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鎖鎖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使勁揉了揉眼睛。</br> 沒錯!</br> 眼前的工人,就是那天把鐵桶從腳手架上,往下扔的那個。</br> 是他父親派人偷偷收買了,好讓她使苦肉計,借機俘獲顧北弦的心。</br> 可這個工人,卻突然出現在了顧家老宅的客廳里。</br> 完了!</br> 楚鎖鎖腦子里只剩了一個念頭,露餡了!</br> 明明是暮春四月,溫暖宜人,她卻像掉進了冰窖里,從里到外,冷得發抖。</br> 她真想撲上去,一把掐死那個工人。</br> 這樣就可以殺人滅口了。</br> 更后悔剛才太過自信,太過大意。</br> 應該早點提防,好做出相應措施的,白白錯過了那么好的機會。</br> 顧北弦目光涼薄地瞥了眼楚鎖鎖,“楚小姐,沒什么想說的嗎?”</br> 楚鎖鎖渾身上下包括舌頭,都在迅速石化。</br> 她呆呆地坐著。</br> 一個字都說不出來。</br> 顧傲霆看看她,再看看顧北弦,挺莫名其妙,嗔道:“你在賣什么關子?看把鎖鎖給嚇的。”</br> 顧北弦唇角勾起一絲譏誚的笑,“楚小姐如果不想說,那我就替你說了。”</br> 楚鎖鎖艱難地開口:“北弦哥,這里面,可能有誤會。”</br> 她的聲音在抖。</br> 顧北弦扯了扯唇角,“我還沒開始說,你怎么知道有誤會?”</br> “我……”楚鎖鎖噎住。</br> 老太太按捺不住好奇心,催促道:“北弦,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說吧,我們大家都等著聽呢。”</br> 顧北弦視線落在楚鎖鎖臉上,沒什么表情地說:“四天前下午,我和楚氏集團派來的董助楚小姐,一起去濱江明珠的樓盤,視察施工進展情況。經過13號樓在建樓盤時,一個工人假裝不小心,把施工用的鐵桶,從腳手架上‘扔’下來。楚助理眼疾手快推了我一把,那鐵桶就砸到了她的頭上。雖然楚助理戴了安全帽,可還是被砸得輕度腦震蕩,昏迷不醒。在顧董眼里,楚助理為了救我,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卻不知這是人家故意的。”</br> 說“扔”的時候,他刻意停頓了一下,用以強調。</br> 老太太咂咂嘴,“這苦肉計使的,真絕!”</br> 顧傲霆臉色難看極了。</br> 他冷冷地剜了一眼楚鎖鎖,最后看向那個工人,厲聲問道:“他說的是真的嗎?”</br> 事已至此,工人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再隱瞞。</br> 他哆哆嗦嗦地說:“是,是真的。有人塞了十萬塊錢給我,讓我在顧總經過的時候,把桶往他頭上扔,說保證不會出事。顧董,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br> 顧傲霆從來就沒這么丟人過。</br> 虧他還這么護著楚鎖鎖,一口一句她拿命救顧北弦。</br> 原來是個鬧劇!</br> 顧傲霆目光帶刺,睨著楚鎖鎖,“你真讓我失望!”</br> 楚鎖鎖眼淚嘩地一下流出來,“顧叔叔,這是我媽的意思,我不知情,事后才知道。我是無辜的,真的。”</br> 顧傲霆狐疑的目光鎖定她。</br> 似乎在揣測她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br> 楚鎖鎖紅著眼圈,淚眼朦朧道:“我媽看我那么喜歡北弦哥,喜歡得茶飯不思,就想幫幫我。”</br> 她本就長了張嬌嬌氣氣的小臉,一哭起來,梨花帶雨,特別具有欺騙性。</br> 顧傲霆臉上表情有片刻松動。</br> 楚鎖鎖捕捉到了,暗暗松了口氣。</br> 她伸手去拉他的袖子,用撒嬌的語氣說:“顧叔叔,您就看在我媽也是一片苦心的份上,原諒她吧。我也是真的受了傷,當時看到那鐵桶往北弦哥頭上掉,我什么都沒想,直接把他推開了。我真的是拿命在愛北弦哥啊……”</br> 顧北弦聽得膈應。</br> 他微微蹙眉,打斷她的話,“楚小姐,我是有婦之夫,麻煩你說話注意分寸。”</br> 楚鎖鎖表情僵住。</br> 老太太笑瞇瞇地看向顧傲霆,“英明一世的顧大董事長,你現在還有什么想說的嗎?”</br> 語氣頗為幸災樂禍。</br> 顧傲霆鼻間哼出一聲冷笑,哐的一下推了椅子,站起來,抬腳就走。</br> 經過工人的時候,他停下腳步。</br> 冷冷打量工人幾眼,顧傲霆吩咐一旁的助理:“把這人開了,永不錄用!工資獎金一律扣除!”</br> 助理恭恭敬敬應道:“好的,顧董。”</br> 顧傲霆甩袖離開。</br> 關門的時候,用力一摔,宣泄他的憤怒。</br> 楚鎖鎖見靠山走了,只好也站起來,怯生生對顧北弦說:“北弦哥,你要相信我,真是我媽出的餿主意,我事后才知情。”</br> 顧北弦英俊面龐神色漠然,漫不經心道:“楚小姐這招棄卒保帥,用得挺妙。”</br> 明貶實褒。</br> 言外之意:出了事,就把錯誤全推到你媽身上,保住你和父親。</br> 楚鎖鎖連連擺手,“不,我沒有棄卒保帥,真是我媽。我媽她那人,目光一向短淺,做事沉不住氣。三年前要不是她干預,我和你也不會分開。如果我們沒分開,今天坐在你身邊的就是我了。”</br> 說著說著,她眼淚又在眼圈里打轉轉了。</br> 蘇婳有時候挺佩服楚鎖鎖的。</br> 眼淚怎么那么不值錢呢,說掉就掉。</br> 老太太早就看不下去了,撇撇嘴,說:“要哭就回家哭吧。我們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到一塊吃頓飯,不想看你哭哭啼啼,掃興。”</br> 楚鎖鎖還想說什么,見眾人都是一副不耐煩的模樣。</br> 顧傲霆又走了。</br> 連個幫她說話的人都沒有了。</br> 寡不敵眾,她只好灰溜溜地走了。</br> 出門。</br> 上車。</br> 楚鎖鎖拿起手機,就給楚硯儒打電話,抱怨道:“爸,你都找了些什么阿貓阿狗啊,不是說嘴很嚴,做事很靠譜嗎?”</br> 楚硯儒一怔,“露餡了?”</br> 楚鎖鎖不耐煩道:“你說呢,人都被北弦哥帶到老宅了。我今天丟死人了,從來沒這么丟人過!”</br> 楚硯儒老臉一沉,“你顧叔叔怎么說?”</br> “還能怎么說?生氣了唄!”</br> 楚硯儒眉頭緊鎖,“你怎么處理的?”</br> “還能怎么處理,全推到我媽身上唄。顧叔叔應該是信了,希望不會影響你們之間的商業合作。”</br> 楚硯儒松了口氣,“回頭我找個機會,再好好向他解釋解釋吧,這事你不用管了。”</br> 楚鎖鎖應了一聲,掛斷電話,把手機扔到座椅上。</br> 越想越氣。</br> 好好的一出苦肉計,不知怎么全攪黃了!</br> 她白受那么一波罪了,頭到現在還隱隱作痛呢。</br> 到底是誰走漏了消息?</br> 這件事只有她和父母知道,還有就是父親的那個心腹。</br> 父親的心腹絕對不會出賣她,那就是工人有問題了。</br> 一定是那個工人出賣了她!</br> 一個小小的工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也敢出賣她!</br> 楚鎖鎖肺都要氣炸了,氣呼呼地對司機說:“去追那個工人!媽的,害我出了那么大的丑!這下北弦哥更討厭我了!煩死了!”</br> 司機急忙應道:“好嘞,二小姐。”</br> 他發動車子,去找那個建筑工人。</br> 工人從顧家老宅出來后,正沿著路,默默地往前走。</br> 這附近是富人區,別說公交車了,連輛出租車都沒有。</br> 他走得腿都酸了,也沒遇到一輛出租車。</br> 正晃著腦袋在路上東張西望找車呢,忽然頭上被人罩了件衣服。</br> 緊接著,他被拉到路邊灌木叢后面,按到地上一陣,就是一頓拳打腳踢。</br> 剛打了沒幾下,耳邊傳來嗚嗚嗚的警笛聲。</br> 司機心虛,扔下工人就逃。</br> 可惜還沒跑上車,就被警車上跳下來的警察,給攔住了。</br> 因毆打、故意傷害他人罪,司機被警察抓了起來。</br> 一起被抓走的,還有楚家二小姐,楚鎖鎖。</br> 同一時間,老宅。</br> 顧北弦的手機響了。</br> 接通后。</br> 助理向他匯報道:“顧總,一切正如您所料。楚小姐從老宅出來后,派人毆打民工,已經被我提前找來的警察,給抓走了。”</br> 顧北弦低嗯一聲,吩咐道:“派人給他們局長打電話,請務必公正執法,不要徇私舞弊。”</br> “好的,顧總,我這就去辦。”</br> 掛了電話。</br> 顧北弦淡淡一笑,對眾人說:“楚鎖鎖派人毆打工人,剛被警方抓走了。”</br> 老太太哈哈大笑,“我就說吧,上梁不正下梁歪,活該!”</br> 蘇婳莞爾,看向顧北弦,“謝謝你讓我們看了這么一出好戲,精彩。”</br> 顧北弦微抬眉梢,“還生我的氣嗎?”</br> 那天看到他抱著楚鎖鎖,從工地大門口出來,蘇婳真是氣不活了。</br> 當時真的很想一走了之。</br> 后來去醫院看了看,氣消了一大半。</br> 如今氣早就消完了。</br> 不過,她不能這么說,警告的口吻說:“下次不準再抱楚鎖鎖了,情況再緊急,都不行。”</br> 她溫柔慣了,很少有這么強勢的時候。</br> 偶爾強勢一下,顧北弦聽著還挺受用。</br> 他笑著揉揉她的頭,寵溺地說:“小丫頭,年紀不大,占有欲還挺強。”</br> “我比你就小幾歲,不是小丫頭,不許占我便宜。”蘇婳嘴上嫌棄著,臉上的笑卻止不住。</br> 她笑起來真是好看。</br> 笑容在大眼睛里跳躍著,眉毛、唇角、下巴、發絲都特別生動,帶點驕矜,帶點調皮。</br> 有一種純真到明媚的勾引。</br> 笑得顧北弦心里直發癢。</br> 老太太笑瞇瞇地看著打情罵俏的小兩口,拿腳暗暗踢了踢老爺子的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