨性。
看到陳瀟瀟進門,她站起身,中文流利沒有一絲口音:“好久不見,太太。”
藍色的眼睛像極了北歐的海。
“好久不見,Ava。”陳瀟瀟隨手把包放在茶幾上,“中文又退步了,漢語中未婚的姑娘被稱做小姐,當然更接信達的翻譯是——美女。”
Ava笑得頗有深意:“是啊,打車的時候,司機確實問我‘美女你去哪兒?’”
陳瀟瀟不動聲色轉移話題:“來中國怎么不告訴我,早點說,我還可以安排人去接你,就不必坐出租了。”
“我陪張先生去日本出差,臨時讓我來的,就沒提前驚擾您。”
兩人寒暄幾句。
陳瀟瀟自然把人帶進辦公室里間,帶上門,順手又點開玻璃墻的霧化功能。
衛鵬端著新的咖啡回來,舉目一看不見那個白人女子的身影,只有郭舒平正對著他比“噓”。
“人呢?”他用氣聲問,手中不穩咖啡杯和小碟子碰撞,發出密集細碎的“嗒嗒”聲。
郭舒平看了眼緊閉的門,臉上掠過一絲復雜:“別打擾陳總。”
那道門再打開的時候,Ava拎著包昂著頭,姿態頗高地走出來。
陳瀟瀟甚至沒送她,透過門洞,能看到她梗著背坐在寬大辦公桌后,態度又強硬又冷淡。
郭舒平甩給衛鵬一個眼神,后者立刻走上前:“小姐,我送您。”
“不必了,”Ava停下腳步,回頭,藍色眼睛輕輕一瞇,“太太,下周阿姆斯特丹見哦。”
……
“什么太太?她叫陳總‘太太’是什么意思?”
衛鵬還是堅持把送Ava到大廈門口,折返回辦公室后,發現陳瀟瀟又把自己一個人關在辦公室里,小聲問郭舒平,“那女的到底誰?”
郭舒平白了他一眼:“下周的稿子寫好了?”
“還沒呢,”衛鵬嘆氣,又支棱起來,“下周?誒對了,那女的為什么說下周阿姆斯特丹見?”
“因為——你再不寫稿就完了,三點陳總要看的。”郭舒平微笑。
“……”
衛鵬飛奔回自己的工位,手忙腳亂開始寫稿,緊趕慢趕,終于在兩點五十九分敲完最后一個字。
激光打印機吐出三頁紙,他隨手借桌面對齊,敲了敲董事長室的門。
“進來。”
他走進去。
“陳總,您幫我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改的嗎?”他雙手把講稿放到辦公桌上,小心翼翼觀察陳瀟瀟的臉色。
陳瀟瀟雙頰蒼白,眉宇微聚:“你先出去,我一會兒看,看完了再叫你。”
“好的……需要我幫您接杯水嗎?”
他注意到她嘴角起了一點皮。
可明明深市的冬天這么潮濕。
陳瀟瀟搖搖頭,連話都不想說。
衛鵬見狀,動作很輕地轉身離開。
忽然。
“幫我訂一張下周三去荷蘭的機票。”
陳瀟瀟疲倦說。
*
再次接到前臺打來的電話,是下午四點多。
衛鵬:“嗯嗯……對……幫他刷十二樓的卡。”
郭舒平聞聲抬起頭,連忙松開鍵盤比了個“耶”。
衛鵬歪頭夾著話筒十分詫異:“二樓?二樓沒有接待室平姐。”
郭舒平今天第二次翻白眼:“這、是、十、一。”
衛鵬目瞪口呆,片刻腦袋一抖大聲:“哎哎哎你等等先別掛……sorry啊,是十一樓,把人帶去十一樓的接待室好生招待。”
撂下電話,衛鵬問:“平姐,您昨天才跟我說以后只要任老師來,都帶到辦公室。”
“……”郭舒平抿抿嘴,決定耍賴,“你記錯了吧,我沒說過。”
衛鵬:“……”
今天下午的怪事真多。
跟去京市那天一樣。
那天是因為……
他悄無聲息抬頭。
董事長室的玻璃墻依然處于白茫茫的霧化狀態。
*
百葉窗合得密不透風,辦公室內一片黑寂。
突然。
“篤篤——”
有人禮貌敲門。
陳瀟瀟被驚醒,睜開眼睛黑暗鋪天蓋地而來。
那個瞬間,她既沒分清夢境和現實,也不確定自己在哪里,直到手掌心柔軟的觸感越來越清晰,才想起下午在辦公室的沙發睡著了。
“嗚嗚”兩下震動,陳瀟瀟摸索著找到手機,解鎖后看到是郭舒平發來微信。
【陳總,機票已訂。】
她活動著酸麻的肩周,回——
【可以進來,我醒了。】
幾秒后門外傳來腳步聲,然后鎖芯轉動,一道胖瘦合宜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開燈吧。”
陳瀟瀟久不出聲,鼻音很重。
辦公室亮起來時,郭舒平摸著開關的手還沒放下。
她不動聲色掃了眼陳瀟瀟的狀態,確認她只是睡眼惺忪后說:“小衛已經訂了票,只不過航司出票需要時間,確認好后您手機會收到短信提示。”
陳瀟瀟悶悶“嗯”一聲:“他寫的稿子我看了,不用改,讓他打一版字號大一點的……他人呢?”
“早下班了。”
恰好辦公室里的座鐘響了七下。
“居然這么晚了……”
陳瀟瀟醒神,掀開薄毛毯穿鞋,“趕緊回家,姐夫小寶該等急了。”
“哦沒事,昨天我爸媽來了,能幫忙接接孩子做個飯。”郭舒平接話接得流暢,順手從凈水機接了杯溫水,“任遠還在樓下等。”
陳瀟瀟整理鞋帶的手停滯。
“Ava來的陣仗大不大?”她看似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郭舒平把半滿的水杯遞給她:“很低調,沒惹人注意。”
陳瀟瀟眼睛里快速閃過一絲不安:“但我聽見衛鵬對她很好奇,而且……”
Ava討厭又執著地喊她“太太”。
陳瀟瀟鼻腔用力出一口氣,腦袋里冒出拿膠帶把Ava連嘴帶頭整個纏三圈封起來的沖動。
她腦補了下畫面,不合時宜地輕笑一聲。
“應該還好,我岔了兩句,他就沒再追問了。”
陳瀟瀟慢吞吞小啜兩口溫水,嘆氣:“他很聰明,肯定能猜到,不過好在他嘴巴還算嚴。”
從下午邱副總手下那幾個女孩子的反應來看,顯然不知道她跟任遠從前的糾纏,而公司上下目前只有衛鵬和郭舒平知道,說明這兩個人誰都沒多嘴。
陳瀟瀟指尖蹭了蹭鼻子,心里隱隱有些期盼這倆人大嘴巴,在公司隱秘傳播她的八卦——聽說沒,那位著名作家是陳總的前男友哦。
她奇怪的虛榮心得到滿足。
但是這樣,Ava來的事也別指望他們能守口如瓶。
陳瀟瀟身體很輕地顫抖。
不,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沉默收拾好后,兩人關燈離開。
進電梯后,郭舒平自然地分別按了一樓和十一樓。
“別。”
陳瀟瀟立即長按試圖取消。
她現在心里很亂,以及不可言說的恐懼,實在不知如何面對。
然而十一樓到的太快,眨眼間剛關閉的門又向兩側緩緩打開。
任遠就坐在開放區的沙發里,聽到動靜精準鎖定她的身影。
這下陳瀟瀟想無聲無息溜走也不可能了。
她雙腿不聽使喚地走出去,笑:“哎呀,不好意思久等了。”
話一出口就后悔了,陳瀟瀟懊惱地用力攥緊手提包帶,荔枝紋牛皮相互摩擦,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她滿心只想努力掩飾,不妨無意識露出這幾年修煉的圓滑腔調。
她跟他怎么能用這種客套的語氣說話呢?
尤其作家是高敏人群,任遠眼神立即變得深邃,盯著她看了會兒:“你說什么?”
陳瀟瀟張嘴,片刻圓潤地帶出個笑:“哦,剛接了個電話,客戶打來的。”
意思是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
好像也的確是這么回事。
任遠目光灼灼,陳瀟瀟知道他并不相信。
“怎么沒在房間里等?”她岔開話題。
對方眼神沒松,甚至變得更加銳利:“整棟樓都空了,坐哪里都一樣。”
“也是,”陳瀟瀟順勢轉身,垂眼按電梯,“走吧,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