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用最快的速度，給蘇婳上好心臟監護儀。</br> 產科主任拉開被子檢查她的腿。</br> 鮮紅的血汩汩涌出，止不住。</br> 醫生護士忙忙碌碌過來給她檢查、止血。</br> 所有人都圍著她轉。</br> 產科主任面色變得越發難看起來，拿起手機撥打電話，“三號產室要600cc血，趕快！”</br> 蘇婳覺得頭暈得更厲害了，想吐，心跳加速，有點喘不過氣來，身上冷得開始哆嗦。</br> 明明暖氣開得很足。</br> 她問產科主任：“我這是怎么了？”</br> 主任來不及回答她，指揮醫生護士這樣做，那樣做。</br> 蘇婳聽到有人說她血壓掉到60了。</br> 隔行如隔山。</br> 她不懂這具體是什么概念，只覺得整個人快要暈過去了，聽覺也越來越弱，冷得出奇，倒是沒有太過疼痛的感覺。</br> 她抬頭去找秦姝。</br> 從人縫里看到秦姝的臉，白得嚇人，一向鎮定的眼神，現在是慌亂的。</br> 仿佛天下塌下來似的。</br> 認識這么多年了，從未在她臉上看到過這么慌亂的神情。</br> 蘇婳想沖她笑笑，嘴卻彎不起來。</br> 血很快送過來，護士給她輸上血。</br> 病房里來了很多醫生。</br> 有人喊道：“血壓跌到40了！”</br> 一袋袋的血輸進蘇婳體內。</br> 醫生對她說：“要上呼吸機，你睡會兒。”</br> 事到如今，再不懂醫，蘇婳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br> 她點點頭。</br> 其實不睡，也快失去意識了。</br> 醫生要給插呼吸機時，蘇婳憋出一口氣，“請告訴我老公我兒子我爸和我三個媽媽，我愛他們，永遠愛。轉告顧謹堯，讓他一定要幸福。”</br> 剛說完，嘴巴就被插上了呼吸機。</br> 蘇婳失去意識。</br> 護士拿手術單給秦姝，讓她簽字。</br> 看到手術單上“羊水栓塞”四個字，秦姝握著筆的手開始發抖。</br> 努力簽完字，她交待道：“有事就找我，不要讓外面的人知道，尤其是蘇婳的丈夫。”</br> 護士為難，“按規定，我們要通知產婦丈夫的。”</br> “她丈夫情況特殊，盡量不要讓他知道。”</br> 護士匆匆應道：“好。”</br> 產科主任喊道：“情況危急，快轉去icu！”</br> 一群人手腳麻利地把蘇婳轉移到手術推車上，往icu轉去。</br> 秦姝臉上血色褪盡，白得像紙。</br> 她急忙從衣兜里掏出手機，給顧傲霆打電話，“蘇婳情況很不好，馬上要轉去icu了。你快把北弦支開，別讓他看到，我怕他受不了，快！”</br> 顧傲霆一聽，來不及掛斷電話。</br> 他扭頭對一直守在產房門口的顧北弦說：“走，跟我去吃飯，蘇婳還要等會兒再生。”</br> 可顧北弦是多精明的一個人。</br> 剛才一袋袋血往里送，他就猜出來了。</br> 顧北弦搖搖頭，“我不走。”</br> 顧傲霆喉嚨發澀，祈求道：“走吧，你在這里也沒用，你又不是醫生。”</br> 話音剛落，門從里面推開。</br> 蘇婳雙眼緊閉，身上插著儀器，被醫生護士推著，匆匆往icu趕去。</br> 顧北弦難以保持鎮定。</br> 他急忙拉過一個護士問：“我愛人什么情況？”</br> 護士瞅一眼秦姝沒說，只顧急匆匆往前跑。</br> 顧北弦又拉住另外一個醫生模樣的人。</br> 醫生剛才只顧忙，沒聽到秦姝的交待，語速極快道：“產婦遲發型羊水栓塞，失血性休克，情況危急。如果一直止不住血，可能要切子宮，來保性命。你們做家屬的，得有個心理準備，等會兒要在手術同意單上簽字。”</br> 聽到“羊水栓塞”四個字，顧北弦松開醫生的手臂，</br> 大腦一片空白。</br> 后面的話，他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br> 羊水栓塞，來勢急，非常兇猛。</br> 死亡率極高。</br> 顧凜的母親當年就死于突發性羊水栓塞，孩子生出來二十分鐘，人就沒了。</br> 顧北弦不明白，上天為什么對蘇婳如此不公？</br> 她這么好的一個人，一向與人為善，對誰都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br> 為什么要攤上這么兇險的病？</br> 一向巋然不動的顧傲霆，也是當場愣在原地。</br> 過了一兩分鐘，他才恢復理智。</br> 他走到顧北弦面前，伸手抱住他，“兒子，別擔心，現在醫學發達，蘇婳一定會沒事的，你別緊張。”</br> 顧北弦一個字也說不出來。</br> 嘴唇咬出血，眼圈紅得可怕。</br> 顧傲霆擔心地拍拍他的后背，“我派人送你去酒店休息吧。”</br> 顧北弦抿唇不語，一動不動。</br> 眼底蘊起一層潮氣，視線變得模糊。</br> 這一刻，天地失色。</br> 他的人生晦暗無光，冷得像地獄。</br> 顧傲霆去握他的手。</br> 他手指冰涼，面無血色，像個被凍僵了的雪人。</br> 顧傲霆頓時嚇壞了，捧著他的臉，顫聲說：“兒子，你可別嚇我。你要再出事，爸爸可怎么辦？你堅強點，蘇婳肯定會沒事的。你和她的孩子已經生出來了，我都聽到哭聲了。為了你的孩子，你也得堅強點。”</br> 聽到“孩子”二字，顧北弦眼珠稍微動了下。</br> 臉上的冰融化了些。</br> 他疲憊道：“我沒事，蘇婳一定會沒事，我得好好的，等她回來，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br> 顧傲霆懸在嗓子眼的心稍稍往下落了點。</br> “走，我們去產房看孩子。”</br> 兩人找到護士，換上無菌服，來到產房。</br> 門一推開，屋內一股子濃烈的血腥味兒。</br> 眾人走得急，來不及收拾，亂糟糟的。</br> 人都走光了，只剩兩個護士在照顧孩子。</br> 鹿寧站在旁邊，寸步不離，守護神一樣守著孩子。</br> 顧傲霆暗暗松了口氣。</br> 幸好鹿寧跟過來了。</br> 所有人都慌亂時，她依舊保持鎮定。</br> 倘若她沒來，后果不堪設想。</br> 顧北弦走到嬰兒床面前，俯身，垂眸看著小小的孩子，目光溫柔沉痛。</br> 心情說不出的復雜。</br> 為了生他，蘇婳被送進了icu，生死未卜。</br> 顧傲霆推推他，“這是你兒子，你看你兒子長得多帥，這小鼻子大眼睛，跟你小時候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為了他，你也要堅強點。今天就不該讓你來的，誰能想到會出這種事？你媽生了三個，都是順順利利。生你妹妹時，從試著疼到生，總共三四個小時。生孩子沒你想得那么可怕，蘇婳一定會沒事的，她吉人自有天相。她那么好一個孩子，老天一定會厚待她的。”</br> 往常顧北弦最煩顧傲霆嘮里嘮叨。</br> 可今天，他想讓他多說點，最好一直說，一直說，不要停。</br> 一停，他的心就亂。</br> 顧北弦對護士說：“我是孩子的父親，想抱抱他可以嗎？”</br> “可以，不過您要小心點。”</br> “我會的。”顧北弦伸出雙臂。</br> 護士小心地抱起包著小被子的嬰兒，放到他的臂彎里。</br> 凝視著懷中的嬰兒，顧北弦覺得晦暗冰冷的人生，仿佛有了點光。</br> 他低下頭，用下頷輕輕蹭了蹭嬰兒的小包被。</br> 一想到還在icu搶救的蘇婳，顧北弦心疼得像被扯住了。</br> 顧傲霆察覺不對，急忙朝他伸手，“把孩子給我吧，你去坐著休息一下。”</br> 顧北弦沒動。</br> 顧傲霆聲音調柔哄著，“來，給我，孩子太小了，不能總抱著，對骨頭不好。”</br> 顧北弦把孩子遞給他。</br> 顧傲霆接過，抱著哄了會兒，給孩子喂了點水，交給護士。</br> 顧北弦轉身去icu。</br> 顧傲霆急忙喊門外的保鏢，“快，跟上，寸步不離地守著他。”</br> “好的，顧董。”</br> 保鏢追上顧北弦。</br> 顧北弦很快找到秦姝。</br> 母子倆沉默地站在走廊里。</br> 枯樹一樣站著。</br> 時間變得漫長又漫長，漫長到無邊。</br> 顧北弦仿佛凍在冰天雪地里，從上到下，都是冷的。</br> 腦子里一幕幕地浮現出，他和蘇婳這些年相處的點點滴滴。</br> 他不知道，如果蘇婳回不來，他會怎樣？</br> 因為有孩子，有蘇婳生的孩子，他應該還能活下去，但是活著也像死了。</br> 不知過了多久。</br> icu的門從里面推開了。</br> 顧北弦的心一緊。</br> 看到推出來的是蘇婳。</br> 顧北弦的瞳孔猛地放大。</br> 再看到蘇婳的眼睛是睜著的，顧北弦的心驟然鮮活。</br> 蘇婳臉上罩著氧氣罩，面色蒼白。</br> 她沖顧北弦無力地笑了笑</br> 顧北弦卻笑不出來，心疼得像裂開了。</br> 他停頓了一下，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抓住蘇婳的手，緊緊抓住，再也不松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