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訂了飛往西北古城的機票。</br> 第二天下午，他帶回來一位中醫模樣的老者。</br> 老者年約七八十歲，穿一身黑色真絲唐裝，滿頭花白頭發，卻精神矍鑠，一雙老眼炯炯有神，手里把玩著一只古玉把件。</br> 沈恪開車載他來到日月灣大門外。</br> 車停好。</br> 他下車，撥通顧逸風的號碼說：“顧少，我帶過來一位老大夫，能治蘇小姐的眼疾。十多年前我媽修復一幅古畫時，也是被同種細菌感染，比蘇小姐的眼疾要嚴重得多，就是這位老中醫給治好的。西北古城古墓多，盜墓的人也多，這種病例比京都多一些，他對此有經驗。你若不信，可以派人去調查，老大夫姓秦，名岳，據傳是扁鵲后人。”</br> 這通電話出乎顧逸風的意料。</br> 沒想到蘇星妍有事，頭一個能幫得上忙的，居然是沈恪。</br> 不過眼下耽擱不得，不管有用沒用，先讓老大夫看看再說。</br> 顧逸風問：“你們在哪？我派人去接你們?！?lt;/br> 沈恪回：“我就在日月灣大門外?！?lt;/br> 顧逸風不由得對他高看一分。</br> 這人是行動派的，一句廢話都沒有，直接把人送上門。</br> 顧逸風開口，“我馬上出去接你們。”</br> “好。”</br> 幾分鐘后。</br> 顧逸風來到大門外，見到沈恪和秦老大夫。</br> 老大夫鶴發童顏。</br> 年紀擺在那里，精神頭卻挺好，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br> 給二人簡單介紹一番，沈恪對顧逸風說：“蘇小姐的眼疾三兩天治不好，秦老的食宿麻煩你幫忙安排下，等治好了，打電話通知我，我來接他?！?lt;/br> “放心，會安排好?！?lt;/br> 沈恪轉身去后備箱里取出一個行李箱，遞給顧逸風，“這是秦老的行李，人交給你，我該走了?！?lt;/br> 他又向老大夫交待幾句，走到車門邊，拉開車門就要上車。</br> 顧逸風原以為他會借此機會，去探望蘇星妍。</br> 趁機接近她，向她示好，畢竟機會難得。</br> 沒想到正好相反。</br> 顧逸風一向看人挺準，此時有點吃不準這個男人。</br> 說他心機吧，可他此行貌似什么都不圖。</br> 說他單純吧，他絕非純善之人。</br> 沈恪似是猜到了顧逸風的心思，提醒道：“別讓蘇小姐知道，是我介紹的大夫?！?lt;/br> 顧逸風英挺濃眉微微一挑，“為什么？”</br> 沈恪抿了抿唇，隨即很淡地勾一下唇角，什么也沒說，俯身坐進車里。</br> 車子發動，沈恪離開日月灣。</br> 顧逸風拉著行李箱，帶秦老大夫回家。</br> 進屋后，老大夫洗手消毒，坐到客廳沙發上。</br> 蘇婳將蘇星妍扶下樓，在他面前坐下。</br> 蘇星妍眼疾加重，已經開始紅腫，視線也漸漸變得模糊，淚流不止。</br> 老大夫戴上老花鏡，抬手扒開她的眼皮，詳細問了情況，又讓她伸出舌頭，看喉嚨，手搭到她的手腕上把了把脈。</br> 蘇婳把化驗報告單遞給他。</br> 老中醫簡單一看，撂到一邊，說：“這種病我在古城治過。京都這邊是天子腳下，皇城根上，首安之地，此種病例極少見，但在我們古城算不上太稀奇。”</br> 他要了紙筆，大手一揮，開出幾十樣中藥，讓顧逸風派人去取藥。</br> 有煎了口服的，有泡浴的，有熏眼睛的。</br> 除此之外，還要針灸。</br> 針灸要扎頭部穴位，顧逸風不敢貿然讓他扎，先服藥保守治療，若有效果再針灸。</br> 蘇婳把蘇星妍扶上樓。</br> 顧逸風安排人去買藥材，接下來要付老大夫診金。</br> 老大夫捋著胡須緩緩道：“沈公子已經預付過了。我很忙的，若不是看他一片誠心，斷然不會飛過來?！?lt;/br> “誠心”之下，想必付的不只是十倍二十倍的診金。</br> 能讓這么大年紀的人不遠千里跑來京都，自然是一筆不菲的數額。</br> 顧逸風再次意外。</br> 雖然沈恪過于敏感的心思，讓人不舒服，可這辦事能力卻不得不服，干凈利索，面面俱到。</br> 可能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從小事事都要自己動手，早早就歷練出來了。</br> 派人去安頓秦老大夫。</br> 顧逸風走到茶室給沈恪打電話，道：“沈先生，請把卡號給我，我把診金和車馬費轉給你?！?lt;/br> 沈恪回：“不用了?！?lt;/br> “你賺錢不容易?！?lt;/br> “我現在的薪水不算低，夠用?！?lt;/br> 顧逸風安靜片刻，“替星妍謝謝你。”</br> “該我謝謝她才對?！鄙蜚≡谛睦镎f，謝她那一個多月，隔三差五去看望他和母親，謝她不嫌棄他和母親，謝她那么細心地送他們母子那么多東西。</br> 雖然所有東西，他都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br> 可還是要感謝她，謝她那么美好地出現在他的生命里。</br> 結束通話，沈恪把手機扔到辦公桌上，垂眸拿起文件，腦子里卻浮現出蘇星沉靜美好的小臉。</br> 他的心不禁鈍鈍疼了下。</br> 那么漂亮的一雙眼睛，卻感染了那么兇險的細菌。</br> 希望她早日康復，千萬別留后遺癥。</br> “篤篤。”</br> 有人敲門。</br> 沈恪還未喊“請進”。</br> 那人便推門走進來。</br> 是尤嫵。</br> 尤嫵雙臂環胸，妖嬈的身段斜倚在門上，沖他扯唇一笑，“說好的請三天假，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上班了？是不舍得和我分開太久嗎？”m.</br> 沈恪微微斂眸，正色道：“事情比我想象得要順利，所以提前回來了。”</br> 尤嫵腰肢一擺，走到辦公桌前，抬腿坐上去，垂下眼簾瞅著他，紅唇微勾，“說說看，我哪里不好？”</br> 她身上是一套緊身的黑色高定職業套裙。</br> 側邊有開叉。</br> 這么抬腿一坐，那道叉直接裂到大腿根了。</br> 雪白的大腿晃人眼，成熟風韻的身段在高檔布料下晃動。</br> 此刻她真是風情萬種。</br> 沈恪垂眸，視線落到文件上說：“你很好，可我是來工作的?！?lt;/br> 尤嫵輕笑出聲，抬起手，盯著自己新做的指甲側過來側過去看光澤，慢悠悠地說：“你覺得，那么多來面試的，我憑什么留下你？又憑什么給你高于同崗位三倍的薪水？”</br> 沈恪頭也不抬道：“因為我值得?！?lt;/br> 尤嫵手伸過來，來挑他的下巴，語氣略帶輕佻，“不，是這張臉值得?！?lt;/br> 沈恪頭微偏，避開。</br> 尤嫵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br> 隨即她開始笑，笑得花枝亂顫，“拍賣會那天，為了讓我把畫讓給那位蘇小姐，可以犧牲色相。怎么，今天不想犧牲了？”</br> 沈恪深呼吸一聲，“尤總，我要工作了，昨天落下很多事沒處理。”</br> 尤嫵盯著他那張英俊而深沉的臉，意味深長道：“你呀，是真傻，不，是真會裝傻?！?lt;/br> 她雙手撐著桌面，輕輕跳下桌，扭著漂亮的水蛇腰離開。</br> 走到門口。</br> 她忽然回頭，意有所指地說：“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羅馬，你這輩子拼了命都趕不上的?，F實點吧，年輕人，別成天做白日夢，有些人不是你能肖想的?！?lt;/br> 沈恪心里狠狠頓挫一下。</br> 不是因為尤嫵說話難聽，而是因為她說的是事實。</br> 他就是累死，都無法與蘇星妍匹配。</br> 沈恪微微閉了閉眸子，很快睜開，垂眸繼續看文件，可是文件上白紙黑字，皆是蘇星妍的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