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恬想哭,嘴角卻露出一絲冷笑,“早知如此,何必當初?”</br> 陸璣身子躺平,眼神恢復平靜,語氣冷淡地說:“人生哪有‘早知道’?年輕的時候,我想要很多錢,以為有了很多錢,什么樣的女人找不到?可是等我真有了錢,換了無數女人之后,才發現,再美再漂亮的女人,都比不上你媽?!?lt;/br> 云恬笑容譏諷,“那是因為我媽死的時候,才二十出頭,如花似玉。如果我媽現在還活著,你就不這么想了?!?lt;/br> 陸璣嘆了口氣,“對,人就是這么賤。非得等她死了,才會去珍惜?!?lt;/br> 云恬也嘆氣,“這一點,我是真像你。秦野和我相親時,我嫌他盜過墓,嫌他從小在村里長大,生活細節不夠雅致。靳帥追我時,我嫌他幼稚,嫌他蠢,嫌他嘴巴毒。非得等失去了,才后悔。顧凜現在是我丈夫,我照樣嫌他這嫌他那,估計等離婚了,我才會珍惜他?!?lt;/br> 父女倆皆沉默不語。</br> 幾分鐘后。</br> 陸璣先開口:“你和顧凜能湊合就湊合吧,實在湊合不了,再離。今時不比往日,我快要死了,公司沒了,財富沒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再挑三揀四了。顧凜雖然是勞改犯,但是他一直在努力減刑,估計用不了幾年就能出去。他聰明,有能力,跟著他,你即使不能大富大貴,也窮不了?!?lt;/br> 云恬點點頭,拍拍陸璣的手,“你說,我們父女倆,明明那么優秀,為什么落了個這么慘的結果?”</br> 陸璣重重嘆了口氣,“可能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吧。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lt;/br> “等你開庭時,我去法院看你?!?lt;/br> 陸璣擺擺手,“不必了,我殺了那么多人,死有余辜。享了幾十年的榮華富貴,可是我并不開心,這些年一直活在愧疚之中。死了也好,死了也就解脫了?!?lt;/br> 他眼角慢慢溢出一滴渾濁的淚,“我現在啊,只想快點死,死了好去見你媽。不知她還認得我嗎?會不會恨我?我有過無數女人,她們的樣子我全都記不清了,唯獨你媽。一閉眼,你媽的影子就在腦海里轉啊轉,轉啊轉。她的音容笑貌,那么清晰,她一直都那么年輕,那么美,那么好?!?lt;/br> 陸恬緩緩閉上眼睛。</br> 沉浸往事。</br> 神色哀痛。</br> 云恬輕手輕腳地走出去。</br> 十天后。</br> 陸璣招供。</br> 陸琛夫婦和他們的孩子的那場車禍,是他伙同藺鷙用一種會飛的變異毒蟲,襲擊司機。</br> 司機被咬傷中毒。</br> 劇痛之下,司機神智失控,車子撞到路邊欄桿,爆炸起火。</br> 車上四人全部死亡。</br> 為什么車子會爆炸?</br> 因為油箱提前被他派人做過手腳,就是為了毀尸滅跡。</br> 至于保護他們的保鏢,早就被藺鷙用特殊手段,悄無聲息地弄暈了。</br> 父親陸元璋,雖然生命垂危,但是還沒死,是他踩了氧氣管,讓他提前咽了氣。</br> 他恨這個父親,恨他生而不養,還如此不公,居然一分遺產都不肯給他!</br> 陸琛一家三口死后,警方判定是意外。</br> 陸琛的岳父何老先生,不服審判結果,利用手中資源和能力去查,想替陸琛一家三口申冤。</br> 陸璣心虛,用手段暗中對付他的公司,各種栽贓嫁禍。</br> 最終逼得他跳樓自殺。</br> 案子終于水落石出,真相大白!</br> 陸璣手上總共七條人命。</br> 之所以陸璣只承認六條,因為他覺得陸琛岳父是自殺的,算不到他頭上。</br> 開庭之日。</br> 墨鶴和外婆作為原告,出庭。</br> 顧北弦特意提前空出行程,親自陪他們去。</br> 怕老太太年紀太大,心臟受不了,顧北弦讓助理給準備了特效救心丸,降壓藥和水。</br> 一行人到達法院停車場。</br> 剛下車,看到另一輛車上走下來一道熟悉的身影。</br> 穿正裝三件套,打領帶。</br> 高大,偉岸,不怒自威。</br> 是顧傲霆。</br> 顧北弦微挑英眉,“你不是有個重要的會議要開嗎?怎么有時間過來?”</br> 顧傲霆回:“派阿野去了。”</br> 偷偷瞄一眼墨鶴,顧傲霆用討好的語氣說:“今天是我小兒子最重要的日子,我這個當爸的,得來陪著他。你們這幫人,都太年輕,不夠穩重,遇到大事還得我出馬。”</br> 墨鶴唇角一抽。</br> 眼淚涌出來。</br> 生平第一次有了父愛如山的感覺。</br> 顧傲霆見他哭了,可激動了!</br> 墨鶴這是認同他了!</br> 多好!</br> 又撿一大兒子,且這兒子沒用他花冤枉錢。</br> 顧傲霆幾步走到墨鶴跟前,一把將他抱進懷里,大手輕拍著他的后背,洪亮的嗓子調柔哄道:“別哭啊,傲霆爸爸在,傲霆爸爸會一直待在你身邊,保護你,照顧你,疼愛你。你爸爸媽媽沒法愛你,我替他們愛你?!?lt;/br> 墨鶴頭一次聽到有人說愛他。</br> 又感動又心酸,又起雞皮疙瘩。</br> 眼淚流得更兇了。</br> 墨鶴外婆佇立一旁,笑笑地望著相擁相抱的兩個人,老淚縱橫。</br> 有這么一幫人照顧墨鶴,日后她死了,也安心了。</br> 來到法庭。</br> 陸璣和其他從犯,均穿著犯人常穿的黃馬甲,戴著手銬和腳鐐。</br> 陸璣身形消瘦得厲害,神色憔悴,頭發稀疏,頭皮上全是疤,額頭和眉骨上的傷口已經結痂。</br> 短短一個月不到,他從風光不可一世的上市集團董事長,淪為階下囚。</br> 再也沒了從前儒雅風流的模樣,變得垂垂老矣,狼狽不堪。</br> 在人群中瞥見墨鶴,陸璣慌忙低下頭,生怕惹到墨鶴。</br> 墨鶴正好相反。</br> 他一雙好看的眸眼腥紅充血,死死盯著陸璣,雙拳攥得緊緊的,牙齒咬得咯咯響。</br> 要不是顧北弦拉著,他早就飛到陸璣身邊,將他剝皮拆骨。</br> 時間到了,眾人落座。</br> 法官敲槌,宣布開庭。</br> 雙方請的律師皆是全國最優秀的律師。</br> 檢查官和法官也是據理力爭。</br> 期間辯論相當激烈,用唇槍舌戰來形容,一點不為過。</br> 兩個小時后。</br> 漫長的審判過程走向尾聲。</br> 法官敲定法槌,陸璣被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名下所有財產全部沒收,歸還給原主陸元璋的親孫子墨鶴。</br> 其他涉案人員均被處以相應刑罰,有死刑,有無期徒刑。</br> 壞人終于得到報應,墨鶴和外婆卻開心不起來。</br> 死了那么多人,毀了那么多家庭,只是判他死刑,太便宜他了!</br> 判了死刑有什么用?</br> 那么多死去的親人,都活不過來了。</br> 可憐外婆女兒女婿外孫丈夫相繼死亡,只剩她孤零零一個人,擔驚受怕半輩子,唯一的親外孫也只能忍痛放到山上養。</br> 墨鶴更是劍拔弩張,恨不得當場沖到陸璣面前,將他大卸八塊。</br> 怕他沖動之下生事,顧北弦和顧傲霆一邊一個緊緊拽著他的袖子。</br> 顧傲霆低聲說:“陸璣的死刑要緩幾天才能執行,后面的事交給我?!?lt;/br> 墨鶴聽白了。</br> 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瞥。</br> 眾人離開法庭。</br> 一拐彎,看到路邊一道細瘦的身影,雙手捂著臉,正嚶嚶地哭。</br> 墨鶴神色微微一滯,腳步停下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