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br> 虞城雙膝跪到地上,抱著墳頭就開始哭!</br> 哭得嗷嗷的,像只可憐的狼崽子。</br> 獨孤城眼神漠然地俯視著他,黑色面罩后的臉,沒有一絲表情。</br> 哭了好一會兒,虞城開始動手挖起來。</br> 墳被水泥和青磚澆筑上了。</br> 他挖不動,就拿手指頭去摳青磚的縫,摳啊掰啊,拿拳頭砸,拿手肘用力捶。</br> 獨孤城冷聲問:“你要干什么?”</br> 虞城哽咽著說:“你不是讓我下去見我親媽嗎?我挖開墳子,好下去陪陪她。”</br> 獨孤城唇角溢出一絲冷笑,“你直接撞死在她墳前,見得更快。”</br> 虞城后背一寒。</br> 按說該害怕,該爬起來就跑。</br> 可他沒有。</br> 他抬起頭看向獨孤城,通紅著眼睛說:“如果我撞死在我媽墳前,能換她活過來,我鐵定會撞。”</br> 獨孤城覺得他虛偽。</br> 只是生母,一天沒養過他,能有這么深厚的感情嗎?</br> “好了,見完了,你走吧。”</br> 扔下這句話,獨孤城轉身就走。</br> 沒走兩步,腿忽然被虞城一把抱住。</br> 獨孤城皺眉,頭也不回道:“松開。”</br> 虞城仰頭,眼巴巴地瞅著他的后腦勺,“城城叔叔,我還想再陪陪我親媽,可我一個人害怕,你能多陪我一會兒嗎?”</br> 獨孤城回眸,覺得這小子好慫!</br> 一點男人樣都沒有。</br> 剛要甩開他,忽然發覺他這眼神,像極了酈兒少女時期的模樣。</br> 她不是個擅長撒嬌的人,相反,她性格沉靜內向。</br> 可是和他在一起時,她時常會露出這種神情。</br> 獨孤城回眸環視一圈,見無人,俯身在墳墓一角輕輕按了一下。</br> 奇跡出現了。</br> 磚石之間發出極細微的聲音,夾雜金屬的磨擦聲,緊接著墳墓出現一個二尺寬三尺高的洞。</br> 獨孤城俯身走進去。</br> 虞城愣了一下,緊跟著彎腰進去。</br> 剛一踏進去,后面的洞緩緩合上。</br> 入目一片漆黑,虞城只覺冷得入骨,上下牙齒都打顫。</br> 那種冷不單單是天氣寒冷,還混著一種陰寒。</br> 是從地下往外冒的陰氣。</br> 他情不自禁抱緊雙臂,緊跟著獨孤城往前走,怕走丟了,又伸出一只手抓著他衣服后擺。</br> 獨孤城微微擰了擰眉,寒聲道:“你挺大膽,不怕我在這把你殺了?”</br> 虞城如實道:“怕。”</br> “怕你還跟進來?”</br> 虞城顫著牙齒說:“可我更想見見我親媽,生要見人,死要見尸。我覺得你不是個壞人,鹿巍外公也這么說。他是個老江湖,看人很準,不會看錯人。”</br> 獨孤城想說他蠢。</br> 忽然想起酈兒當年也是這么傻,所以才會被成家人騙走。</br> 這小子太多地方像酈兒。</br> 一樣的單純,一樣的軟弱。</br> 二人靜悄悄地走了一分多鐘,拐了三道彎。</br> 獨孤城停下腳步,從褲兜里掏出打火機,點著蠟燭。</br> 墓室有了亮光。</br> 虞城終于能看清了。</br> 墓室內鋪了巨大的青石,墻壁砌了青磚。</br> 再抬眼,看到面前橫著一具長約兩米左右的水晶棺,里面躺著個白皙消瘦的女人。</br> 女人仰面朝上,頭發很長,瓜子臉,高鼻梁,皮膚蒼白,看不出真實年齡,但能看出應該是個漂亮的女人。</br> 女人雙眼閉著,面部輪廓柔和,表情沉靜溫柔,仿佛睡著了。</br> 虞城愣了一下,扭頭看向獨孤城,“城城叔叔,這就是我親媽嗎?”</br> 獨孤城嗯了一聲。</br> “她是睡著了,還是去世了?”</br> 獨孤城盯著水晶棺,聲音放得很輕,“她睡著了。”</br> 驚喜從天而降!</br> 虞城想原地蹦三米,聲音里是潑天的喜悅,“真的?”</br> 獨孤城低聲嗯了一下。</br> 虞城激動不已,跑到水晶棺前,彎下腰,手指在上面摸來摸去,欣喜若狂道:“城城叔叔,這東西開關在哪?透氣嗎?我媽在里面會不會憋得慌?她是病了嗎?為什么有房子不住,住在這里?”</br> 獨孤城冷聲道:“因為這里是極陰之地,可保她千年不腐。”</br> 虞城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了。</br> 他猛地扭頭看向獨孤城,“我親媽已經死了,只是尸體沒腐敗對嗎?”</br> 獨孤城閉上眼睛不再說話。</br> 猜測是一回事,可是真正看到,又是另一回事。</br> 虞城心里難受得像在刀山火海上滾過。</br> 想哭,可是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br> 直到這時,他才知道,原來人痛到極點時,是流不出淚的。</br> 他盯著那張似曾相識的臉,無聲地張著嘴,原本帥氣不羈的臉上肌肉扭曲。</br> 心開始痙攣起來。</br> 五臟六腑掙扎蜷縮成一團,每個細膩都在叫囂著難過,身體里的空氣仿佛一點點被抽走,滔天的悲痛像繩子一樣勒在他脖子上,勒得他喘不過氣來。</br> 他雙手握著自己的脖子,開始干嘔。</br> 心理疼痛讓他出現生理性的惡心。</br> 獨孤城靜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緩緩走到他身后,垂在腿側的手慢慢抬起來,搭到他的肩膀上,很輕地拍了一下。</br> 這一下讓虞城濃釅的悲痛找到了個突破口。</br> 他終于能哭出來了。</br> 是無聲地哭,是一個成熟男人才會有的痛哭方式,而不是狼崽子那樣的嚎哭。</br> 獨孤城極輕地嘆了口氣。</br> 虞城悲痛欲絕的表現,讓他躲過一劫。</br> 但凡他表現出一點虛情假意,那他今晚將葬身于此,永遠陪著酈兒,省得她一個人寂寞。</br> 不知過了多久。</br> 快要哭暈過的虞城,被獨孤城拎出墓室。</br> 放進車里。</br> 車子發動,最后駛到一處偏僻的兩層小樓前。</br> 小樓有大而寬敞的院子,院子種了各種各樣的樹。</br> 房間裝修簡單,卻極其干凈。</br> 有青衣男子端著食物擺到桌上。</br> 獨孤城下頷指指餐桌,“去吃點東西,去樓上睡一覺,明早送你回去。”</br> 虞城難過到大腦麻木,機械地問:“我親媽叫什么名字?”</br> “姓酈,名兒,酈兒,小名招娣。”</br> 虞城心臟又開始一扯一扯的疼。</br> 他兀自苦笑,“招娣,一聽這名字,她家父母就重男輕女。她是被父母收養的吧?否則我外公外婆和成瓊,騙不到她。這種家庭長大的女孩子,單純好騙又缺愛,隨便給她一點關愛,她就被人牽著鼻子走,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br> 忽然意識到這話很熟悉,是成瓊經常說他的話。</br> 他笑得更苦。</br> 難怪呢,難怪他單純又善良。</br> 原來是遺傳了生母的基因。</br> 餐桌上的飯散發著香氣。</br> 餓了一天一夜,肚子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可是虞城一點都不想吃。</br> 他抬腳朝樓上走去。</br> 剛才端飯菜的青衣男子緊跟著上樓,領他進了個房間。</br> 去衛生間方便了下,又拿涼水洗了把臉,虞城抬起頭,看到鏡子里,自己的眼睛腫得像核桃。</br> 腦子里浮現出水晶棺里女人的臉。</br> 虞城沉默地盯著自己的臉看了許久。</br> 仔細看,和她是有一點兒像的。</br> 嘴唇和下頷線像她,眉細看也像,鬢角發際線也像她,眼睛和鼻子則像虞棣。</br> 以前只以為自己長得像成瓊,原來是像親媽。</br> 親媽是成瓊按照自己的模樣找的。</br> 這一手好算計!</br> 不知又過了多久,有人推門進來。</br> 緊接著傳來“鐺”的一聲,是碗放到柜子上的聲音。</br> 外面傳來獨孤城的聲音,“出來吃飯,餓死了沒人給你收尸。”</br> 虞城緩緩走出衛生間,盯著獨孤城的眼睛說:“我親媽是你年輕時的戀人。好好的戀人,大好青春年華,被人騙走,生了別的男人的孩子。在你眼里我和我妹是孽種,所以你恨不得殺了我們。可是,又因為我們是你戀人生的孩子,身體里流著你戀人的血,你又不忍心殺了我們。我猜得對嗎?孤城叔叔。”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