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傲霆一口氣跑到嬰兒床前。</br> 顧北弦和秦姝正圍著嬰兒床,觀察一對雙胞胎。</br> 顧傲霆想把他倆擠開,又怕動作幅度太大,吸引顧纖云的視線。</br> 他抻長脖子,把腦袋探到倆人縫隙里,去看孩子。</br> 倆孩子幾乎長得一模一樣,小腦袋,軟軟的頭發,復制粘貼般的小鼻子,果凍一樣的小嘴巴,眼睛皆閉著,連小手小下巴都很像,煞是可愛。</br> 顧傲霆鼻子酸溜溜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br> 想吸鼻子,怕顧纖云聽到,不敢吸。</br> 出去哭吧,又想多看幾眼孩子。</br> 他抬手擦擦眼淚,拿手捂著鼻子,眼睛死死地盯著孩子,心里樂開了花!</br> 終于有重孫了!</br> 顧家的百年基業,后繼有人!</br> 夢圓了!</br> 死而無憾!</br> 秦姝瞥他一眼,“真以為捂著口罩戴著帽子,纖云就認不出你了?看看這屋里的人,誰像你這么奇葩?”</br> 顧傲霆不敢吭聲。</br> 秦姝又說:“走吧,別惹纖云不開心。”</br> 顧傲霆戀戀不舍,又瞅了倆孩子一眼,轉身離開。</br> 走到門外,掩上門。</br> 顧傲霆從懷里取出一個牛皮紙文件袋,遞給顧謹堯,“阿堯,我這人急功近利,毛病一大堆,我也知道,可我改不了。這里面裝的是一棟樓的產權手續,你拿著,我助理會聯系你去辦理產權證。”</br> 顧謹堯沒接,沒什么情緒道:“我們家有房子住,謝謝堂叔。”</br> 一聲堂叔,叫得顧傲霆心里很不是滋味。</br> 從前他都稱呼他爸,或者傲霆叔。</br> 顧傲霆抬手朝自己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br> 登時落了五個指印。</br> 顧謹堯英俊堅硬的面容,不喜不怒,淡聲道:“沒必要。”</br> 顧傲霆紅著臉,把文件袋塞到他懷里,“是一棟樓,不是一套。我選了一處風水寶地,占地近千畝,蓋了個莊園,到時顧家所有人都搬進去住。”</br> 顧謹堯把文件袋還給他,“我這個外人就不必了。”</br> 顧傲霆一張老臉掛不住。</br> 看樣子,這次是把他傷透了。</br> 顧傲霆拿著文件袋走了,步伐一改來時的矯捷,踟躕,緩慢。</br> 但是下了樓,他就不難過了。</br> 他拿起手機,戴上老花鏡,挨個給相熟的人打電話,先撥給楚硯儒,“老楚哇!我有重孫了!”</br> 楚硯儒道:“恭喜!”</br> “一對雙胞胎呢,小家伙長得一模一樣,太可愛了!你快催催楚曄,他比逸風小五歲,逸風都倆孩子了,他連個女朋友都沒有。”</br> 楚硯儒回:“墨沉身體不好,公司全靠南音和楚曄,他工作太忙,顧不上。”</br> “再忙也得結婚生孩子吧,咱們活不就活孩子嗎?辛苦賺錢圖什么?不就圖給孩子們花嗎?成家立業,先成家再立業。老楚,不是我說你,你這個一家之主當得不稱職哇,楚曄沒女友,楚韻也不肯結婚,你也不管管。”</br> 楚硯儒一聲不吭,掛斷電話。</br> 想管管不了,年輕時他犯過大錯,后半輩子都沒抬起頭來。</br> 顧傲霆嘿了一聲,對著手機說:“這個老楚,年紀大了,人也硬氣了,連我的電話也敢掛。”</br> 他又撥給陸硯書,“親家公,我有重孫了!快恭喜我!”</br> 陸硯書斯文儒雅的聲音從手機里傳過來,“我就在纖云的房間里,看到你蒙著臉偷偷摸摸走進來,沒看孩子幾眼,就被秦姝趕了出去……”</br> 顧傲霆食指用力戳通話結束鍵!</br> 電話掛上了,他還在按,火星子都快按出來了。</br> 這親家太壞了!</br> 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留!</br> 緩了會兒,顧傲霆又給自家老爺子和老太太打電話,“爸,媽!恭喜你們,五室同堂!纖云生了!生了一對雙胞胎!等孩子滿月,我接二老去看孩子!”</br> 話音剛落,手機里傳來老太太的哭聲。</br> 原本想活著看到逸風和纖云辦婚禮,沒想到還能看到他們的孩子出生。</br> 一周后。</br> 顧纖云和孩子們出院。</br> 回到星河灣,顧逸風小心翼翼地把顧纖云抱下車,生怕顛到她剖腹產的傷口。</br> 倆孩子由顧北弦抱一個,顧謹堯抱一個。</br> 金牌月嫂請了五個,負責照顧孩子們和顧纖云。</br> 原本說好,等孩子滿月,再帶老爺子和老太太來看孩子。</br> 結果二老當天,就迫不及待地登門了。</br> 老爺子坐在輪椅上,瞅著顧北弦和顧謹堯懷中的孩子,激動得老淚縱橫,不停地拿手帕擦眼淚。</br> 老太太扔了拐杖,擠到顧北弦身邊坐下,盯著他懷中的孩子,眼巴巴地說:“小弦,能給我抱抱孩子嗎?”</br> 顧北弦道:“您老人家就別瞎湊熱鬧了。孩子出生才一周,身子骨太軟,您老自己都顧不了自己,怎么抱孩子?”</br> 老太太賭氣掐他大腿一下,又扭頭對顧謹堯說:“阿堯,好阿堯,給奶奶抱抱孩子行不?”</br> 她豎起一根手指,眼睛笑得像月牙兒,祈求的語氣說:“一下,就一下,抱完馬上還給你。”</br> 顧謹堯見她眼巴巴的,著實可憐。</br> 年紀這么大了,就這么點訴求,他哪能不同意?</br> 便讓她平攤手臂,他把襁褓中的小嬰兒,小心地放到她的手臂上。</br> 老太太平抱著小嬰兒,緊張到不敢呼吸,激動得雙臂發抖,嘴唇發顫。</br> 小嬰兒忽然張開小嘴,懶懶地打了個呵欠。</br> 老太太興奮地叫起來,“看,他笑了!他笑了!他在沖我笑!他長得好像我小時候,跟我一樣可愛!”</br> 其實一點都不像。</br> 但是眾人都附和她,哄她開心。</br> 老太太盯著孩子,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顫聲說:“謝謝纖云!小纖云受苦了!”</br> 顧謹堯怕她太激動,再暈過去,急忙幫她輕撫后背。</br> 云瑾則幫老太太撫胸口,順氣。</br> 蘇婳拿手帕給老太太擦眼淚。</br> 老太太忽然瞥到蘇星妍和沈恪,想到他倆生的那個兒子,悲從中來,重重嘆了口氣。</br> 原本想這樣就可以放心地閉眼西去。</br> 看樣子,還得多活幾年,活到親眼看到他倆的兒子回顧家為止。</br> 正想著,一道嬌甜的聲音傳過來,“太奶奶?您就是威風凜凜,大名鼎鼎的太奶奶嗎?”</br> 老太太抬眸。</br> 看到一高一矮兩個人走過來。</br> 高的五官硬挺英俊,是秦陸。</br> 矮的身形嬌俏,一身淡黃色高定名牌套裝,小臉杏眼黛眉櫻桃唇,梳時髦的精致短發,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轉。</br> 想必是秦陸的女朋友林檸了。</br> 老太太笑著沖她喊:“這丫頭看著就機靈,快過來,讓太奶奶好好看看你!”</br> 林檸小跑著來到她身邊。</br> 顧北弦抱著孩子往旁邊挪,給她讓出位置。</br> 顧謹堯則從她手中接過孩子。</br> 林檸挨著老太太坐下,半邊身子靠在她身上,自來熟地抱著她撒起嬌來,“早就聽聞京都城有個百年人瑞,是咱們巾幗女英俊,眾女子的楷模。今日終于見到您了,您比我想象的更可愛,更威風,更美!”</br> 見過大場面的老太太臉噌地紅了。</br> 自打上了百歲,被高高架了上去,眾人只夸她有福氣,卻再也沒人夸她美了。</br> 老太太樂滋滋地摸摸林檸的頭,硬塞給她一個大紅包,接著看向秦陸,嗔道:“臭小子,結婚也不告訴我,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老祖宗?”</br> 秦陸勾唇一笑,不疾不徐道:“領證這種事就不叨擾您了,等辦婚禮時,請您老出山,給我們鎮場子。”</br> 這是老太太的最愛。</br> 老太太決定饒過他,喜不自禁地答應下來。</br> 又有一道英挺身影走進來。</br> 男人眉目英俊,氣質沉穩,雖然年輕,身上卻有一種頂天立地的穩妥感。m.</br> 正是顧南音和楚墨沉的兒子,楚曄。</br> 楚曄走到老太太和老爺子面前,恭恭敬敬地喊道:“外曾祖母,外曾祖父好。”</br> 老太太咧嘴沖他笑,“小楚曄,逸風都有孩子了,阿陸也領證了,你什么時候交女朋友?趁外曾祖母還活著,帶來給我看看。”</br> 楚曄眼神微微一沉,欲言又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