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纖云腦中思緒翻滾，心事紛雜。</br> 不想回國面對顧傲霆的軟刀子，也不想把自己家人置于難堪境地。</br> 更不想一家人被冠上不懂事的帽子。</br> 軟刀子折磨人，遠比硬刀子殺人，更讓人難以忍受。</br> 見她遲疑，顧逸風修長手指輕輕摩挲她纖薄的后背，問：“不想回國？”</br> 顧纖云嗯一聲。</br> 顧逸風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撥通父親顧北弦的電話。</br> 剛要開口說話，意識到手機有輻射問題。</br> 他握著手機走到露臺欄桿邊上，對父親說：“爸，纖云懷孕五個月了，我要在加州陪產。孩子生下來，滿一兩歲才能坐飛機，我要休兩年長假，您看著安排。”</br> 手機里一片沉寂。</br>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br> 連久經世事的顧北弦，短時間內也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br> 半分鐘后。</br> 顧北弦道：“好。”</br> “您沒什么想問的？”</br> 手機那端，顧北弦的聲音沉著儒雅，“既然你已經做出決定，說明事情已經弄清楚。你十八歲進入公司做事，如今已經十一個年頭，太辛苦了。想休息就休息吧，休多久都可以。你爺爺那邊我來應付，你手上的工作我安排。”</br> 顧逸風安靜一瞬道：“孩子是我的。”</br> “知道。纖云和阿堯一樣靠譜，總喜歡默默做事，獨自承受所有。是我們家對不起纖云，對不起阿堯。”</br> “是我對不起她。”</br> “你沒錯，別自責，這事放到誰身上，都無法做到盡善盡美。”</br> 顧逸風剛要掛電話。</br> 身后傳來顧纖云的聲音，“等等。”</br> 顧逸風回眸。</br> 顧纖云起身朝他走過來。</br> 顧逸風急忙掛斷電話，朝她大步流星走過去，伸手扶住她。</br> 生怕她摔倒。</br> 顧纖云道：“明天去醫院咨詢一下醫生，看我這種情況能回國嗎？如果能，我跟你回國。”</br> “你不是不想回國嗎？”</br> “現在想回了。”</br> 她不回，他就不肯回。</br> 兩年時間不短，會影響他的事業。</br> 露臺入口露出個腦袋，瞅一眼二人，很快縮回出。</br> 是柳忘。</br> 她扶著樓梯扶手，緩緩朝樓下走，唇角露出個狡黠的笑容。</br> 死顧傲霆！</br> 糟老頭子！</br> 敢折磨她的孫女，逼她孫女離婚！</br> 瞧著吧，怎么趕出來的，讓他怎么請回去！</br> 三日后。</br> 顧纖云和顧逸風來到機場，同行的還有顧纖云的外公外婆云闊海夫婦。</br> 柳忘和顧華錦來給他們送行。</br> 顧華錦摸著顧纖云的手臂，交待一些孕婦該注意的事項。</br> 柳忘則抓著顧纖云的手說：“纖云，回去不要急著和逸風辦復婚手續。等顧傲霆親自請你回去，讓他乖乖服輸，再復婚，否則那老頭子還會沒事找事！”</br> 顧纖云點點頭。</br> 她也等想孩子生下，查出都健康了，再復婚。</br> 若匆匆復婚，萬一孩子不健康，顧傲霆恐怕又會來逼她離婚。</br> 她臉皮薄，受不了。</br> 十幾個小時后。</br> 一行人抵達京都。</br> 回到星河灣。</br> 一晃快一年了，家里還是她離開時的模樣。</br> 她養的花還活得好好的。</br> 她臨走時翻的那本珠寶專業書籍，還擺在客廳沙發上。</br> 她走過去，拿起書，書本還是她臨走時翻的那頁。</br> 仿佛這十一個月彈指一揮間就過去了。</br> 可是只她自己清楚，這十一個月有多難捱。</br> 打針，促排卵，取卵，試管嬰兒，膽顫心驚地等待，孕吐，想念顧逸風。</br> 顧逸風按著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br> 他親自去衛生間打了一盆稍微發燙的水，用木盆端出來，放到顧纖云腳下，握著她纖細的腳踝，將她的雙腳放進木桶里。</br> 顧纖云下意識地想抽回腳。</br> 顧逸風道：“坐飛機坐時間太長，腳腫了，泡泡緩解下疲勞。”</br> 顧纖云的確累了。</br> 往常工作需要，經常飛國際航班，十幾個小時，絲毫不覺得累。</br> 如今只想躺著一動不動。</br> 腹中多了這兩團肉，她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她。</br> 顧逸風喊傭人給顧纖云倒了杯熱牛奶，坐在她身邊，幫她按摩雙腿，邊按邊說：“力度大了告訴我。”</br> 顧纖云眼眶發酸，笑笑地望著他。</br> 這是她夢中的情景啊。</br> 夢里無數次夢到過，她大著肚子腿酸腳疼，他幫她按摩。</br> 沒想到如今成為現實。</br> 正說著，傭人進來報：“顧總，有客人來。”</br> 顧逸風問：“誰？”</br> “秦陸少爺和女朋友，不是，他太太。”</br> “讓他們進來。”</br> 很快，一高一矮兩道身影走進來。</br> 秦陸手里拎著給嬰兒買的禮物。</br> 林檸則抱著毛茸茸的小白鼬。</br> 顧逸風看向秦陸，“你消息倒是靈通，我和纖云剛下飛機。”</br> 秦陸俯身在他身邊坐下，“你師父打電話給我，說他看到你家進人了。他得陪他女兒睡覺，他一離開，小家伙就哭鬧不停，他實在走不開，托我抽空來看看你。他等會兒空了，再來看你們。”</br> 顧逸風心中劃過一絲暖流。</br> 馬上就要而立之年了，還能得師父這么般關心。</br> 林檸抱著小白鼬，站在一旁，盯著顧纖云的小腹打量，“嫂子，你懷孕幾個月了？”</br> 顧纖云道：“五個月。”</br> 林檸揣摩著，“肚子是不是比正常孕婦稍微大一點？”</br> 顧纖云微微一笑，“雙胞胎，肚子是大一些。”</br> 林檸哇了一聲，“嫂子你好厲害！居然能懷雙胞胎！”</br> 顧纖云伸手輕摸小腹。</br> 考慮到她的特殊性，紐城那家醫院給她移植了三個優質胚胎，最終只成活了兩個。</br> 林檸忽然抱著小白鼬，朝窗臺走去。</br> 把小白鼬放到東邊的窗臺上，林檸雙手合在一起朝它拜起來，邊拜邊念念有詞：“大仙有靈！大仙有靈！保佑我嫂子順利生下孩子！孩子健健康康！到時我們聯手打怪！”</br> “怪”自然指顧傲霆。</br> 小白鼬仿佛聽懂了她的話，老老實實地端坐于窗臺，小頭微仰，瞪著一雙萌萌的黑眼珠，一副成仙模樣。</br> 一人一寵，憨態可掬，惹得眾人皆笑。</br> 秦陸道：“小不點現在是不是不煩人了？”</br> 顧逸風微微頷首，“和從前判若兩人。”</br> 秦陸雙臂環胸，“我親手調教的。”</br> 顧纖云輕聲說：“那是因為她愿意被你調教。如果她不愿意，你怎么調教，都調教不成。”</br> 秦陸若有所思，“嫂子說得對。”</br> 顧逸風伸手握住顧纖云的手。</br> 正說著，又有人來。</br> 傭人把門打開。</br> 進來的是蘇婳和顧北弦，二人皆親手提禮物。</br> 蘇婳走到顧纖云身邊，未開口，心已酸。</br> 她做過試管嬰兒，懂那些遭罪的流程以及壓力和煎熬。</br> 這種事，只有親身經歷過的才懂。</br> 她伸手將顧纖云抱進懷里，心疼地嗔道：“傻孩子，放你出去，是想讓你少受罪的。你倒好，偷偷去把罪又遭了一遍，怎么這么傻呢？”</br> 顧纖云頭靠到她懷里，單手摟著她的腰，千言萬語堵在胸口，說出嘴的卻只是一聲，“媽。”</br> 一聲媽喊得蘇婳心中百感交集。</br> 阿堯替她受苦。</br> 纖云的女兒又因自己的兒子遭罪。</br> 這世代相傳的情分，幾生難還。</br> 門外忽然傳來聲如洪鐘的嗓音，“聽說纖云回來了？我來看看她！”</br> 這聲音太特別了！</br> 眾人都聽出是顧傲霆的聲音。</br> 傭人剛要去給顧傲霆開門。</br> 顧逸風吩咐道：“不許開，請他回避。”</br> 傭人隔著門沖顧傲霆喊道：“老顧董，小少夫人剛回國，累了，您請回吧，改天再來探望。”</br> “我進去看一眼就走，不待太久，把門打開。”</br> 傭人朝顧逸風看過來，想聽他指令。</br> 顧逸風剛要開口。</br> 林檸一把抄起小白鼬，風一樣跑過來，脆聲說：“我來！反正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壞人我當到底！”</br> 不由分說，她小碎步跑到門口，沖門外的顧傲霆喊道：“您老請回吧，這里沒人想看到您。有用了，您顛顛跑過來！沒用了，您翻臉不認人！沒見過您這么現實的人！”</br> 顧傲霆噎得說不出話，好半晌才開口：“我錯了，我進去瞅一眼就走。”</br> 林檸得理不饒人，“瞅一眼可以，但是不能白瞅，有條件。”</br> “什么條件？你提。”</br> “你名下還剩不少股份吧？挪一半給纖云即將出生的寶寶，另一半給我未來的娃。”</br> 顧傲霆一頭黑線！</br> 瞧！</br> 狡猾的狐貍終于露出尾巴了！</br> 這小丫頭和纖云聯手來算計他手中的巨額股份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