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傲霆抱著秦姝聲淚俱下。</br> 他眼里碩大的沉甸甸的淚珠,悄然灑落在秦姝的長發上,脖頸上。</br> 深深的自責和愧疚,像一股強酸在顧傲霆體內蔓延,不停地腐蝕著他。</br> 身體明明是站直的,靈魂卻匍匐在地上的,低到塵埃里。</br> 秦姝任由他抱著,靜靜地佇立著,沒罵,也沒打。</br> 她是那種遇強則強,遇弱則弱的性子。</br> 顧傲霆若趾高氣揚,冥頑不靈,她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一百零八種換著來,都不帶重樣的。</br> 可此時,他堅硬的外殼下,有一望可見的敏感,脆弱得仿佛不堪一擊。</br> 秦姝反倒下不去手了。</br> 她有她的高傲,不做落井下石之事。</br> 這一猶豫的功夫,顧傲霆慌了。</br> 事業成功的男人,習慣了把控所有,一旦超出自己的把控,就沒有安全感。</br> 不由分說,顧傲霆抓起秦姝的手,就往自己胸膛上招呼。</br> “啪啪”打了兩下。</br> 又怕胸肌太硬,硌著她的手。</br> 顧傲霆偏頭,視線落到旁邊的茶案上。</br> 他轉身走到茶案前,抄起裝有滾燙熱茶的茶壺,回來遞給秦姝,“來,往我身上潑,怎樣出氣,你怎樣來。我保證,你燙死我,我都不會喊一聲。誰喊,誰就不是男人。”</br> 秦姝沒接。</br> 瞥他一眼,秦姝道:“燙死你,我和孩子們受的苦,就能補回來了?”</br> 想到他們娘幾個這三十多年來受的苦,顧傲霆愧疚極了。</br> 心里一陣尖銳的刺痛,疼得心臟痙攣起來。</br> 愧疚是這世上最折磨人的情緒。</br> 他垂下眼皮,掩飾眼底的羞愧,“不能。”</br> “既然不能,做這些有什么意義?萬一燙不死,我還得聽你鬼哭狼嚎。你爸媽嘴上不說什么,心里肯定也會怨我心狠。傳出去,別人還不知要怎么說我,會影響我的名聲和生意。小逸風也會怪我,燙傷他心愛的爺爺。”</br> 顧傲霆兩眼發潮。</br> 暗暗感嘆自己運氣好,娶了秦姝這么豁達大度又冷靜的女人。</br> 換了別人,攤上這種事,指不定會對他又打又罵。</br> 把他抓得遍體鱗傷、狼狽不堪都是輕的。</br> 估計半夜想毒死他的心都有。</br> 把茶壺放回茶案上,顧傲霆再次抱住秦姝。</br> 摟住她細瘦的腰,下頷埋到她頸窩里。</br> 嗅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清雅香氣,感受著她細膩皮膚的溫暖,顧傲霆連日來焦灼孤寂的心,漸漸舒緩。</br> 仿佛干得龜裂的田地,被細雨滋潤。</br> 果然,治愈男人的,只有女人。</br> 秦姝被他抱得不自在,抬手去推他胸膛,輕聲嗔道:“收著點吧,顧黏黏,這是在外面,老楚還在。”</br> 顧傲霆這才想起楚硯儒。</br> 急忙回頭。</br> 屋里哪還有楚硯儒的影子?</br> 不知何時,他已經離開了。</br> 走得悄無聲息,生怕打擾到他們。</br> 顧傲霆扯起唇角,很淡地笑了笑,看楚硯儒順眼了許多。</br> 秦姝掃一眼麻將桌,“要打嗎?我陪你玩一把。”</br> “不打了,我們回家。”</br> 顧傲霆叫來服務生。</br> 才知楚硯儒已經結過賬了。</br> 心里過意不去,顧傲霆給他去了個電話,“謝謝你啊,老楚。以后我們公司再有什么好的項目,還交給你們家做。”</br> 楚硯儒無聲一笑,“我要感謝你才對,把那么好的女兒嫁給我兒子。她性格活躍,聰明伶俐,擅長處理各種人際關系。再僵的氣氛,她一出面立馬化解,這是墨沉最缺的。自打南音嫁進來,我們公司營業額節節攀升。北弦又是我親女婿,小逸風是我親外孫。親上加親的關系,我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是應該的。”</br> 顧傲霆忍不住同情他。</br> 可憐這個憨憨,蘇婳和他半點血緣關系都沒有。</br> 他還自欺欺人,硬往上湊。</br> 精心寵慣了二十幾年的,卻是別人的女兒。</br> 轉念一想,自己和他半斤八兩,誰也好不到哪里去。</br> 顧傲霆心情瞬間又不美妙了。</br> 和秦姝出門,走向電梯。</br> 進電梯時,顧傲霆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的手臂,生怕她摔倒了。</br> 秦姝瞟他一眼,“我年輕著呢,又不是七老八十了,用不著您老攙扶。”</br> 顧傲霆面不改色,“小逸風進電梯,我也扶,跟年紀沒關系,是一種愛意表達。”</br> 秦姝微微揚唇。</br> 這才是以前那個老顧。</br> 習慣了他的沒臉沒皮,忽然要起臉來,還真讓人不適應。</br> 下樓上車。</br> 顧傲霆一手扶著秦姝的頭,一手伸到車頂那里擋著,生怕她碰到頭。</br> 坐好后,他拉著她的手不肯松。</br> 握住她纖長細瘦的手,像吃了顆定心丸。</br> 靠著她的肩膀,顧傲霆心里暗嘆,有老婆真好。</br> 給她當牛做馬,都愿意。</br> 他喜歡她騎在他頭上,別說作威作福了,作天作地,他都甘之如飴。</br> 回到家。</br> 進門,秦姝剛要彎腰換鞋。</br> 顧傲霆已經把拖鞋放到她腳底下,將她按到換鞋凳上,幫她脫掉鞋子,換上。</br> 秦姝進盥洗室,手還沒伸出去。</br> 水龍頭的水已經出來了。</br> 緊接著,顧傲霆把洗手液擠進她手里。</br> 手剛洗完,顧傲霆又把毛巾包到她手上,幫她擦。</br> 秦姝忍俊不禁,“看不出來,你一個堂堂上市集團董事長,還有做丫鬟的潛力。”</br> “以后我不只要做你的丫鬟,還要做你的牛馬。”顧傲霆拿起護手霜擠到她手背上,幫她涂起來。</br> 涂完走進客廳。</br> 秦姝坐到沙發上。</br> 顧傲霆已經把電視打開了,調到了她最喜歡看的時裝秀。</br> 緊接著一杯恒溫的水,遞到秦姝手里。</br> 顧傲霆英俊肅穆的臉,一臉謙恭,“夫人,您請喝水。”</br> 秦姝接過來,想笑,忍住了。</br> 顧傲霆挨著她坐下,手握成拳,幫她輕輕捶肩膀。</br> 客廳有傭人偶爾經過,看到這一幕,立馬轉身就跑。</br> 畫面有點辣眼睛。</br> 平時那么高大那么威嚴的一個人,此時化身一副低眉順眼的小媳婦狀,做著舊時丫鬟才會做的舉動。</br> 不知做的人別扭不,反正她們看的人,別扭死了。</br> 聽到傭人的腳步聲,秦姝立馬抬手打掉顧傲霆的手,“適可而止吧,傳出去,別人還以為我虐待你。”</br> 顧傲霆一本正經,“這不是虐待,這是愛,虐愛,虐戀情深。你是s,我是m。”</br> 秦姝抬手扶額。</br> 果然,這男人正經不過五天。</br> 顧傲霆手劃到她的胳膊上,輕輕揉著,“下周準備下,我把我手里的股份全部轉移到你名下,還有你們秦家的產業,也全都還給你。這動作有點大,要開會商討,經全體股東投票決定。不過我是公司最大的股東,最終決定權在我手里。等確定下來后,我們就去辦理移交手續。”</br> 秦姝瞬間怔住。</br> 這個決定太驚人了!</br> 簡直出乎她的意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