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硯儒也是位高權重之人,素來高高在上慣了。</br> 哪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過?</br> 登時怒意翻涌。</br> 他一臉慍怒地瞪著陸硯書,“你算什么東西,也配對我蹬鼻子上臉!”</br> 陸硯書唇角噙著冷笑,直直看他幾秒,忽然一抬腿,走到玄關架前,抄起一只花瓶,就要往他身上扔。</br> 楚硯儒見他來真格的,急忙避開,拉著楚鎖鎖灰溜溜地走了。</br> 蘇婳見慣了陸硯書溫文爾雅的模樣,還是第一次見他盛怒動手的樣子,頗有些意外。</br> 卻又十分感動。</br> 被爸爸護著的感覺真好。</br> 她想起小時候,被村里的小孩追著罵,罵她是沒有爸爸的野孩子。</br> 那時候哭得好傷心。</br> 童年缺失的,如今陸硯書幫她補回來了。</br> 不是親生,卻勝似親生。</br> 或許生父遠不如陸硯書呢。</br> 這樣也挺好的。</br> 顧北弦拿起手機走到窗邊,撥給助理,吩咐道:“月底和楚氏集團的那個合作取消了。顧董要問原因,就讓找楚硯儒,他清楚。”</br> 助理手心開始冒冷汗,“顧總,公司旗下的建筑項目一直都是和楚家合作的這樣,貿然取消,不太好吧?”</br> 顧北弦眉峰微抬,“我們是甲方,京都建筑公司那么多,還非他楚硯儒不可了?”</br> 助理聽出他話里的怒意,忙道:“好好,我這就去安排。”</br> 顧北弦嗯一聲,沉吟一瞬,“轉告楚硯儒,若想日后再合作,就把公司盡早交給楚墨沉。”</br> “好的,顧總。”</br> 掛電話后,顧北弦走到蘇婳身邊,抬手摸摸她蒼白的秀臉,“別氣,你現在有孕在身,生氣對胎兒不好。”</br> 蘇婳淡然一笑,“我才不跟那種自私自利的小人計較呢。”</br> 顧北弦注視著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心想,幸好蘇婳沒在楚家長大。</br> 要是在楚家長大,就楚硯儒那德性的,能教出什么好人?</br> 一帆風順的時候,看不清身邊人,到底是人還是狗。</br> 出事的時候,才能看出人的真面目。</br> 陸硯書把配型報告放到茶幾上,眼帶愧意,對蘇婳說:“我和你大伯幾個,沒一個能配上型的。爸幫不上你師父了,抱歉。”</br> 蘇婳微微一笑,“沒事,醫生說非親緣能配上型的,幾率很小,幾十萬之一。我能配上,實屬幸運,可惜懷孕了,也幫不上師父,楚鎖鎖又那樣。”</br> 她眼睫微垂,長睫毛蓋住眼底的擔憂。</br> 陸硯書和顧北弦卻都清楚。</br> 她和華天壽能配上型,并不是幸運,而是因為她是他的親外孫女。</br> 不過誰都不愿捅破這層窗戶紙。</br> 一是當年要害她的人還沒找到。</br> 二是就楚硯儒那樣的,認了,只會讓蘇婳膈應。</br> 也不知楚鎖鎖后來是想通了,還是良心發現,或者被人勸通了。</br> 她開始做全面體檢。</br> 體檢結果出來后,一切正常,她配合醫生,給華天壽捐贈骨髓。</br> 捐骨髓之前,要打動員劑。</br> 也叫升白針,學名是粒細胞集落刺激因子,用于促進造血干細胞大量生長,并釋放到外周血中。</br> 與此同時,華天壽要服用大量的藥,還要做腰穿、骨穿,手臂上二十四小時不停地輸液。</br> 輸液要在倉里進行。</br> 所謂的倉,就是無菌室,很小的一個房間,一個人一間。</br> 醫護人員每次進出,都得換特定的衣服帽子和鞋子,所有進入倉里的物品,都要提前消毒。</br> 前七天要用各種化療藥水,來殺滅體內的白血病細胞。</br> 就是清髓。</br> 清完髓,華天壽就可以移植楚鎖鎖捐贈的骨髓血和外周血干細胞了。</br> 見捐贈終于走上正軌,蘇婳長長地松了口氣。</br> 華天壽有救了!</br> 接連幾天壓在心底的陰霾,終于煙消云散。</br> 她心情大好。</br> 等到周末,顧北弦有空。</br> 蘇婳拉著他去逛母嬰用品店,懷了快兩個月了,再有七個多月,胎兒就能出生。</br> 她做事喜歡未雨綢繆。</br> 提前買了奶瓶、紙尿褲、嬰兒玩具,連嬰兒指甲刀都買好了,蘇婳還給自己買了產婦待產包。</br> 顧北弦見她興致勃勃,心情也跟著好起來,“我以為你不想要這個孩子。”</br> 蘇婳莞爾,“怎么會,我當然想要。”</br> “前幾天看你不開心。”</br> 蘇婳走到貨架前,摸摸掛著的小衣服,“師父病重,楚鎖鎖猶猶豫豫,畏畏縮縮的,不想捐。我要是沒懷孕,二話不說就捐了,偏偏這時候懷孕了,心里就挺堵得慌,左右為難。好在楚鎖鎖良心發現,終于肯給他老人家捐了。”</br> 顧北弦淡聲道:“畢竟是她親外公,她再沒良心,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外公去死。”</br> 蘇婳若有所思,“也是。”</br> 顧北弦拿起蘇婳摸過的那件小衣服交給身后的售貨員,“包起來。”</br> 兩人買了很多東西,連嬰兒床也準備好了。</br> 一副新手準爸媽的模樣。</br> 因為懷孕,蘇婳年輕秀美的臉雖蒼白,卻散發出一種奇妙的光芒。</br> 大概就是母愛的光輝。</br> 離開母嬰用品店,兩人去了書店。</br> 蘇婳買了很多撫養嬰兒的書,從出生到三歲,從四歲到十歲,買著買著,連孩子青春叛逆期的都買了。</br> 她從小跟著外公學藝,沒有童年。</br> 就想著等自己的孩子出生后,不要對他或者她太嚴格,讓孩子快快樂樂地成長就好。</br> 開心最重要。</br> 當然孩子要想跟著她學修復古書畫,她也會盡心盡力地去教。</br> 畢竟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得傳承下去。</br> 顧北弦聽著她對孩子未來的暢想,笑了,“你啊,前幾天悶悶不樂,害得我整天擔心你會偷偷打掉孩子。這一開心起來,就考慮得那么長遠,是不是連孩子以后的婚嫁都想好了。”</br> 蘇婳摸摸平坦的小腹,“被你猜對了,以后孩子想娶誰就娶誰,想嫁誰就嫁誰,我不干涉。”</br> 顧北弦眉眼含笑,“這么開明?”</br> 蘇婳揚起小巧的下巴,“當然,我不要跟你爸那樣,對孩子管頭管腳。從今天開始,我要學著做一個好媽媽。”</br> 顧北弦牽起她的手,“那我就學著做一個好爸爸,至少要比我爸好。”</br> 蘇婳忽然想起什么,“對了,我打電話問了,拿身份證去戶籍科調戶籍證明,也能復婚。”</br> 她從包里拿出身份證,“我明天就去調,等調出來,我們就去復婚。”</br> 顧北弦摸摸她的頭,“聽你的。”</br> “你媽給孩子取好名字了嗎?”</br> “正在想,我媽說這么大的事得慎重。”</br> 蘇婳撲哧笑出聲,“其實我想了個名字,顧愛蘇,意義挺好的,不過你肯定會覺得土。”</br> 顧北弦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是有點。”</br> 但是比上次取的狗子之類強多了。</br> 蘇婳去捏他手臂上的肉,“土也不許說。”</br> “那就小名叫愛蘇,大名讓我媽取吧。”</br> “好。”</br> 兩人買了很多書,交給保鏢提著。</br> 說說笑笑出了書店。</br> 路上經過月子中心,她要下車,進去訂一個月。</br> 顧北弦制止了,“到時在家里坐月子,我給你請最好的金牌月嫂,多請幾個。你帶著孩子去月子中心,我見不到你,會想你們。”</br> “聽說丈夫可以陪著。”</br> “住在外面我不自在,你也會不自在。”</br> 蘇婳不愛在這種小事上跟他較真,笑道:“都聽你的。”</br> 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她下意識地捂著嘴干噦了一下。</br> 顧北弦急忙拿起水杯遞給她,又把提前準備好的話梅遞給她,“吃點酸的壓壓。”</br> 蘇婳接過杯子喝了口水,又把話梅含在嘴里。</br> 難受的感覺漸漸被壓下去。</br> 蘇婳摸摸小腹,眉眼溫柔,“這胎比去年懷的那胎省事,反應沒那么強烈,我不是太難受。”</br> 想起去年流掉的那個孩子,顧北弦心里一陣刺痛。</br> 他抬起修長手指覆上她的小腹,“這胎脾氣像你,隨和,去年那個像我,脾氣壞,事兒多。”</br> “你現在脾氣好多了,真的。”蘇婳彎起眉眼望著他,笑得甜甜的。</br> 笑著笑著,她表情微微變了變,“希望師父和我媽都早日康復。”</br> “會的,現在醫學這么發達,他們一定會康復。”</br> “我媽從四年前,就盼著我要個孩子,她好幫忙帶孩子。如果她知道我懷孕了,一定會很開心,我等會兒回去就告訴她,我懷孕了。”</br> 讓蘇佩蘭帶孩子,顧北弦是抗拒的。</br> 她太粗枝大葉了。</br> 顧北弦不經意的口吻說:“我媽也想給我們帶孩子,還是讓我媽帶吧,她細心些。”</br> 蘇婳選了個折中的方式,“那就讓她倆一起帶。”</br> “可以。”</br> 兩人一路不停地說著,笑著,談論著孩子的事,氣氛一片祥和。</br> 尤其是蘇婳,眉眼間洋溢著快要為人母的光芒,美麗,溫柔,像初冬寧靜的雪。</br> 快到家時,蘇婳的手機忽然響了。</br> 是醫院打來的。</br> 醫生焦急的聲音傳過來,“蘇小姐,你能來醫院一趟嗎?楚小姐失蹤了,華老已經清髓,如果不做移植手術,只能等死!”</br> 猶如晴天一聲霹靂!</br> 蘇婳大驚失色,一瞬間從頭涼到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