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醫生聽不懂中文,顧纖云又用英文重復了一遍。</br> 白人男醫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張過分嚴肅的臉,用英文說道:“我從醫多年,從未見過這種情況。”</br> 顧纖云腿一軟,身子朝前傾去。</br> 人蒙蒙的,有種魂飛魄散的感覺。</br> 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完了,完了。</br> 天塌了。</br> 一切都完了。</br> 助理急忙扶住她。</br> 再開口,顧纖云的聲音已經發顫,臉白得泛青,“醫生,我愛人情況很嚴重嗎?”</br> 五十多歲的白人醫生說:“按說應該很嚴重。根據你們描述的情況,被飛機爆炸產生的沖擊波震飛,他應該內臟破損大出血,肋骨嚴重骨折,甚至可能會被炸得四分五散。可他破損的內臟沒有預想的那么嚴重,傷口在自我修復,肋骨上的傷也是,這簡直是醫學奇跡!醫學上,人體肋骨輕微骨裂,是可以自愈的,但是要長達三個月,他的自愈速度超過正常人類!”</br> 顧纖云飛出去的魂歸位了。</br> 散了的魄也攏回來。</br> 她激動地問:“您的意思是,我愛人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br> “是。你先生有過什么神奇的經歷嗎?這太神奇了!醫學上沒法解釋。”</br> “我愛人自幼跟著他師父習武多年,不知跟這個有沒有關系?”</br> 白人醫生雙手一攤,露出一臉震驚的表情,連聲說:“難怪難怪,原來是神奇的中國功夫!你先生是brucelee的傳人嗎?”</br> brucelee是李小龍的英文名字。</br> 他被外國人譽為“功夫之王”。</br> 在他們心目中,是既勇敢又堅韌的人,同時也是智慧和個性非凡的存在。</br> 顧纖云不想暴露墨鶴,便說:“我愛人師從一個隱世高人的門下。”</br> 白人醫生豎起大拇指連連夸贊:“中國功夫博大精深,神奇神奇!以后如果有機會,可以去拜訪一下那位隱世高人嗎?”</br> “恐怕不行,他已經仙逝多年。”</br> 白人醫生臉上露出遺憾的表情,帶著手下人離開。</br> 手術過后,顧逸風被送進重癥監護室集中護理。</br> 人仍舊昏迷不醒。</br> 但是有了醫生那番話,顧纖云沒那么絕望了。</br> 助理遞給她一盒飯,“顧總,您吃口飯吧,從昨天您就沒怎么吃飯,再這樣下去可不行。”</br> 顧纖云早就餓過頭了,這會兒絲毫不覺得餓,也沒心情吃。</br> 她把盒飯推回去問:“那個羊首什么情況?”</br> “昨晚被保鏢轉移了,沒事,那兩幅古畫也安全。三件明代的高古瓷也被從飛機的殘骸中清理出來了,已被炸碎。飛機爆炸原因也調查出來了,飛機垂直尾翼在空中分解脫落導致,尾翼處集中了大量的飛機液壓線路。那架飛機的垂直尾翼曾經維修過,在高空遇到劇烈顛簸導致裂痕加深脫落。”</br> 顧纖云點點頭。</br> 助理說:“已經通知過顧逸風顧總的家人了,應該很快就能趕到。”</br> 顧纖云又點了下頭。</br> 接二連三遭遇巨大的突發事件,她已經精疲力竭,像被抽走了精氣神。</br> 遠處忽然傳來一道沙啞蒼老的聲音,“逸風!”</br> 顧纖云回頭。</br> 見走廊拐彎處走來一群人,為首的是顧傲霆。</br> 身后是顧北弦、蘇婳和她爸媽,還有顧驍。</br> 眾人皆風塵仆仆,眼露擔憂。</br> 顧纖云緩緩站起來,邁著沉重的步伐,朝他們走過去,不知該怎么向他們交待。</br> 眾人也加快腳步,來到她面前。</br> 一向保養精良容貌姣好的蘇婳,此時面色憔悴,雙眼泛紅。</br> 顧纖云看向蘇婳,未開口眼圈先紅了。</br> 她喊一聲媽,“我對不起你們,是我連累了逸風哥。”</br> 蘇婳走到她面前,抬手將她抱進懷里,柔聲問:“你沒受傷吧?”</br> 顧纖云哽著嗓子說:“飛機是尾翼爆炸,我們坐在前面商務艙,沒受傷。可是飛機迫降后,逸風哥幫我去取羊首,飛機貨艙突然爆炸,他被炸傷了……”</br> 話沒聽完,顧傲霆已經炸了!</br> 他劈頭蓋臉訓斥道:“什么羊首狗首,有我孫子的命重要嗎?明知有危險,你為什么讓他去取?”</br> 顧纖云被訓得臉紅一陣白一陣,小聲說:“趁他睡著了,我自己去取,他跟上來……”</br> “別狡辯!”顧傲霆抬手做了個往下劈的動作將她的話斬斷,“所有事都是因你而起!我孫子本可以過順順利利的人生,就因為娶了你,奔三了連個孩子都沒有!他以前滿世界地飛都沒事,跟著你出了一趟國,又是空難又是爆炸,他還傷得那么嚴重!我孫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們老顧家怎么辦?”</br> 這是把顧纖云往災星上推了。</br> 顧纖云緊抿著唇不語,眼淚在眼圈里直打轉轉。</br> 顧北弦將顧傲霆拉到一邊,嗔道:“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br> 顧傲霆火氣難消,憤憤道:“當初我就不同意倆人的婚事,你們所有人都怪我!好了,你們看吧,這就是逸風追求幸福的下場,幸福得都被炸進醫院了!”</br> 顧北弦抓起他的手臂,將他拉到遠處。</br> 顧謹堯跟上去,向他道歉:“對不起,傲霆叔,是我教女無方,連累逸風受傷。”</br> 顧纖云愧疚得要命。</br> 為了去取羊首,連累顧逸風受傷,又連累父親。</br> 可是不取,羊首會被炸壞。</br> 一方是最親最愛的人,一方是國之重寶。</br> 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以前并不理解這句話,如今徹底領悟。</br> 有那么一瞬間,她寧愿躺在重癥監護室的是自己。</br> 這樣會不會少些苛責和愧疚?</br> 蘇婳松開顧纖云,拿手帕將她臉上的淚擦干凈,輕聲問:“纖云,你別往心里去,老爺子愛孫子心切,說話口無遮攔。他沒有要怪你的意思,他就是擔心逸風。逸風傷勢怎么樣?”</br> 顧纖云如實道:“醫生說因為逸風哥自幼習武,身體受損程度比預想的輕,身體恢復能力也比他們預想的快,暫時脫離生命危險,已經轉入重癥監護室集中護理了。”</br> 聞言,蘇婳一直繃緊的身體猛地松下來,差點摔倒。</br> 懸在心口的心這才放下來。</br> 顧纖云急忙扶住她,“媽,您怎么了?”</br> 蘇婳扶著她的手,長長地吁了口氣,“沒事,沒事就好,沒事就好。”</br> 她挪到旁邊的座椅上坐下。</br> 云瑾這才敢出聲,拍拍胸口說:“嚇死我了,以為再也見不到我的小女婿了……”</br> 話沒說完,眼淚嘩嘩地掉下來。</br> 剛才太過緊張,哭都不會哭了。</br> 沒過多久,走廊拐彎處突然又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br> 一群軍裝革履的人簇擁著一位高大威嚴的老者走過來。</br> 老者嗓音洪亮道:“請問哪位是顧纖云、顧逸風?”</br> 眾人回眸,待看清那人的臉皆變色微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