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徹底拿蘇星妍沒招了。</br> 打不得罵不得,說不得,更趕不得。</br> 他垂眸望著她,溫聲道:“你一個小姑娘家,收養個五六歲的小男孩不方便,領養手續也批不下來。以后想看小沈哲,就來我家看吧,不過看的時候,提前給我發個信息,我好避開。”</br> 蘇星妍輕輕白了他一眼,嗔道:“豬。”</br> 撂下這個字,她抬腳朝小區大門口走去。</br> 沈恪大步跟上去。</br> 保鏢們從車子后備箱里拎出給小沈哲買的衣服和玩具。</br> 進了大門,蘇星妍邊走邊察看小區的環境。</br> 小區環境優美,山景水花草樹都布置得優雅有格調,且幾步一景,顯然是高檔小區,房價肯定不菲。</br> 想起去年初識沈恪,他住的宅子老舊且窄。</br> 如果沒遇到她,估計還蝸居在狹小的房間,為病母的醫藥費發愁,甚至有可能鋃鐺入獄。</br> 蘇星妍輕啟櫻唇,“人要懂得感恩,你現在擁有的一切,全是托我的福,要牢牢記住。”</br> 這是沈恪以前最介意的。</br> 不知怎么的,被蘇星妍如此直白地說出來,他心里反而敞亮了。</br> 可能現在功成名就,有了底氣。</br> 沈恪道:“你的恩情,我沒齒難忘。”</br> 蘇星妍點點頭,“那個叫什么茶嫣油嫣醋嫣的,你全都給我清理掉。如果三年內,你敢找女朋友結婚,你死定了!”</br> 她微微仰頭望天,聲音帶著七分賭氣三分落寞,“就當是為我們逝去的感情,守三年孝吧。”</br> 沈恪忍俊不禁。</br> 這無厘頭的要求,著實讓人哭笑不得。</br> 近日來,她愈加霸道,霸道得可愛。</br> 他不由得暗想,如果他倆沒八字相克,估計早就訂婚結婚了吧,日后生個女兒,會不會也像她這般漂亮且伶牙俐齒?</br> 想想都覺得美好,可惜,實現不了。</br> 蘇星妍扭頭看向他,“別裝聾作啞,能做到嗎?”</br> “能,但是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別再去研究《易經》和堪輿之術了。沒有超常的天賦,沒有師父指引,很容易走火入魔,逆天改命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br> 蘇星妍神色淡淡,“早就懶得碰了,我現在只相信事在人為。”</br> “說話算話?”</br> “我一直都言而有信,是你一直在出爾反爾。”</br> 沈恪唇角很淡地揚了揚,笑里帶著點苦澀。</br> 一行人來到他的新家。</br> 室內裝修得低調雅致。</br> 和他們在星河灣“共同出資”買的那套別墅,風格相似。</br> 看到蘇星妍,沈惋愣了下,以為看花眼了。</br> 定睛細看,果然是蘇星妍,她連忙雙手撐著沙發,就要起來迎接她。</br> 奈何她久病體弱沒有太多力氣。</br> 沈恪急忙向前去攙扶著她。</br> 蘇星妍也朝她走過去。</br> 沈惋望著蘇星妍,眼含熱淚,“星妍,好孩子,還能再看到你,阿姨好開心。”</br> 她別過頭悄悄抹掉眼角的淚,笑著說:“我和阿恪都很好,你別擔心,阿恪這命格連累你受苦了,對不起。”</br> 蘇星妍輕扶她的手臂,“沒事的,阿姨,不是你的錯。”</br> 沈恪怕母親說不該說的,會讓蘇星妍不舒服,急忙道:“小沈哲在兒童房,我帶你去看看。”</br> “好。”</br> 二人來到兒童房。</br> 小沈哲躺在床上,腿上還打著石膏,黑黑瘦瘦的小臉上,一雙漆黑的大眼睛影沉沉的,帶著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沉郁。</br> 他抿著小嘴盯著蘇星妍,依舊一言不發。</br> 蘇星妍從保鏢手中接過給他買的衣服和玩具,遞給他。</br> 小沈哲并不接,大眼睛卻蒙了一層霧氣。</br> 蘇星妍把衣服和玩具放到他的床頭上,溫柔地摸摸他的頭,柔聲說:“好好養傷,等你腿好了,姐姐帶你去游樂園玩,好嗎?”</br> 小沈哲慢慢地點點頭。</br> 沈恪道:“等我滿三十周歲,要以我的名義收養他,還是讓他稱呼你阿姨吧,否則差輩了。”</br> 蘇星妍瞥了他一眼,“我還小,是漂亮姐姐,不像你,怪叔叔一個。”</br> 沈恪突然覺得不能跟女人講道理,講不通。</br> 不過她無理取鬧的樣子,是從前沒有過的俏皮。</br> 陪了小沈哲一會兒,蘇星妍出來,對沈恪說:“給孩子找個心理醫生吧,看著有點自閉,應該是地震創傷應激癥。我媽有認識的比較好的心理醫生,回頭要了聯系方式發給你。”</br> “好,我也正有這個打算。地震事發時,他媽拿身體護住了他,才保了他一命。他爸當晚加班回家路上出了事,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無一幸免。他本來有個幸福的家庭,很難接受所有親人一夜之間全部離世的事實,自打接過來,就一直不言不語。”</br> 幸福家庭長大的蘇星妍,天生有一顆善良柔軟的心,聽不了如此殘酷的噩耗。</br> 心頭哽得發酸,要很用力才能憋住眼淚。</br> 眼圈卻憋紅了,白生生的鼻尖微微泛粉。</br> 沈恪垂眸凝望著她粉粉的小鼻子,想說,如果有一天地震來臨,我也會拿生命護著你,終是沒說出口。</br> 看不到未來,他不愿許她空頭支票。</br> 當晚,虞城來了。</br> 沈恪早就習慣了這個不速之客。</br> 以前來京都出差或者游玩,虞城會住酒店,如今把他的家當成了酒店。</br> 把虞城安頓好,沈恪去兒童房陪著小沈哲睡。</br> 福姨家中有事,請假了。</br> 睡到半夜,小沈哲忽然哭起來,閉著眼睛不停地揮舞著雙手,又驚又怕的樣子。</br> 是做噩夢了。</br> 沈恪抬手將他摟進懷里,輕輕拍著他的后背,低聲說:“不怕,叔叔在,別怕。”</br> 許是他的懷抱太溫暖,沒多久,小沈哲又睡沉了,小小的身子在他懷里輕輕抽搐著。</br> 借著小夜燈的光,沈恪把小沈哲臉上的淚擦干凈,垂眸凝視著他黑瘦卻不失好看的小臉,想起小時候的自己。</br> 也是這個歲數吧。</br> 那時媽媽為了養家經常加班,外公病了要住院,外婆去醫院陪護他。</br> 家里只有他一個,害怕得睡不著覺,好不容易睡著了,又被噩夢驚醒。</br> 那時的他多么渴望父親在身邊,像這樣拍拍他,哄哄他,告訴他不要怕。</br> 怨恨父親,是因為一直渴望父愛,卻得不到,才會心生怨恨。</br> 他收養小沈哲,養他愛他的同時,也療愈自己。</br> 他想用自己想象中的父愛模樣,來愛他,同時撫慰童年時那個孤孤單單缺少父愛的自己。</br> 人人都夸他小小年紀就早早懂事,卻不知懂事是最深的絕望。</br> 人人都嫌他性格沉郁心機深,卻從不考慮他的家庭成長背景。</br> 鹽水里腌出來的只能是咸菜,腌不出來蜜果。</br> 正沉浸心事時,沈恪忽覺身后多了一道人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