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顧老太太的壽辰到了。</br> 怕老太太累著,不打算大辦,只喊一幫至親之人過來幫她慶祝。</br> 一大清早,顧傲霆就攜厚禮來了。</br> 他頭發染得漆黑,身上穿一件朱紅色繡龍紋唐裝外套,脖子里掛一個超大的帝王綠甜甜圈,寓意圓圓滿滿、平平安安,生活永遠甜甜甜。</br> 那副紅光滿面,喜氣洋洋的樣子,比老太太更像個壽星。</br> 拎著厚禮,哼著歌,顧傲霆健步來到老太太的臥室。</br> “噗通!”</br> 他雙膝跪到蒲團上,板板正正地給老太太磕了三個響頭,聲如洪鐘道:“媽,祝您老人家百歲壽誕快樂,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長命千歲!”</br> 一頭鶴發的老太太戴著助聽器,歪在床上,拿眼瞅他,中氣不足地說:“老小子,你別糊弄我!我今年沒有一百零七,也得一百零五了,你年年祝我百歲壽誕快樂,拿我當傻子忽悠呢?”</br> “年齡就是個數字,您老甭管它。”顧傲霆單手撐地站起來,</br> 打開禮盒,從里面掏出一串帝王綠翡翠項鏈,他俯身在老太太身邊坐下,“來,我幫您戴上。這項鏈和我戴的甜甜圈是一塊料子雕出來的,寓意母子同心同德。”</br> 他幫老太太戴上項鏈,又拿鏡子給她看,“瞧您,項鏈一戴,今年一百,明年十八,越活越年輕。”</br> 老太太抬起枯皺的手,輕輕撫摸脖頸上那春水般溫潤通透的珠鏈,心情不由得好起來。</br> 她白他一眼,嗔道:“臭小子,成天就知道拿這些小玩意兒來逗我玩,當我是三歲小孩嗎?”</br> 顧傲霆咧開嘴笑。</br> 這個歲數,還能被老母親罵,是福氣。</br> 顧老爺子躺在旁邊,老得連喘氣都覺得吃力。</br> 顧傲霆挪過去,幫他輕撫胸口,順順氣。</br> 老太太瞅一眼他,嘆口氣,問顧傲霆:“你打算什么時候給逸風辦婚禮?等親眼看他和小纖云結了婚,我和你爸才好閉眼,否則死不瞑目。”</br> 顧傲霆心頭一陣酸澀,啞聲道:“那倆年紀還小,婚禮的事不著急。”</br> 老太太不高興了,“渾小子,你年年這么說,年年往后推。他倆都二十好幾了吧,還小?哪小了?”</br> 顧傲霆抓著她的手,“你和我爸要使勁活,親眼看著小星妍、楚曄、秦陸、悅寧、靳睿這幫孩子全部結婚,知道嗎?”</br> 老太太抬手捶捶自己的老胳膊,“唉,活歲數太大也受罪,這把老骨頭又酸又疼。”</br> 顧傲霆急忙幫她揉胳膊捏肩,“哪兒疼,我幫您揉,揉揉就不疼了。”</br> 揉了會兒,他又掏出鐲子和戒指幫她戴上。</br> 老太太瞅瞅手腕和手指上那一抹濃郁的翠色,嫌棄道:“油膩。”</br> 顧傲霆哭笑不得。</br> 難怪都叫老祖宗老祖宗,是真難伺候,可他伺候得一包勁兒。</br> 老頭老太太多活一天,他就還是有爸媽的孩子。</br> 沒過多久。</br> 蘇婳和顧北弦帶著為老太太準備的壽禮來了。</br> 這幫人,顧北弦是唯一一個從小在老太太身邊長大的。</br> 蘇婳是老太太當年親自挑選的。</br> 老太太自然同他們倆感情最深,拉著二人的手,說了好一會兒話。</br> 很快,顧南音、秦姝、秦野等人相繼來到。</br> 接著是顧逸風、顧纖云、楚韻和顧驍、楚曄等。</br> 顧傲霆和傭人把老太太和老爺子用輪椅推到客廳里。</br> 望著兒孫滿堂,老太太呲著假牙,笑得合不攏嘴。</br> 覺得這輩子值了。</br> 沒白活。</br> 視線在這幫兒孫身上一一劃過,老太太猛然瞥到人群中多出來一張陌生面孔。</br> 她沖那人招招手,“小伙子,你過來,讓我瞧瞧,這是誰家的小子,怎么面生得很?”</br> 沈恪抬步朝她走過去,恭恭敬敬地喊一聲“太奶奶”,接著把禮物呈上。</br> 老太太接過禮物,放到一邊,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仰頭定睛打量著沈恪,突然“咦”了聲,“小伙子長得挺俊,就是打小福薄。猜得沒錯的話,你應該是我們家哪個丫頭的男朋友吧?”</br> 蘇星妍款步走過去,彎腰在老太太身邊坐下,依偎著她說:“是我男朋友,姓沈,名恪,沈恪。”</br> 老太太愛憐地摸摸她的頭發,對沈恪說:“小伙子,打小福薄不要緊,從你遇到我們家小星妍開始,你的福氣就來了。”</br> 沈恪垂眸看向蘇星妍,眸光溫柔,“的確,星妍是我的貴人。”</br> 老太太慈愛地笑了笑,語重心長地說:“凡事心寬些,心寬似海,百福皆來,世事看淡,內心安然。”</br> 沈恪不由得心生欽佩。</br> 所謂百歲人瑞,不是白叫的。</br> 果然世事洞明,一眼便知他的脾性。</br> 正說著,楚韻走過來,給老太太鞠了個萬福,脆聲道:“我代表我和驍哥哥,祝太奶奶日月昌明,松鶴長春,春秋不老,古稀重新,歡樂遠長!”</br> 她把禮物奉上。</br> 老太太喜笑顏開,接過來放到一邊。</br> 她朝顧驍招招手,“小子,你過來。”</br> 顧驍聽話地走過來。</br> 老太太拉著兩人的手,看看這個,望望那個,喜歡得不得了。</br> 她叮囑楚韻:“要對你驍哥哥好,千萬別欺負他。”</br> 楚韻嬌嗔:“太奶奶,您好偏心,驍哥哥人高馬大,我想欺負他也得打得過他啊。”</br> 顧驍笑,“放心好了,太奶奶,楚韻從來不會欺負我。”</br> 他在心里默默地補一句,只會“騎伏”我。</br> 接著顧逸風和顧纖云過來獻壽禮。</br> 二人齊聲道:“祝太奶奶和太爺爺天上雙星,庚婺同明,柏翠松青,東海之壽,南山同壽,壽比松齡。”</br> 老太太笑得眼含熱淚,拉著二人的手交待道:“你倆不想辦婚禮,可以,抽空生個孩子吧。能看到你們的孩子出生,不枉我活一百多年。”</br> 顧纖云眉眼含情看一眼顧逸風,對老太太說:“太奶奶,我和逸風哥正在備孕,您老就等好消息吧。”</br> “好好好,乖孩子,辛苦你了。”</br> 她將她摟進懷里。</br> 以前總覺得虧欠顧謹堯一家,如今他一雙兒女同自己的孫子孫女結為愛侶。</br> 也算是了了一樁心愿。</br> 老太太又看向楚曄、秦陸、秦悅寧等人,大手一揮,“愛孫愛孫女們,一定要開開心心的,有什么難處,都來找太奶奶。這個家有太奶奶坐鎮,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br> 眾人皆笑。</br> 楚曄和秦陸、秦悅寧異口同聲地答應道:“謝謝太奶奶!”</br> 吉時到了。</br> 壽宴開始。</br> 眾人攙扶著老太太移步餐廳。</br> 老爺子走不動了,需要坐輪椅,顧北弦和蘇婳推著他。</br> 來到專門應酬賓客的小樓。</br> 一樓餐廳三百米見方,顧傲霆提前派人布置得流光溢彩,各種佳肴擺在長桌上,擺得滿滿當當,香氣撲鼻。</br> 眾人按照順序落座,開始就餐。</br> 舉杯同慶,觥籌交錯。</br> 餐廳一片歡聲笑語,其樂融融。</br> 眾人吃得正酣時,傭人進來向老太太報:“報告老夫人,島城虞少登門拜訪,給老夫人祝壽。”</br> 老太太納悶兒,“島城虞少是何方神圣?”</br> 沈恪眸色微涼。</br> 顧北弦道:“是星妍的一個追求者,島城虞氏集團虞棣的兒子。”</br> 老太太壽眉微蹙,“虞棣是誰?我不在商海好多年了,沒聽說過這號人物。”</br> 顧北弦說:“是島城一個企業家,做電器發家的,年紀比我大點,其他的不詳。”</br> 老太太若有所思,“難怪呢,和我孫子一輩的。虞棣虞棣,棣是皇帝取名才敢用的字。他名字取得這么大,能壓住嗎?”</br> 顧北弦極淡勾唇,“命應該很硬。”</br> 蘇星妍交待傭人:“讓他原路返回吧,轉告他,就說,心意領了,今天來祝壽的全是自家人,外人不方便。”</br> 傭人一臉為難,“可那位虞少說,如果不讓他進來,他就一直賴在大門口不走。”</br> 蘇星妍黛眉微擰。</br> 這不是虞不羈了,這是虞難纏。</br> 秦悅寧站起來,“星妍姐,我出面去幫你打發他,我能治那小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