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璣火急火燎地飛到京都。</br> 找到墨鶴時,他正坐在小逸風幼兒園外面的樹上,拿著望遠鏡往里看。</br> 身穿一套白色休閑裝,后背靠在樹杈上,右腿前屈,頭頂束發。</br> 遠遠看過去,姿勢灑脫,又有點可愛。</br> 陸璣懸了一夜的心,忽地就放松了。</br> 瞧,這就是讓他擔驚受怕得睡不著覺的人,其實并沒想象得那么恐怖。</br> 爪牙再鋒利的老虎,只要順著毛擼,不會亂咬人的。</br> 陸璣決定暫時換個不血腥的方式,對付墨鶴。</br> 今時不同往日,藺鷙已死,墨鶴又是顧北弦的人,再像以前那樣隨意殺人,后患多多。</br> 陸璣下車,走到樹下。</br> 抬頭仰望墨鶴,陸璣溫言道:“墨公子,你好,我來京都辦點事,遠遠看到你,覺得有點面熟,下來一看,果然是你。怎么跑樹上了,不熱嗎?”</br> 墨鶴垂眸暼他一眼,“有事?”</br> “沒事,就是路過,打個招呼。”</br> 嘴里說著話,陸璣雙眼卻緊緊盯著墨鶴的臉。</br> 那雕刻般立體的五官,越琢磨,越像陸琛和他太太的綜合體。</br> 可是人死是不能復生的,即使那孩子沒死,也得三十多了。</br> 墨鶴這張滿是膠原蛋白的臉,怎么看都不像三十多的。</br> 下飛機時,姬鳧剛向他匯報過,墨鶴身份證上的年齡是二十。</br> 差十多歲,做假都沒法做。</br> 陸璣還是想做個dna鑒定,管他基因相似度有多低。</br> 百分之百地排除掉,才能放心。</br> 陸璣臉上堆起溫和的笑,“墨公子,既然遇到了,就一起吃個飯吧。上次我貪圖長生不老,誤服丹藥,結果大傷元氣。墨公子是世外高人,肯定懂調理之道,能否幫我指點一二?報酬什么的肯定少不了,我們吃飯時細談。”</br> 吃飯時用過的杯子和筷子,上面會沾有少量的口腔粘膜細胞。</br> 如果能提取到dna,也是可以做鑒定的。</br> 墨鶴掃他一眼,很淡地說:“我很忙,不吃。”</br> 陸璣臉上的笑微微收斂,還想說什么,又怕說太多,引起他的懷疑。</br> 猶豫幾秒,陸璣笑道:“那你忙吧,我去辦事了。”</br> 說完他轉身,鉆進車里。</br> 墨鶴盯著他的車影看了片刻,覺得這人陰陽怪氣的。</br> 明明是他用武力逼他吃丹藥,他卻說是自己誤服,還要請他吃飯。</br> 不愧是云恬的親生父親,陰陰陽陽的路數都差不多。</br> 又等了半個小時,幼兒園放學了。</br> 墨鶴將望遠鏡收進背包,輕輕一躍,從樹上跳下去。</br> 來到幼兒園門口,接到小逸風。</br> 他單手將他抱起來。</br> 小逸風在他懷里很不自在,“師父,我是大孩子了,不要總抱著我好嗎?被我同學看到,有點難為情。”m.</br> 墨鶴不肯放,“幼兒園門口人太多,不安全。我抱著你,萬一有意外,我可以把你護在懷里。”</br> 小逸風老感動了,“我們老師讓我告訴你,不要坐樹上了,影響不好。我同學的家長,跟校長反應過好幾次了。”</br> “不坐樹上,那我坐哪里?坐你們幼兒園的旗桿上,還是屋頂上?”</br> 小逸風哭笑不得,“你坐車里就行,或者去附近商場轉轉。我在幼兒園里很安全的,這是全京都最好的幼兒園,你太緊張了。”</br> “壞人想害你,你就是住在皇宮里,他們也有辦法害到。我必須得時刻盯著,才放心。”</br> 小逸風頭趴到他脖子里,“師父,你對我真好。”</br> “你上一世養我長大,護我周全,這一世換我護你周全。”</br> 小逸風鼻子一酸,眼淚涌出來。</br> 他抬起小手將眼淚抹掉,說:“師父,我一定會讓我爺爺幫你找個好女朋友,我爺爺認識的人特別多。”</br> 墨鶴輕拍他屁股一下,彎腰將他放進車里,抬腿坐進去,低聲說:“小毛頭,師父不要女朋友,師父只想陪著你,陪一輩子。”</br> “可是我會長大,會像爸爸媽一樣結婚。”</br> 墨鶴心里突然空了一下,“放心吧,等你結婚了,師父就談女朋友,不纏著你。”</br> 小逸風默默記下了。</br> 他不是怕被師父纏著,只是看師父孤零零一個人,好可憐。</br> 爸爸有媽媽陪著,爺爺有奶奶陪著,大伯有大伯母陪著,師父也得有師娘陪著才對。</br> 回到日月灣。</br> 吃完飯后。</br> 小逸風悄悄來到主臥室,對蘇婳說:“媽媽,我們老師讓我轉告你,說師父總坐在幼兒園外面的樹上,對幼兒園影響不好。我勸他,他不聽,還要坐我們學校的旗桿和屋頂上。你能想個辦法勸勸他嗎?天馬上就熱了,樹上沒空調,我怕師父中暑,再從樹上掉下來,會摔到。”</br> 蘇婳摸摸他的頭,思索兩三分鐘說:“這樣吧,我給你師父也交一份學費,讓他和你一起上。”</br> “啊?”</br> 小逸風眼睛瞪得老大,“師父那么大個人,比我們校長都高,不好吧?”</br> “你師父那么艮的性格,誰說都不聽,只能順從他。讓他陪著你一起上,是最妥當的辦法。”</br> “那行吧。”</br> 蘇婳下樓和墨鶴商量了一下。</br> 原以為他會拒絕,沒想到他欣然同意。</br> 因為和小逸風一起上學,離他更近,能更好地保護他。</br> 找家人如大海撈針,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br> 第二天上午。</br> 蘇婳去幼兒園,找校長談了一番,費了些功夫,終于談妥。</br> 怕家長投訴,將小逸風調到了一個全是小男孩的班。</br> 貴族幼兒園是小班制,每個班只有六個孩子,除了學費昂貴,沒毛病。</br> 學費交齊,墨鶴的入學手續辦好,他就入園了。</br> 從此小逸風的班里多了個二十歲的大學生。</br> 小逸風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形影不離。</br> 起初所有人都不自在。</br> 沒多久,所有人就都喜歡上了墨鶴。</br> 沒辦法,他長得好看,高高帥帥,人又暖,不只照顧小逸風,還會幫老師做事。</br> 中午午休時,他會去門口站崗。</br> 且行事極有分寸,只親近小逸風,遠離學校里所有小女孩。</br> 小逸風望著師父高高大大的身影,心想,為了師父,也得快點畢業啊,太委屈他了。</br> 一直躲在幼兒園對面的大樓上,拿望遠鏡暗中觀察墨鶴的姬鳧,驚呆了!</br> 這是什么操作?</br> 簡直顛覆了他的認真!</br> 他本來嚴陣以待,準備迎接一場血雨腥風的廝殺,結果畫風突變!</br> 接連又觀察了一星期。</br> 姬鳧飛回島城,向他匯報情況。</br> 如實匯報完,姬鳧說:“璣哥,我們可能高估了對手,墨鶴居然開始讀幼兒園了,這不像陸琛后代的作風。陸琛是一個心機深沉、城府極深的人,可墨鶴的舉止幼稚、單純,白白浪費了一身絕世武功。”</br> 陸璣安靜一瞬,問:“墨鶴的毛發取到了嗎?”</br> “沒有,近不了他的身,想收買顧北弦家的傭人也不可行,硬取墨鶴的毛發或者血液更不行。我們所有人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反而會打草驚蛇。”</br> 陸璣煩躁地捏捏眉頭,“陸琛岳母在哪里?”</br> 姬鳧說:“很久沒關注她了,一個孤寡老婦,土埋半截了,掀不起風浪。”</br> “去找找她,你親自去,別人我不放心,行事謹慎點,別走漏風聲。”</br> “好。”</br> 陸璣站起來,吩咐道:“找到陸琛的岳母,搞清楚她手里有沒有那塊玉,就是子母平安扣的‘母’。如果沒有,墨鶴和陸琛就沒有任何關系,此事翻篇。如果有,把玉搶走銷毀,至于那個老太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