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書湉道:“我是不會養孩子,但是我可以出錢,給孩子請最好的奶媽最好的保姆,最好的醫生和家庭教師。”</br> 林檸短促地笑了一下,“再養一個我出來,還是再養一個我哥出來?”</br> 元書湉語塞,慢半拍說:“你聰明,善良,孝順,沒什么不好的。”</br> “萬一遺傳到低功能自閉癥呢?生個智障兒怎么辦?”</br> 元書湉沉默許久,抬手將她攬進懷里,愧疚地說:“對不起,小檸……”</br> 林檸深呼吸,輕輕推開她,“不怪你,你也不容易,你忙吧,我出去散散心。”</br> 元書湉目露緊張,“你去哪?”</br> “隨便轉轉,兜兜風。放心,我帶著保鏢,也不會想不開,我沒那么脆弱。上次被阿陸甩了,我都能挺過來。”</br> 元書湉暗暗松了口氣,“去吧,注意安全。”</br> 林檸嗯一聲,離開。</br> 上車后,她系好安全帶,吩咐保鏢:“去孤兒院。”</br> “好的,檸小姐。”</br> 保鏢發動車子。</br> 沒多久,車后三四十米開外多了兩輛黑色轎車,是元書湉派來的保鏢。</br> 林檸撥通秦陸的手機號:“阿陸,你中午別回家了,我去孤兒院看看那幫孩子。我帶著保鏢的,在京都的地盤上,沒人敢動我。”</br> “去哪家孤兒院?”</br> “還沒確定,正在路上。”</br> 秦陸問:“肚子還疼嗎?”</br> “不疼了,你泡的紅糖姜水和熱水袋很管用。”</br> “你上次月經好像沒這么痛。”</br> “可能受涼了吧。”說完林檸覺得好累。</br> 平時最討厭撒謊,就是因為一個謊言,要用無數個謊言來圓,還要注意邏輯,生怕有漏洞,麻煩。</br> 車子抵達她常去的那家孤兒院。</br> 因為平時經常來捐款捐物,聽聞她來了,院長親自出來迎接。</br> 林檸問:“院長,院里有得自閉癥的孩子嗎?”</br> “有。”</br> 院長領著她來到孩子們待的房間里。</br> 秋日的陽光照進來。</br> 房間明亮,日照充足,卻讓人發寒。</br> 這里90%的孩子,都是因為殘疾和智障被親生父母遺棄。</br> 少胳膊缺腿少這缺那,慘不忍睹。</br> 幸福的孩子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孩子卻各有各的悲慘。</br> 院長指著后面幾個眼神呆滯,流著口水,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的孩子,“那幾個孩子就是因為查出自閉癥,父母因為各種原因,遺棄了他們,被送到我們孤兒院撫養。”</br> 林檸往常來,經常看到這幫孩子。</br> 當時只是覺得他們可憐。</br> 如今卻是如芒刺背。</br> 很難想象,日后自己卻生出個這樣的孩子,該如何承受?</br> 對秦陸也是一種折磨。</br> 腿側的手不由自主地蜷起來,林檸問:“他們是低功能自閉癥嗎?”</br> 院長回:“對。”</br> “有沒有得高功能自閉癥的?聽說高功能自閉癥,智力不影響,他們的父母應該不會遺棄他們吧?”</br> “有。”院長指著窗口抱著一只舊布娃娃的小女孩,“她就是,內向孤僻,不說話,不和任何人打交道,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被父母遺棄。撫養自閉癥兒要比正常孩子花費更多的時間、金錢和精力。有的父母耗不了,就放棄了,重新生個健康的孩子。”</br> 林檸心里再次痛起來。</br> 如果她沒投好胎,也是被遺棄的下場。</br> 她抬起腳,緩緩朝那個小女孩走過去。</br> 小女孩年約五六歲,長得很漂亮,細瘦的小身子,小小的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呆呆的,黑漆漆的大眼睛特別沉靜,沉靜得像一口被冷落千年的古井。</br> 林檸在她身邊蹲下,輕聲問:“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br> 小女孩仍舊抱著娃娃,低著頭不出聲,一點反應都沒有。</br> 院長惋惜道:“多漂亮的孩子,可惜了。”</br> “沒人收養她嗎?”</br> “有,之前有對夫婦,領回去養了一陣子,又棄養了。自閉癥很難治療,花費不菲不說,治好的概率極小。即使能治好,也得小心翼翼地呵護著,怕復發。他們是領養孩子,不是領養公主。”</br> 對上了。</br> 一切都對上了。</br> 全家人對她,就不像是對正常孩子。</br> 林檸想領養這個小女孩,又覺得自己連自己都養不好。</br> 梅媽媽退休了,家中傭人都沒梅媽媽那么有耐心,養不出第二個她。</br> 林檸從包中取出支票,開了五百萬,遞給院長,“給這孩子治病吧,剩下的給其他孩子添幾件衣服,買點吃的。后續費用不夠,再給我打電話。”</br> 院長伸手接過支票,握住她的手,“謝謝林小姐!謝謝您!”</br> 林檸抽出手,扭頭看向小女孩,問:“她叫什么?”</br> “默默。”</br> 好難聽的名字,林檸想。</br> 本來就自閉孤僻,不說話,還給取個默默,跟叫啞巴,有什么區別?</br> 回去得好好想想,給她取個好聽點的名字。</br> 坐進車里。</br> 林檸登陸微信,打開顧家家族群。</br> 開始編輯信息:抱歉,因為出了點意外,求婚儀式暫時取消。</br> 想發出去,又刪了。</br> 刪除,再重新編輯。</br> 怎么做,都不舒服。</br> 她退出微信,將手機扔到一邊,吩咐保鏢:“去機場,買飛蘇城的機票。”</br> “好的,檸小姐。”</br> 保鏢輸入導航,調轉方向。</br> 飛機起飛前,林檸給秦陸去了條信息:阿陸,我帶著保鏢出去散幾天心,已經在飛機上了,馬上要關機。周末的求婚儀式先取消吧,你通知你們家人。</br> 秦陸收到信息,立馬撥打她的手機。</br> 手機提示關機。</br> 秦陸又撥打她保鏢的手機,同樣關機。</br> 秦陸有點上火。</br> 不愧是小黃鼠狼,一眼沒瞅著就跑了,去哪里也不說。</br> 行事張揚不說,又長了副嬌蠻模樣,一看就是有錢人家嬌養出來的,走哪都是綁架犯眼中的肥肉。</br> 在京都,自家地盤還好點,去外地,太危險了。</br> 秦陸坐立難安,撥通元書湉的手機號:“阿姨,林檸去哪了,您知道嗎?”</br> 元書湉道:“去蘇城了,我派了人暗中跟著的。”</br> “發生什么事了?早上她還興沖沖地說要向我求婚,現在又取消求婚,說要去外地散心。”</br> “上午突然跑來問我,她是不是得過自閉癥。”</br> 秦陸耳膜微炸,“誰告訴她的?”</br> “她不肯說。”</br> 秦陸明白了。</br> 如果是林乾,林檸肯定會直接說。</br> 她不說,應該是顧家這邊的人。</br> 父親不會告訴林檸,母親和奶奶更不會告訴她。</br> 應該是爺爺顧傲霆了。</br> 秦陸拳頭攥得緊緊的,終于體會到顧逸風的無力感了。</br> 他可以揍林乾,卻不能揍自家親爺爺。</br> 當晚,秦陸也登上了飛往蘇城的飛機。</br> 秦陸打了梅深的電話,得知梅媽已經出院了。</br> 太晚了,他在附近找酒店住下。</br> 第二天一早,他來到梅媽的家。</br> 沒看到林檸。</br> 跟著梅深來到梅媽的臥室。</br> 秦陸環視一圈,發現窗簾微動。</br> 米黃色窗簾上有淺淡的人影,小小一只,盤腿窩在飄窗上。</br> 秦陸心中明了。</br> 他不動聲色,走到梅媽床邊,坐下,問:“梅媽,您的傷恢復怎么樣了?”</br> 梅媽慈愛地笑笑,“恢復得很好,謝謝你阿陸,幾次三番來探望我。”</br> 秦陸掃一眼窗簾,對梅媽說:“應該的,您養小檸長大,我探望您,理所當然。”</br> “小檸那孩子,有時候脾氣上來容易一根筋,想不開。”</br> “是,戲還特多,耳根子又軟,很容易被人pua。”</br> 梅媽一愣,“pua是什么?”</br> “就是被人以精神控制為目的,對其進行蠻不講理的言語或者行為打壓。我嫂子就是被我爺爺pua,跟我哥離婚。好好的夫妻,分居兩國,如今男不娶,女不嫁,做牛郎織女,浪費人生。”秦陸抬眸盯著窗簾后的那團人影說:“如果林檸離開我,我也不娶,打一輩子光棍,看誰能熬過誰。”</br> 林檸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