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顧家老宅。</br> 和楚家的冷清正好相反,顧家老宅其樂融融。</br> 顧老太太和顧老爺子喜氣洋洋,端坐在上首。</br> 老太太一會兒看看顧北弦,一會兒看看蘇婳,一會兒再看看顧南音,樂得合不攏嘴。</br> 今天來的都是她喜歡的人。</br> 不喜歡的,比如顧凜和烏鎖鎖,沒露面。</br> 老太太不停地招呼蘇婳和顧南音吃菜。</br> 并親手盛了碗海參湯,讓傭人端到蘇婳面前,“婳兒,聽說你們在備孕,多吃點高蛋白的,增加抵抗力。身體好了,也容易懷孕。”</br> 蘇婳莞爾,“謝謝奶奶。”</br> 老太太彎起眼睛,“過了這個年,你就二十五了,最佳生育年齡。活少接點,生孩子要緊。”</br> 蘇婳嫣然一笑,“好。”</br> 顧傲霆拿夾子夾了一塊秘制烤羊排,探身放到蘇婳面前的餐盤里,“我派人幫你們操辦一下婚禮,是你們自己選日子,還是我找人選?”</br> 蘇婳想了想,“結婚離婚又復婚的,不辦了吧。”</br> 顧傲霆一臉鄭重,“要辦,且要大辦!我顧傲霆的兒子娶妻,必須要風風光光!”</br> 蘇婳心知肚明。</br> 那是因為她母親嫁給了陸硯書。</br> 陸硯書有錢有顏,人緣又好,還是知名畫家。</br> 對外人提起來,顧傲霆臉上有光。</br> 如果她沒個拿得出手的娘家撐腰,這婚禮這輩子都別想辦了。</br> 商人就是這么現實。</br> 顧北弦握住蘇婳的手,“婚禮就選在六月十八吧。到時溫度正好,蘇婳穿婚紗不會冷,也是她生日,有紀念意義。”</br> 顧傲霆念叨,“六一八,六一發,這日子吉利。蘇婳挺會選日子出生的,出生日期都旺夫。”</br> 蘇婳心里五味雜陳。</br> 這老男人一旦看她順眼了,啥都是好的。</br> 顧北弦夾了一塊清蒸鱸魚,放到蘇婳面前,漫不經心道:“旺不旺夫的,跟出生日期沒關系,蘇婳人本就好。之前我就說她旺我,某些人聽不進去。”</br> 被內涵了的顧傲霆,想起去年對蘇婳的種種為難。</br> 他訕訕道:“怪只怪她養母家,太拿不出手。”</br> 顧北弦鼻間一聲冷笑,“也就只有你,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蘇婳外公蘇文邁,是古畫修復界泰斗。我岳母有情有義,性格直爽,怎么拿不出手了?”</br> 顧傲霆還要說話。</br> 老太太斜他一眼,“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br> 顧傲霆閉上嘴。</br> 老太太看看他身邊空著的位置,咂咂嘴,“一把年紀了,連老婆都看不住,還好意思對小輩指指點點。人家北弦比你靠譜多了,至少逢年過節,老婆在身邊。你呢?成天孤家寡人一個。”</br> 顧傲霆垂下眼皮,不吭聲。</br> 他打理起公司來,如魚得水,井井有條。</br> 可是對秦姝,他卻拿她沒辦法。</br> 那家伙軟硬不吃,任憑他方法用盡,哪怕低三下四,臉都不要了。</br> 可她回復他的,永遠只有一個字,滾!</br> 老太太一副過來人的口吻,給顧傲霆出主意,“女人嘛,需要哄,你別成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得放下身段去哄她。”</br> 顧傲霆苦著一張肅穆的臉,“沒少哄,對她沒用。”</br> 這也是他遲遲不敢把手中大權,傳給顧北弦的原因。</br> 生怕傳了,秦姝就直接甩他而去。</br> 他早就摸清了她的心思,就一直用這個吊著她,拴著她,把她困在這場千瘡百孔的婚姻里。</br> 困不住她的心,困住她的人也是好的。</br> 老太太瞥一眼一直默默扒飯的顧南音,“小寶貝,你今天怎么這么安靜?”</br> 顧南音眼皮一抬,“想我墨沉哥呢。”</br> 飯桌上所有人除了顧傲霆,都笑起來。</br> 顧北弦別過頭。</br> 他這么矜持的人,為什么有個這么不矜持的妹妹?</br> 老太太故意逗她,“這么想嫁給墨沉,干脆跟你哥一起辦婚禮得了。”</br> 顧南音眼睛一亮,“好呀好呀,求之不得。”</br> 顧傲霆捂唇咳嗽一聲,“你還小,過幾年再說。”</br> 顧南音翻眼瞅他,“我嫂子二十歲就結婚了,我過了年就二十四了,哪里小了?”</br> 顧傲霆拉下臉,“我說小,就是小,不急。婚姻大事,必須要慎重,隨便不得。”</br> 顧南音瞪他一眼,“活該你老婆不理你!”</br> 一句話戳到了顧傲霆的心窩子。</br> 他瞬間像個被扎了一針的氣球,癟了下來。</br> 接下來,他再也沒說過一句話。</br> 年夜飯過后。</br> 蘇婳接到秦姝的電話,“聽說你們六一八要辦婚禮,抽空來一趟我辦公室,我幫你設計了幾套婚紗,你選一下。”</br> 蘇婳笑,“之前你幫我做了一套,一次也沒穿過,穿那套就行。”</br> “那是兩年前的了,早就不適合了,重新做。守著現成的婚紗館,還讓你穿陳年舊婚紗,傳出去,我要被人笑死的。”</br> 盛情難卻。</br> 蘇婳答應下來。</br> “把你老公叫上,給他也訂制一套禮服。新人穿新衣服,什么都能將就,唯獨婚禮不能將就。”</br> “好。”</br> 年初八,傍晚。</br> 蘇婳帶上顧北弦來到秦姝的婚紗館。</br> 秦姝親自幫蘇婳量身體尺寸,邊量邊嘖嘖稱贊,“我這兒媳婦,跟吃了保鮮劑似的,瞧瞧這小臉蛋,嫩得一掐就淌水。這小身板也是,纖纖細細,婀婀娜娜,凹凸有致。”</br> 蘇婳彎起眼睛,“媽您才是,越來越年輕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您今年還不到四十。”</br> 秦姝瞟她一眼,“這話我愛聽。”</br> 量完她又幫顧北弦量。</br> 她拍拍他那張清冷英俊的臉,“我兒子也是,越來越帥了,不愧是我秦姝生的。”</br> 顧北弦別過頭,語氣略帶嫌棄,“秦婆賣瓜,自賣自夸。”</br> 秦姝不高興了,“本來就是,不信你問問蘇婳。”</br> 蘇婳笑得大眼睛瞇成兩彎月牙兒,“美婆婆自然生帥兒子了。我婆婆是天下第一美,我老公是天下第一帥。感謝婆婆給我生了個這么優秀的老公。”</br>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br> 蘇婳一通彩虹屁,拍得秦姝心里相當舒坦。</br> 她白了顧北弦一眼,“以后誰再說我兒媳婦不會說話,我跟誰急。聽聽,這話說得多好聽,聽得我心花怒放。”</br> 顧北弦垂眸掃一眼蘇婳,“做自己就好,不必迎合他人。”</br> 蘇婳是個好脾氣的,“就幾句話而已,大家開心,別上綱上線。”</br> 量完尺寸,蘇婳選好婚紗款式。</br> 顧北弦選了西裝款式。</br> 秦姝連襯衫和領結都承包了。</br> 襯衫幫他設計成風琴褶的,領結給設計成王子領結。</br> 就差給他整個皇冠了。</br> 每個女人都有個公主夢,想穿上最漂亮的婚紗,嫁給風度翩翩的白馬王子。</br> 她嫁不成了,就幫蘇婳圓這個夢吧。</br> 等忙完,外面天色已黑。</br> 顧北弦和蘇婳手牽著手離開。</br> 秦姝看著兩人恩恩愛愛的身影,忍不住羨慕。</br> 如果當年她沒聽父母的話,堅持嫁給陸翰書,會不會也像他們這般恩愛?</br> 可惜,時光倒不回去了。</br> 轉眼間,半生已逝。</br> 收拾完,秦姝從衣架上拿起黑色羊絨大衣穿上。</br> 抄起手拿包夾在腋下,脫掉舒適的鞋子,換上一雙極美的高跟鞋。</br> 秦姝挺直身姿,氣場一米八地走出去。</br> 出了大門。</br> 天空飄起細細密密的雪,雪落無聲。</br> 風吹過,秦姝裹緊身上的大衣。</br> 耳邊忽然傳來哧啦一聲,一輛加長款勞斯萊斯停在路邊。</br> 秦姝掃一眼,是顧傲霆的車。</br> 她理都不理,就朝自己車子走去。</br> 顧傲霆急忙推開車門,長腿一邁,從車上走下來,原本挺拔的身軀微微向前彎著,“姝啊,我今晚特地抽出空,來接你回家。下雪了,你也不要司機,自己開車不安全。”</br> 秦姝冷淡地瞟他一眼,紅唇輕啟,“滾!”</br> 顧傲霆直起腰身,“就不滾。”</br> 秦姝眼皮一抬,“不要臉!”</br> 顧傲霆回頭,見四下無人,壓低聲音道:“不想要臉了,只想要老婆。”</br> 秦姝蹙眉,“顧傲霆,你今天吃錯藥了吧?”</br> 顧傲霆手握成拳,抬到唇邊咳嗽一聲,聲音壓得更低,“只要是你給的,毒藥我也吃。”</br> 秦姝覺得這狗男人今天瘋了!</br> 她拿起手機撥給助理,“你現在去藥店買兩斤耗子藥過來,速度快點,有人急著要吃。”</br> “好的,秦總。”</br> 沒多大會兒,她助理就提著兩斤耗子藥來了。</br> 秦姝看著顧傲霆,“吃吧。”</br> 顧傲霆瞅著那兩斤耗子藥,臉色一黑,慌了。</br> 吃,還是不吃?</br> 這個選擇太艱難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