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br> 蘇婳來到天壽閣。</br> 因為生孩子，耽擱了很多工作。</br> 密室堆積著天南海北的客戶送來的古董，有古畫、古瓷器和古玉等。</br> 其中有三件是崢嶸拍賣行送來的。</br> 盛放古董的密碼箱上，用小卡片貼著聯系方式，是蘇婳不認識的陌生號碼，應該是拍賣行相關部門經理的。</br> 以前都是顧謹堯親自和她接洽。</br> 蘇婳盯著其中一個元代八方龍紋釉里紅拔白梅瓶，出了會兒神。</br> 挺懷念以前和云瑾相處的點點滴滴，那時的她，活潑愛笑，大大咧咧，嘴甜情商超高，讓每個人都很舒服，不知她現在恢復得怎么樣了？</br> 還有顧纖云和小顧驍，也該變得活潑可愛了吧？</br> 將古董分門別類，規劃好修復方案。</br> 蘇婳走出密室，來到辦公室，財務把賬目拿給她過目。</br> 正對著賬，有人敲門。</br> 蘇婳應道：“請進。”</br> 門推開，進來的是店里的伙計。</br> 后面的人卻讓蘇婳一驚。</br> 是顧凜。</br> 蘇婳的手本能地伸到旁邊的包里，去摸防狼工具。</br> 沒料到顧凜突然出現，她讓保鏢去樓下喝茶了。</br> 顧凜掃一眼蘇婳的手，開口，“別怕，我不是來報仇的。”</br> 這話蘇婳是萬萬不相信的。</br> 他能進監獄，有一大半是她的功勞。</br> 依著他睚眥必報的性格，不報仇的可能性極小。</br> 誰知顧凜卻說：“離監探親前，我在監獄簽了保證書，華老也幫我簽了擔保書。我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華老著想，他幫我帶孩子，我不能連累他。我每天都要定時給監獄打電話，匯報當天的情況和行蹤。我是因為在監獄表現良好，立了大功，才破格特許離監探親的。如果探親期間犯事，會加重罪刑，得不償失。如今我只想好好改造，爭取多減刑，快點出獄，出獄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生活了。以前像魔怔了似的，總想殺了北弦，殺了阿野，連小逸風都不想放過。現在幡然醒悟，后悔得不得了。我爸，就是傲霆叔，花了那么多錢和心血培養我，我卻處心積慮謀害他的家人，罪不可恕。”</br> 蘇婳不知他是真心的，還是口才太好。</br> 這番話有點推心置腹那味了，能看出悔改之意。</br> 蘇婳問：“找我有事？”</br> 顧凜道：“我還要繼續服刑，華老年事已高，又是男人，對小顧胤難免有疏忽之處。如果方便，能幫忙關照一下小顧胤嗎？”</br> 蘇婳沉默不語。</br> 但凡小顧胤不是烏鎖鎖的孩子，她多少都會關照的。</br> 可是她真的太恨烏鎖鎖，恨透了。</br> 顧凜見她不語，無奈一笑，“你不答應也在情理之中，換了我，我也不想答應。一直都挺羨慕北弦的，娶了你這么溫柔漂亮，才貌雙全的妻子。如果我能遇到你這么好的女人，說不定早就迷途知返，悔過自新了，也不至于犯下大錯，去承受牢獄之災。”</br> 蘇婳道：“說什么都晚了，在監獄里好好改造吧，重新做人。”</br> 顧凜點點頭，轉身離開。</br> 伙計把門關上。</br> 直到他的腳步聲聽不到了，蘇婳才恢復正常，發覺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時冒出冷汗。</br> 剛才真怕顧凜破罐子破摔，對她下毒手。</br> 對完賬本，蘇婳下樓。</br> 華天壽和小顧胤也在樓下。</br> 小顧胤拎著幾樣東西，跑過來，滿面帶笑仰頭望著蘇婳說：“姨媽，這是我給小逸風的玩具，這是我給小星妍挑選的發卡和洋娃娃。”</br> 蘇婳微微一怔，慢半拍接過禮物，語氣調柔說：“謝謝你。”</br> 小顧胤眼巴巴地瞅著蘇婳，請求道：“姨媽，我能抱抱你嗎？”</br> 蘇婳還沒答應。</br> 小顧胤已經抱住她的腿，小聲說：“姨媽，我好想媽媽啊，如果你是我媽媽該有多好。”</br> 蘇婳心里很矛盾。</br> 小顧胤的媽媽烏鎖鎖，害死她第一個孩子，可是小顧胤又著實可憐。</br> 她的手抬起來想去抱抱小顧胤，抬到一半，又放下來。</br> 華天壽察覺到了，拄著拐杖，走過來，拉起小顧胤的手說：“姨媽累了，別打擾她了，跟曾外公回家吧，聽話啊。”</br> 小顧胤卻舍不得松開蘇婳。</br> 無限依戀的樣子。</br> 華天壽一臉為難，對蘇婳說：“你來店里，伙計給我打電話，被小顧胤聽到了。動畫片都不看了，他哭著鬧著要來店里找你。你和鎖鎖長得有點像，年紀也差不多，他找不到媽媽，就把你想象成媽媽。”</br> 蘇婳心里挺不是個滋味。</br> 烏鎖鎖和顧凜作的孽，卻讓個小孩子來承擔所有后果。</br> 蘇婳壓下心中情緒，淡笑，“店里我看完了，我們先回去吧。”</br> “好。”</br> 三人一起走出店門。</br> 保鏢隨后跟著。</br> 各自朝自己的車走去。</br> 誰知小顧胤忽然松開華天壽的手，邁著細細的腿，就朝路對面跑去！</br> 路上車來車往，橫穿馬路極其危險！</br> 一時喇叭聲剎車聲四起！</br> 華天壽慌了，想去追，奈何步伐蹣跚，拄著拐杖跑不快。</br> 蘇婳和保鏢也拔腿追出去。</br> 可能因為母親的身份，蘇婳居然比個高腿長的保鏢，搶先一步追上了小顧胤。</br> 她一把抓住小顧胤的手臂，拉著他，迅速退到安全的路邊。</br> 這長才出一口氣。</br> 蘇婳蹲下盯著小顧胤的眼睛說：“下次不許橫穿馬路了，到處都是車，太危險了，記住了嗎？”m.</br> 小顧胤眼睛紅紅的，“我看到媽媽了，我去追媽媽。”</br> 他伸手指著路對面一個穿白色大衣長發披肩的女人，“那人好像我媽媽。”</br> 那個女人恰好回頭張望。</br> 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br> 小顧胤失望極了，“不是我媽媽。”</br> 蘇婳扭頭問華天壽：“這么長時間過去了，他還沒放棄找媽媽？”</br> 華天壽嘆口氣，“沒有，半夜做夢都在找，路上看到和他媽媽穿得像的，或者長得像的，就去追。明知道媽媽去世了，也帶他去墓地看了，可這孩子就是不死心，魔怔了。”</br> 他別過頭，抹一把眼角。</br> 這時顧凜推開店門走出來，徑直走到蘇婳面前，眼神幽沉帶一絲愧疚，“剛在二樓看到你救了小顧胤，謝謝你。我和烏鎖鎖以前那么傷害你們，可你卻不計前嫌。”</br> 蘇婳淡聲道：“計的，所有前嫌我都記著。剛才救小顧胤，是因為他沒做錯事，孩子是無辜的。”</br> 顧凜暗暗松一口氣，“聽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一直擔心你會傷害他。”</br> 蘇婳笑了，笑和唇都是冷的，“我們和你們最大的區別就是，我們有良心有底限，希望你也能盡快找回良心。”</br> “我正在找。”</br> 顧凜垂眸望著小顧胤，“我爭取好好立功，盡快出獄，出來給小顧胤找個媽，讓他過上正常人的生活。”</br> 蘇婳知道他說的是云恬。</br> 那女人外形和物質方面十分優異，卻當不成一個合格的媽。</br> 她嘴甜心苦，口蜜腹劍，兩面三刀，人又極聰明，尤其擅長精神打壓。</br> 那種人格想毀一個內心破碎的小孩，易如反掌。</br> 蘇婳摸摸小顧胤的頭，“真要找，就找個善良寬厚的女人，條件差點不要緊，心眼一定要好，小顧胤需要被治愈。”</br> 可惜，顧凜聽不進去，滿腦子都是云恬。</br> 那個風騷的嬌媚的，一撩就洪水泛濫的，富家千金。</br> 是他老早就想娶的女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