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姚武并沒有立刻回應，他不是傅平安這種剛滿二十歲的愣頭青，而是三十多歲超齡上尉，受過冤獄的倒霉蛋，他有家有口，有老有小，知道生活的不易，人生的艱難，老天有時候會眷顧你一下，但是不會蹬鼻子上臉沒完沒了，五個二線部隊的步兵，干掉了兩個美軍特種兵，繳獲一架潛水載具，已經(jīng)是潑天大功，還貪得無厭的話，老天恐怕就沒什么耐心了。</br> 但這話不能對部下們說，黃連長正在籌措詞句，祝孟軍說話了：“怎么招呼？用你的八一杠么，步槍子彈給潛艇撓癢癢都不夠，還是你想用手榴彈像炸魚一樣炸潛艇？醒醒吧，咱們能活到現(xiàn)在都謝天謝地。”</br> 高小波也說：“見好就收吧，咱們沒有對海武器”</br> 雖然軍隊不是講民主的地方，上級的命令必須絕對執(zhí)行，但此時黃姚武并不想獨斷專行，他看向潘興：“老潘的意見？”</br> 潘興說：“我認為我們應當以守為主。”</br> 祝孟軍說：“這才對嘛。”</br> 潘興緊跟著又說：“最好的防御就是進攻。”</br> 現(xiàn)在攻守雙方二比二，就看連長的意見了，黃姚武說：“先接光纜，我們不能孤軍奮戰(zhàn)，老潘，你有多大把握？”</br> 潘興說：“我不能把話說死，要看斷在哪里，續(xù)接光纜工藝復雜，需要專門的工具和耗材，還需要時間，得先看看再說。”</br> 行動開始，他們要充分利用繳獲的戰(zhàn)利品，潛水服和水下載人運輸器，天知道這玩意的官方名稱叫什么，其實設計很簡單，就是一個像魚類一樣的東西，電力驅(qū)動，尾部有螺旋槳推進器，蛙人騎在魚雷上，進行水下短途機動，比潛泳的速度快多了。</br> 傅平安和潘興套上潛水服，背上氣瓶，熟悉了一下裝備，帶上武器，能在水下使用的只有兩把匕首而已，聊勝于無，一些就緒之后，兩人小組出發(fā)了。</br> 臨走之前，潘興和連長約好，回來的時候如果從水下走，會先吐兩串泡泡，如果走上面走，口令是八一，回令是南昌。</br> 海底光纜是海軍專門的工程船鋪設的，埋在海底淺層，如果平時出現(xiàn)故障更麻煩，因為不知道故障出在哪里，漫長的海底需要一段段的檢查，現(xiàn)在是人為的破壞，反而好找，潘興騎在“魚雷”上，把控著方向，朝光纜上岸的地方找尋去。</br> 斷點很快找到了，就在接近上岸處的海底，是被炸斷的，斷口處亂七八糟，能看到一層層的保護套，海底光纜的結(jié)構(gòu)很復雜，從最外層到核心光纖束有聚乙烯層、鋼絞線層、鋁制防水層、聚碳酸酯層、銅管、石蠟，烷烴層等七層保護，想用刀子割斷還真不容易，必須用炸的。</br> 水下不能對話，潘興搖了搖頭，表示無法修復，傅平安心一沉，忽然一個靈感冒出來，他指了指自己，挑起大拇指，表示我來，我行。</br> 潘興指指水面，兩人上浮，把頭露出水面掀開面罩對話。</br> “你搞不定的。”潘興說。</br> “我們不要通話，只要接通，在一號臺顯示光纜有回路，這樣可以么？”傅平安提出自己的想法。</br> 潘興一點就透，贊道：“傅平安，你太娘的還真是人才！”</br> 光纖比電纜傳遞的信息量更大，也更嬌貴，業(yè)余人員戰(zhàn)時在海底修復光纜等于天方夜譚，傅平安的意思是造成回路，斷就是0，通就是1，用二進制來傳遞信息，但是二進制能傳遞的消息太少，一段話得發(fā)上一年都不一定夠。</br> “你這個想法好是好，就是太慢了。”潘興說。</br> “我的意思是，通一秒就是點，通三秒就是長，咱們發(fā)摩爾斯電碼。”傅平安一臉遺憾，因為潘參謀沒有完全領會自己的意思。</br> “我昏頭了，忘了摩爾斯電碼，好辦法，等我去拿設備。”潘興調(diào)轉(zhuǎn)魚雷，向碼頭而去，兩人登上碼頭，警戒觀察，確認安全后才互相掩護著沖向營房，潘興把通訊機拆開，取了幾個零件下來，仔細裝好，兩人回到碼頭，再次下水，來到光纜中斷位置。</br> “把這個冷接頭卡在光纖上，一號臺發(fā)射的激光脈沖就會反射回去，形成回波通路，明白么？”潘興將零件交給傅平安，“你下水，我掩護，過一會我替你。”</br> 傅平安點點頭，潛入水下，按照機要參謀說的辦法接通了光纖，停了一會兒之后按照三點三長三點的方式發(fā)送sos的摩爾斯電碼。</br> 他潛在水下重復著動作，不知怎么的，思緒竟然回到了2008年那些孤寂的晚上，和六號樓的女生互相發(fā)燈語的日子，谷清華，你在北京還好么，你知道五號樓的同學正在千里之外的海底為保家衛(wèi)國而戰(zhàn)斗么。</br> 14:45東山守備區(qū)一號臺</br> 通訊連已經(jīng)進入戰(zhàn)備狀態(tài)，全員停止休假，所有人員坐在工位前，上等兵劉小娜面前的電腦屏幕顯示著和374島的光纜通訊狀態(tài)，她的任務就是緊緊盯著屏幕，留意一絲一毫的變化。</br> 劉小娜猜測374島上出事了，但她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能不停地祈禱傅平安別出事，或許是她的祈禱起了作用，屏幕上瞬間顯示光纖連通了！</br> “排長，有情況！”劉小娜高聲疾呼，羅瑾迅速趕過來，站在劉小娜背后盯著屏幕。</br> 通訊連接成功……通訊中斷……通訊連接成功……通訊中斷……</br> “什么意思？他們在自己進行維修？”羅瑾摸不著頭腦，但還是立刻向上級報告。</br> “排長，他們似乎是在傳遞信息。”劉小娜說。</br> 羅瑾又過來盯著屏幕，觀察中斷和連通的規(guī)律，確實有規(guī)律，三次短暫連通后，又是三次較長時間連通，然后又是三次短暫的。</br> “sos！”羅瑾和劉小娜異口同聲道。</br> 羅瑾沖到電話機旁，對守在值班室的胡大鵬大聲說：“374島發(fā)來求救信號！”</br> 胡大鵬迅速來到一號臺，了解情況后，讓劉小娜試著發(fā)送信息過去，但是這個舉動沒有意義，對方還是不停發(fā)送著求救信號。</br> 羅瑾說：“他們只能單向發(fā)送，不能接收，光纖斷了，通訊機可能也壞了，只能用這種最原始的方法發(fā)報，胡參謀，島上一定有敵情。”</br> 胡大鵬望了望外面的暴雨，心情沉重，和預想的一樣，有敵情，但是協(xié)調(diào)空軍出動需要時間，這樣的惡劣天氣，空軍能不能出動都是個問題，就算出動了，固定翼飛機在空中也看不到什么。</br> 此時，一架軍綠色的四發(fā)渦輪螺旋槳運輸機在葦子溝軍營的野戰(zhàn)機場上著陸，四輛越野車追著飛機跑，一直追到跑道盡頭，運八停穩(wěn)，艙門打開，第一個走出來的軍人兩鬢花白，肩膀上兩顆金色將星閃耀。</br> 東島守備區(qū)司令員雷必達從越野車上下來，立正敬禮，一個參謀舉著傘過去想幫中將擋雨，被中將身后的一個上校擋在外面，機艙里陸續(xù)出來幾個人，都是軍區(qū)副司令員羅克功中將的參謀班子成員。</br> 羅克功匆忙將右手放在額角回禮，鉆進越野車里：“老雷，車里說。”</br> 雷必達和參謀們都上了車，開道車鳴響警報，開啟紅藍爆閃，一路向東島市區(qū)方向開去。</br> 車上，雷必達向羅副司令匯報了掌握的情況，正說著，電臺響了，是司令部發(fā)來的最新情報，374島用斷裂的鋼纜發(fā)送求救信號。</br> 羅克功說：“中午的時候我還在北京開會，中央氣象臺反映了一個情況，海上有爆炸，就在你們的374島，另據(jù)情報部門掌握的情況，美軍超長波有大量長波信號發(fā)出，在374島附近也有疑似美軍潛艇發(fā)射的加密信號，我們暫時還無法破譯。”</br> 懂點無線電的人都知道，電磁波在海水中衰減嚴重，普通的短波通訊是無法用于潛艇的，必須使用長波，超長波，一個超長波電臺的建設維護使用耗費極大，光天線陣列就長達數(shù)百公里，埋在地下的電纜光銅就耗費十萬噸以上，開啟時耗用的電能堪比一座小城市的發(fā)電量，長波通訊往往用于潛艇、艦船和基地之間的通訊，但潛艇只能被動接收，發(fā)射信號還是要依靠常規(guī)電臺，374島周邊有加密信號頻發(fā)，說明某國家的核潛艇就在那里。</br> 雷必達皺著眉頭：“為什么是374？”</br> 羅克功說：“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374東面，有一條水下通道是我海軍戰(zhàn)略核潛艇的必經(jīng)之路，美國人經(jīng)常在這兒搞水文偵測，放些聲吶浮標之類，可是我軍的潛艇目前距離374都有一段距離，這個島本身是沒有什么戰(zhàn)略價值的，按理說早該撤防了的，現(xiàn)在島上有多少駐軍？”</br> 雷必達說：“有一個連的編制，但實際只有五個人，兩個干部，連長和機要參謀，還有三個戰(zhàn)士。”</br> 羅克功說：“也許就是你手下的這五個兵搞出的事情。”</br> 雷必達慍怒起來，這幾個兵不安分啊，把副司令員都驚動了。</br> 羅克功說：“衛(wèi)星還偵測到，駐韓國慶尚南道鎮(zhèn)海基地的一艘提康德羅加巡洋艦忽然出動了，方向是黃海，你這幾個兵水平可以啊，把宙斯盾巡洋艦都驚動了。”</br> 雷必達不知道說什么好，他聽不出副司令員是喜是怒是嘲諷，只能對司機說：“慢點，穩(wěn)一點。”</br> 車窗外大雨傾盆，雨刮器開到最快速度也看不清路況，社會車輛早就打著雙閃停在路邊，只有這一隊軍車速度不減，呼嘯而過。</br> “老雷，臨時前線指揮部就設在你的地盤上了，讓他們準備一下吧。”羅克功看了一會兒暴雨，忽然說道。</br> 雷必達讓參謀通知下去，東島守備區(qū)頓時進入一級戰(zhàn)備狀態(tài)，人員只許進不許出，警通連發(fā)實彈，上雙崗，所有人員手機關(guān)機，嚴禁對外聯(lián)絡，許久不用的作戰(zhàn)指揮大廳也打開了大門，通訊連和作戰(zhàn)處的參謀們進駐指揮大廳，當軍區(qū)副司令員趕到的時候，指揮大廳已經(jīng)準備就緒。</br> 羅克功大步走進指揮大廳，問道：“前方什么情況！”</br> “報告副司令員，光纜發(fā)來的求救信號已于十五分鐘前停止。”胡大鵬大聲報告。</br> “把衛(wèi)星云圖打開。”羅克功一聲令下，大屏幕上出現(xiàn)黃海海域衛(wèi)星云圖，風眼已經(jīng)移位。374島正處于暴風驟雨中，風力高達十四級。</br> “這個風力，人不可能在戶外活動，遑論海上。”羅克功喃喃自語。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