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極寒酸的一個小院。</br> 低矮的瓦房,灰磚壘的房子,墻上裂了好幾道大紋,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墻角生著暗綠色的苔蘚。</br> 雖然破舊,院子倒是打掃得很干凈。</br> 蘇星妍和顧逸風、顧驍長這么大,都沒見過如此破舊的房子。</br> 曾外公蘇文邁的房子也在鄉下,但是顧北弦派人重修過好幾次,改造得古色古香,別有一番韻致。</br> 小院很靜,是詭異的那種靜。</br> 幾人止步不前。</br> 蘇星妍喊道:“有人嗎?”</br> 接連喊了好幾遍,都沒人回應。</br> 顧逸風和顧驍在前面開路,蘇星妍在中間,保鏢殿后。</br> 一行人走進去。</br> 推開堂屋破舊的木門,屋里一股子腐敗之氣兜頭散開。</br> 是那種房子太舊造成的陳舊氣息,是怎么開窗都散不去的。</br> 顧逸風有潔癖,都不想踏進去。</br> 顧驍倒是不在意,踏步走進去,問:“有人嗎?我們找沈恪沈先生,有要事相求。”</br> 東邊臥室里傳來極輕的一聲,“誰?找他有什么事?”</br> 是個女人的聲音,那聲音滄桑,虛弱,痛苦,似是躺著。</br> 蘇星妍道:“你好,阿姨,我們找沈恪沈先生畫兩幅古畫。”</br> 女人默了幾秒回:“他不會畫古畫,你們找錯人了。”</br> 蘇星妍忙說:“我們會付一筆很豐厚的報酬,唐伯虎的出一千萬,鄭板橋的給八百萬,您再考慮考慮。”</br> 女人似是心動了,不出聲了。</br> 但不知想到什么,她又拒絕道:“你們走吧,不是錢不錢的事,我兒子真不會畫古畫。”</br> 三人轉身,卻沒離開。</br> 目光四下尋找。</br> 古畫造假需要用到很多材料,且不能被打擾,書房或工作間必不可少。</br> 這房子是老式村屋,又窄又小,一間堂屋,兩間臥室,廚房在外面,有個雜物間,廁所在院外。</br>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房間。</br> 顧逸風和顧驍對視一眼,各自會意。</br> 帶著人開始尋找地下室的入口,幾人動作極輕,生怕驚擾到女人。</br> 雜物間找了,沒找到什么異常。</br> 一行人又去廚房,把灶下柴火下等該找的地方都找了個遍,一無所獲。</br> 最后眾人視線落到靠墻的櫥柜上。</br> 廚柜款式老舊,卻很大。</br> 保鏢輕輕拉開柜門,上面放著碗筷和剩菜,柜子最下面放著幾件舊衣服。</br> 保鏢將舊衣物拿開,按了按底層的板,發現板不是釘死的,能活動。</br> 保鏢用力將板拆開,下面是個一米見方的黑洞洞的入口,可容兩個人進出。</br> 果然,這里有密室。</br> 顧驍說:“我帶人下去看看,你們在上面守著。那女人一直沒出來,應該是病了,不能走路。”</br> 顧逸風問:“你行嗎?”</br> 顧驍將右手臂弓起來,“以一敵八,小菜一碟。”</br> 顧逸風嫌下面臟舊,道:“那行,有危險吱一聲,我馬上下去。”</br> “不用,你看好小星妍就好了,她可是我們家拍賣行的定海神針。”</br> “快下去吧,再不下去,說不定人順著別的出口跑了。”</br> 顧驍不再多說,帶著兩個保鏢下去。</br> 下面黑洞洞的,他將手機自帶的手電筒打開。</br> 地下室挖得倒是挺寬敞,墻壁上抹了防潮的白石灰,一股子生石灰的味兒。</br> 幾人輕手輕腳地往里走。</br> 顧驍忽然身子一閃,同時沖保鏢道:“快躲開,有機關!”</br> 兩個保鏢急忙躲閃。</br> 幾把匕首擦著幾人的身子飛過去,長年沒用過的原因,匕首都生銹了。</br> 接下來還有兩道類似的機關,是巨石和石灰。</br> 幸好顧驍跟著父親顧謹堯學過一些,早有所防備。</br> 有驚無險地避開機關。</br> 連過三道機關,三人來到密室面前,推開門走進去。</br> 屋里墻壁上掛著各式各樣的工具,桌上還鋪著舊宣紙。</br> 顧驍在蘇婳的工作室看到過,這是修畫補畫的工具。</br> 果然,如他們所料,這是沈恪的工作間。</br> 房間卻沒人。</br> 顧驍伸出一只腳,試探地走進去,環視密室一圈,沒有任何頭緒,一抬頭,卻看到東面墻上掛著的一幅畫略有點歪。</br> 來到畫前,顧驍將畫拿開,下面有隱形按鈕。</br> 他按動按鈕,露出一個三尺見方的出口。</br> 顧驍暗罵,臭小子真雞賊!</br> 一個小破密室,整這么多出入口!</br> 他帶人鉆進出口,順著往前走。</br> 走了約摸百十米,再爬上去,發現已經繞到院子后面了。</br> 顧驍帶人順著腳印追上去。</br> 沒追多遠,看到顧逸風和蘇星妍以及保鏢,正攔住一個人的去路。</br> 那人雖衣著樸素,容貌卻生得極其俊朗,個頭也挺高,就是人偏瘦,眉宇間沉著隱隱的郁色。</br> 一雙眼睛黑沉沉的,仿佛有很多故事和心事。</br> 很難相信如此貧寒的宅子,能長出這般豐神俊朗的人物。</br> 顧驍大步上前,走到他面前,冷聲道:“你就是沈恪吧?”</br> 沈恪瞇眸看他一眼,冷漠道:“我不認識你。”</br> 顧驍扯一下唇角,“不需要你認識。我今天來,只為找你確認一件事。那七幅畫是你畫的吧?賣了多少錢?”</br> 沈恪抿唇不語。</br> 顧驍故意拿話詐他,“我們既然能找過來,肯定是百分百確認就是你,你不承認也沒用。你雖然年輕,且隱藏得很深,但是能有這等本事的,肯定是哪個古畫修復大師的后人。古畫界修得好的就那么一撥人,缺錢的就更少了,能放下身段和骨氣去造假畫的,少之又少。一一排除下來,就剩你了。你也別怕,我們來不是找你算賬的,只想查清楚是誰在背后害我。這樣吧,我給你雙倍的錢,你告訴我,那人是誰。說完,我們立馬撤,從此不再打擾你。”</br> 沈恪視線在他臉上淡淡劃過,“你覺得這種事,對方會親自出馬嗎?既然想設局,自然會把屁股擦干凈。”</br> 顧逸風問:“對方付款的時候是轉賬,還是現金?”</br> 沈恪打量他一下,回:“現金。”</br> 線索斷了。</br> 僵滯片刻。</br> 顧逸風開口,“對方既然想設局,自然會派人留意我們的舉動,看到我們來找你,他們會恐慌,接下來你會有危險。要么跟我們合作,揪出那人,要么在家等死。你這間密室,已經無法再藏身。請沈先生三思。”</br> 沈恪略一思索,“我跟你們走。”</br> 他答應如此痛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br> 顧驍抬手推他肩頭一把,笑,“算你小子識趣!我還以為要打一架,你才肯跟我們走呢。”</br> 沈恪垂眸盯著他的手,視線微冷。</br> 過半秒,他抬起眼簾看向顧逸風,“我要一輛車,單獨轉移我媽,還要一套房子和幾個保鏢,保證我們的安全。等這事過后,我會帶著我媽遠走高飛,不再打擾你們。”</br> 顧逸風道:“可以。”</br> 幾人朝他們家走去。</br> 蘇星妍忍不住問:“沈先生年紀輕輕,又有這等本事,為何要做那種造假之事?”</br> 沈恪偏頭掃她一眼,笑容微涼,“何不食肉糜嗎?小姑娘,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做好人的。”</br> 不知怎么的,蘇星妍心里莫名扎了一下,泛起一種細弱游絲的疼。</br> 幾人回到沈恪家。</br> 沈恪進屋,過了約摸半個小時,背出來個女人。</br> 待看清女人的模樣,眾人皆吃了一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