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野被那男人抓著手腕,一路疾走。</br> 男人戴著和他一樣的黑色棒球帽、黑色口罩,身上穿著和他差不多款式的黑色衣服。</br> 他步伐極大,走得很快,手也特別有勁兒。</br> 秦野抽了抽手,沒抽動。</br> 直覺這男人不是壞人,甚至有點熟悉,便任由他抓著。</br> 男人仿佛對此地很熟悉,專挑沒有路燈和監控的地方走。</br> 兩個裝扮差不多,身形也差不多的男人,無聲在黑夜里疾走著。</br> 深秋的風很涼,男人的掌心卻很熱。</br> 不知怎么的,秦野想到了鹿寧。</br> 那個深夜,她就是這樣抓著他的手,把他從危險里拉出來,抓住了他的手,也抓住了他的心。</br> 等男人終于停下腳步時,秦野認出了他,“阿堯,是你嗎?”</br> 顧謹堯點一下頭,“是我。”</br> 他把秦野帶到路邊一輛黑色的suv車旁,按了下車鑰匙,“先上車,上去再說。”</br> “好。”秦野拉開副駕門,彎腰坐進去。</br> 顧謹堯回眸,見遠處有人影跟上來,迅速俯身上車。</br> 車門關上。</br> 顧謹堯發動車子,邊調頭邊說:“你太勇了,都沒提前布置,就下手。”</br> 秦野摘下口罩,“對付區區一個女人,用得著費那么多心思嗎?”</br> 顧謹堯手把著方向盤,踩一腳油門,“她現在已經不單單是一個女人了,她是顧凜的一枚棋子。確切地說,是顧凜布下的餌,就等我們幾個上鉤。”</br> 秦野皺眉,“什么意思?”</br> “顧凜壓根就不在意烏鎖鎖和她肚中的孩子。”</br> 秦野不解,“顧凜費了那么大勁,才把烏鎖鎖撈出來,怎么會不在意?”</br> “如果顧凜真在意烏鎖鎖,肯定會把她藏到一個很隱秘的地方,誰也找不到,讓她安全生下孩子。可是顧凜沒有,他把烏鎖鎖安置到了一個你我輕易就能找到的地方。這就是問題蹊蹺之處。”</br> 秦野覺得他說得也有幾分道理。</br> 烏鎖鎖的住處,是他找了個私家偵探查到的。</br> 不到一天就查出來了,出乎意外的順利。</br> 顧謹堯加速往前開,“現在是深秋,晚上挺涼的,烏鎖鎖嬌生慣養長大,吃不得一點苦。這么冷的夜晚,她卻忍受寒冷,坐在亭子里吃糕點,這不符合她的性格。我猜測,八成是顧凜要求她這么做的,就為了等你我或者顧北弦上鉤。顧凜一定在院子里裝了很多隱形監控,好取證。剛才你那一刀,如果射到烏鎖鎖的肚子上,不管她死不死,你都有殺人的嫌疑。你本來就是緩刑,一旦罪名確立,就是再動用關系,也沒法把你撈出來了。”</br> 秦野微抬眉梢,“你怎么懂這么多?”</br> 顧謹堯淡淡道:“術業有專攻,我在國外異能部隊待過五年,從事過刑偵工作。”</br> 秦野若有所思,“難怪。”</br> 顧謹堯偏頭瞥一眼他的手,“做這種事,為什么不戴手套?你的飛刀落到他們院子里了,上面會留下指紋。”</br> 秦野把右手翻過來,“我拿飛刀的手指指紋早就磨沒了,不要擔心。”</br> 顧謹堯暗暗松了口氣,“沒留下指紋就好。這樣他們明知是你,也拿你沒辦法,頂多去找顧傲霆告個狀。”</br> 秦野眼眸微微瞇起。</br> 顧謹堯從后視鏡里看到有車追上來。</br> 他把車子朝濱江大道開去,叮囑道:“法制社會,還是要遵紀守法。想對付顧凜和烏鎖鎖,不急于一時,我們得從長計議。”</br> “好。”</br> 顧謹堯開著車七繞八繞,終于把后面的車甩掉了。</br> 他抬腕看了看表,“晚上你住哪里?”</br> 秦野不假思索,“去日月灣。”</br> 顧謹堯眼神暗了暗,“以后都打算住那里了?”</br> 秦野應一聲。</br> 顧謹堯調頭,往日月灣開去,故作隨意的口吻說:“你放在我那里的行李,回頭給你送過去?”</br> “不用,我抽空自己去拿吧。”</br> “也好。”</br> 把秦野送到日月灣,顧謹堯道:“車鑰匙給我,你的車我派人去取,你不要露面了。”</br> 秦野從褲兜里掏出車鑰匙遞給他,“謝了,路上開車慢點。”</br> 顧謹堯笑而不語。</br> 秦野推開車門下車。</br> 走出去幾步,身后傳來顧謹堯的聲音,“野哥!”</br> 秦野回頭。</br> 顧謹堯跟著下車,提醒道:“把口罩戴上。”</br> 秦野聽話地戴上口罩。</br> 顧謹堯道:“我家的大門永遠為你敞著,有危險就過去,不要拘束。”</br> 秦野默了默,終于忍不住問:“你我認識的時間不算太長,我們也不是家人,為什么對我這么好?”</br> 這種程度的好,已經超過家人了。</br> 顧謹堯眉眼微沉,“顧北弦和南音沒告訴你?”</br> “什么?”</br> 顧謹堯極輕一笑,“沒事,我不只拿你當朋友,還拿你當兄弟。”</br> 他想說的其實是,我們就是家人,是親兄弟,雖然是同父異母,可是血濃于水。</br> 不過顧北弦和顧南音都沒說,他就更不好說了。</br> 畢竟是私生子,身份不太光彩。</br> 秦野走到他面前,手搭到他肩膀上,“他日你若有事,一定要告訴我。”</br> 顧謹堯笑了笑,“我幫你,從來沒打算求回報。”</br> 秦野沉默了,很感動。</br> 世間竟然真有這么好的男人,有情有義,豪爽利落,做好事不求任何回報。</br> 次日。</br> 果然如顧謹堯所料。</br> 一大清早,秦野就接到了顧傲霆的電話,約他吃午飯。</br> 如果放在平時,秦野是不會給他面子的。</br> 但是他想知道,顧凜是如何告狀的,便應約了。</br> 中午十二點半。</br> 秦野準時來到顧傲霆訂好的包間。</br> 推門而入,顧傲霆已經提前到了,正端坐在主位上喝茶,舉手投足間,頗有派頭,官里官氣的。</br> 秦野走到座位上坐下。</br> 父子倆一個在圓桌上首,一個在圓桌下首,隔著兩米遠。</br> 顧傲霆慈愛地笑了笑,“孩子,你可以坐得離我近一點,爸爸有話要對你說。”</br> 秦野撩起眼皮看他,“你確定?”</br> 忽然想到他一言不合,就甩飛刀的性子,顧傲霆目光躲閃了一下,“算了,你就坐那里吧,我說話大點聲就好了。”</br> 秦野面色冷淡,“我不聾。”</br> 顧傲霆苦笑。</br> 他微微搖搖頭,從放在桌上的包里掏出一個信封。</br> 打開,里面是一柄銀色的飛刀,比柳葉長點,鋒利小巧。</br> 顧傲霆把刀放到圓桌上,轉到秦野面前,“這刀是你的吧?”</br> 秦野垂眸掃一眼,沒出聲。</br> 顧傲霆抿了口茶,語調盡量溫和地說:“這把飛刀,是阿凜昨晚在烏鎖鎖的住處發現的,一早拿給了我。你的飛刀,為什么會出現在烏鎖鎖住的地方?”</br> 秦野冷笑,“使飛刀的人很多,怎么證明這把飛刀就是我的?上面有指紋嗎?沒有吧。為什么不說是別有用心之人,故意仿造了,來陷害我?”</br> 顧傲霆一頓,“烏鎖鎖住的地方有監控。監控里看到別墅院墻上出現兩個黑衣人,戴著棒球帽子和口罩。”</br> “怎么證明那黑衣人就是我?為什么不說是顧凜自導自演?”</br> “事發前,你的車就停在附近。”</br> “為什么不說我的車,被有心之人偷去,好嫁禍栽贓給我?”</br> 顧傲霆頗為詫異。</br> 沒想到一向木訥少言的秦野,突然變得這么口齒伶俐,咄咄逼人。</br> 這些說辭,像是提前就準備好了似的。</br> 讓人挑不出毛病來。</br> 安靜兩分鐘后。</br> 顧傲霆改口道:“不管是不是你,這種事都不要做。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你,不希望你再進去坐牢。如果北弦知道,他肯定也不希望你這么做。烏鎖鎖那種人,不值得你搭上自己的大好前程。”</br> 秦野把椅子往后一推,大馬金刀地坐在那里。</br> 他眼神譏誚地瞅著顧傲霆,揶揄道:“那就不要縱容顧凜,來惡心大家。”</br> 顧傲霆斟酌著用詞說:“阿凜他其實挺可憐的。他媽生他的時候,難產去世,初戀女友也因為流產死了……”</br> 秦野噌地站起來,“我出生就被扔到山里喂狼了!但凡你長點腦子,也能猜到這一切是誰做的!”</br> 顧傲霆面色頓時變得復雜起來。</br> 他緩緩開口道:“當年的失蹤案,警方查了很久,都沒破案。沒有證據,我們不能靠猜測,就給人定罪。藺老爺子慈眉善目,菩薩心腸,性子淡泊無爭,不可能對你下狠手。阿凜當年才兩歲,更不可能。阿凜的舅舅,當時出國了,也不具備作案條件。”</br> 秦野聽得直冒火。</br> 他抓起車鑰匙,轉身就走。</br> 顧傲霆急忙起身追上去,“菜都點好了,全是你愛吃的,馬上就上來了。你慢慢吃,我走。”</br> 說罷他拉開門走出去。</br> 見秦野沒出來,顧傲霆暗暗松了口氣。</br> 走到電梯前,他從西褲兜里掏出手機,撥給顧北弦,“北弦,你哥在雍雅山房,三樓聽松閣,你過來陪他吃頓飯,好好勸勸他。他昨晚拿飛刀去射烏鎖鎖的肚子,想替你們出氣。”</br> 顧北弦一聽,馬上應道:“我現在就過去。”</br> “好。”</br> 正好在附近談生意,顧北弦來得很快。</br> 十幾分鐘就到了。</br> 推開門,看到秦野一個人坐在那里,正吃一道麻辣兔子頭。</br> 盤子里全是紅紅的辣椒。</br> 看著胃都疼。</br> 秦野卻吃得面不改色。</br> 顧北弦走到他身邊坐下,拿起茶壺幫他添茶,語氣淡淡道:“你昨晚做的事,很勇,很解氣,但是下次不要做了。顧凜布了網,就等我們往里鉆,沒必要自投羅網。”</br> 秦野把手里的骨頭往桌上一放,“看到他那張嘴臉,就反胃。”</br> “人至陰,則無敵。一個連自己的骨肉都拿來算計的人,已經反人類了。”</br> 秦野淡嘲,“在你爹眼里,他可是最可憐的。”</br> 顧北弦微勾唇角,“老顧眼神一直不太好,心聾目盲。”</br> 秦野雙拳握緊,“他那雙眼長了是喘氣的,瞎到家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