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被高庸涵除掉的那一條,正好是九條,原來那人總共煉制了九條銀龍!這些銀龍很是厲害,對付其中的一條已經耗盡心力,此時還有八條,這下連高庸涵也沒把握了。自他修行突飛猛進以來,還從沒有像今次這樣,陷入絕境之中,就算有尸螟蝠和火螈兩只異獸,只怕在這九天聚雷大陣中,也根本不是八條銀龍的對手,況且還有隱藏在暗處的那個敵手。
其余的八條銀龍撲了過來,全部死盯著高庸涵,而他手上的那條“泥鰍”,似乎也還沒死,極力扭曲掙扎。不過說來奇怪,那八條銀龍只是將二人團團圍住,在半空不住游走,卻并沒有急于上前,似乎有些顧忌。高庸涵心中一動,想來是投鼠忌器,當下一點靈力打到那條“泥鰍”身上,將其禁制起來。
這時,一聲高呼傳來:“且慢!”跟著一條人影從云霧中緩緩走了出來。
來人身材矮小,不過三尺有余,通體綠色,一顆碩大的腦袋便占據了差不多一半的身高,一身碧綠色的長袍將身子裹得嚴嚴實實,原來是一個棲綿族人。從聲音就可以斷定出,此人正是催動九天聚雷大陣之人。那人頜下的須莖一揚,開口道:“好小子,居然能將我的銀龍護身破掉,倒是我看走眼了!”
“閣下總算肯現身了,莫非是想要討回這條‘泥鰍’么?”由于已被禁制,那條紫色的“泥鰍”再也動彈不得,只是一對小眼睛來回轉動,看著那人的目光滿是祈求。
“小子,你這聚象金元大法是跟誰學的,居然已經到了‘地發殺機’的境界?”那人毫不理會高庸涵手中的那條“泥鰍”,反而對于高庸涵的來歷頗為好奇。
“我跟誰學的,關你什么事?”
“哼,臭小子,要不是看在你和玄元宗有那么點子淵源,我豈能容你?”那人森然道:“你真以為,我會為了一條銀龍就放過你們么?”
“我自知此次在劫難逃,不過你真要殺我,只怕也要付出點代價才成!”高庸涵是外圓內方的性子,最受不得他人的威逼,當即給頂了回去。
審香妍略感吃驚地望了高庸涵一眼,在她印象中,高庸涵一向很講道理,說話做事通常都會留三分余地。此時的情形,可以稱得上已經陷入絕境,言語中卻絲毫不落下風,甚至還咄咄逼人,莫非是被心魔所擾?偷眼看了看,卻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不禁有些不解。
高庸涵當然知道目前的處境大為不妙,不過那人先是譏諷天機門,跟著又極盡威脅,登時將他的火氣給勾了上來。自從心魔出現以來,接連幾次雖然都最終清醒過來,但是骨子里的血性卻漸漸勃發,加上這一年來經歷了太多的波折,脾氣不免越來越大。
那人面色一暗,綠色長袍下肚腹間急速起伏,似乎在強忍怒氣,良久才長出了一口氣,緩聲道:“你既然會布鐵旗陣,想必曾在天機門學藝,可是聚象金元大法非玄元宗核心弟子不能修習,難不成你是叛出天機門才拜在了玄元宗門下,又或是從玄元宗轉投天機峰?”
“我既是天機門弟子,又是玄元宗弟子,根本不曾有任何違背師門的舉止!”那人的口氣既然緩和下來,高庸涵也不再針鋒相對,只是對那人末尾那句話十分不滿,所以語氣仍很生硬。不過那種劍拔弩張的態勢,總算緩和了一些。
“什么?這怎么可能?”那人一臉的不可思議,怔怔地看著高庸涵。
門戶之見自古有之,尤其是九界坍塌之后,厚土界曾一度陷入烽煙四起的混亂局面,各修真門派之間的新仇舊恨,使得其間關系錯綜復雜。即便是日后玄元宗和重始宗崛起,開創了玄明盛世,也不過是將修真界內部的明爭變成了暗斗。雖然有一些門派之間關系緊密,如天機門與丹鼎門就一向親近,但那只是一種類似結盟的形式,并不曾在修真法門上有任何的交流。各門派對于自身的修真法門均視若性命,敝帚自珍,斷不會外傳他人。
正是看到了這一點,玄元、重始二位道尊在世時,極力消除門派之間的差異,以至于矯枉過正,一些較小的修真門派甚至因此消亡,就連九大門派也都有式微之虞。于是,一些修真者,不愿本門傳承千年的法門就此失傳,采取種種方法,來保證道法的傳承,但是效果似乎并不大。就算到了這般田地,也從沒聽說過哪一個修真者,可以同時存身于兩派之中。就像當年的拓山,也是在脫離巨擎閣之后才歸入玄元宗,而且自此之后,再不能修習巨擎閣的法門。否則,一旦被人發覺,兩派都不會容忍,輕者逐出師門,重者甚至會被廢去修為。
高庸涵當然知道這種狀況,所以當初才會對鳳五的提議婉言謝絕,要不是當時形式所迫,只怕也不會輕易答允下來,所以此人的驚異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既是玄元宗弟子,可有什么印信?”那人并不在乎天機門,倒很是看重高庸涵玄元宗弟子的身份,似乎與玄元宗有些瓜葛。
高庸涵一聲輕嘆!當日離開焚天坑之際,鳳五曾在他的紫府內留下了一團真元之力,為的就是必要時,能獲得玄元宗的助力,不想今日卻拿來證明自己的身份。不過他已然徹底冷靜下來,知道此時不能再逞強,只得默默將那團真元之力釋放出來。就見一朵藍色的火焰從指尖彈出,火焰中一個鳳羽族模樣的人影雙手合十,神情肅穆,寶相莊嚴。
“原來是鳳師道這個老家伙,他奶奶的!”
高庸涵一愣,隨即才醒悟過來,原來鳳五的本名叫鳳師道。只是不知為何,他一直不愿在自己面前吐露真名,想來一定是有不得以的苦衷吧。
那人的反應十分奇怪,先是破口大罵,似乎與鳳五積怨甚深,隨后卻不住搖頭,連聲嘆息:“罷了,罷了!既是故人弟子,今日我就破例,放你們兩個離開這里!”說完揮了揮手,那八條銀龍擺擺尾巴,鉆進云霧之中轉瞬消失。
“閣下與我五哥很熟么?”高庸涵與鳳五相交不過一年,鳳五雖然告訴他許多隱秘,卻很少言及自身。每當高庸涵問起,總是流露出的那種不愿提及的神情,似乎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以至于高庸涵一直對鳳五的過往充滿疑問。此時終于碰到一個與鳳五熟識的人,豈能輕易錯過?
審香妍雖未見過鳳五,但是聽高庸涵提起過幾次,而且言談中對鳳五十分推崇,也生出了幾分好奇。審大小姐的好奇心是出了名的,再說還能順帶看一看,這九天聚雷大陣倒底是什么樣子,也就不急于離開了。
“五哥?鳳師道個老家伙的確是排行老五,”那人似乎還沉浸在往事之中,初時沒有在意,這時才反應過來,大驚道:“你叫鳳師道五哥?你原來不是他的徒弟,難不成竟是拓山老宗主的弟子?”
“是,是五哥代師收徒,破例將我列入玄元宗門下。”
這一來,那人看高庸涵的眼神都變了,心中默念:“鳳師道個老家伙,一向不依常理率性而為,這代師收徒的事情,做的當真是有些兒戲。”暗暗搖了搖頭,問道:“小子,我看你年紀不大,修為卻很不賴,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高,雙名庸涵,是天機門‘靜’字輩弟子。”高庸涵已經聽出來,此人與鳳五的關系非同一般,言語間也客氣了不少。
“嘿嘿,‘萬象天成,神機難藏;權靜觀始,悉化當往’,你在天機門中的輩分可低得很吶。不過你現今成了拓山老宗主的弟子,應該是和‘難’字輩平輩,這輩分簡直是亂七八糟,想來你的師尊一輩一定尷尬的很吧,哈哈哈!”那人對于“高庸涵”三個字毫不在意,似乎根本不知道雙杰之名,倒是對天機門的反感盡顯無疑,言談中總是譏諷不斷。
高庸涵不便接口,轉而問道:“閣下尊姓大名?”
“你既是鳳師道的兄弟,我就不瞞你了,我姓桑,叫桑獨笑。”那人說道“桑獨笑”這三個字時,矮小的身子猛地一挺,氣度山峙淵渟,周身散發出一股傲人的氣勢。
“桑獨笑?”高庸涵大為震驚:“你就是人稱‘獨倚高臺笑,還戲此波中’的獨笑翁?”
獨笑翁的名頭實在太響亮了,而世人一般都把他與另一個人相提并論,那人便是水窮叟,“危檻對千里,秋水去無窮”的冷秋水!
這兩人是精鑄鬼工一派自燕孤齋之后,最為了不起的機關學大師。百余年前,兩人以符紙制成了一只鵬鳥,輔以種種精巧之極的機關,將鵬鳥放飛于天外直上九霄。后來兩人又多加改進,這只鵬鳥自行汲取天地靈氣,竟然生出了靈性,并幻化出肉身,時常飛臨須彌山之巔,可謂是轟動一時。此即為符靈流派之始!
獨笑翁和水窮叟兩人由此名聲大噪,后來更是受到玄元宗的邀請,趕赴須彌山參加論道盛典。在須彌山,兩人以法術遙控機關符靈,連敗十幾位修真高手,一時風頭無兩。盛典之后,先后有好幾個修真門派邀請兩人,為本門設計機關或是制作法器。可是這兩人的脾氣很壞,兼且言語無狀傲慢無禮,無形中得罪了許多人,后來不知是不是惹到了什么厲害人物,一夜之間銷聲匿跡,就此再無任何消息。
雖然一向與精鑄鬼工不和,但是天機門內部,包括權思、權變等人,對于獨笑翁和水窮叟的評價卻著實不低,并且對于兩人開創的符靈流派,更是贊賞有加。高庸涵當年初習機關、陣法之學時,無意中從師長那里聽到了兩人的事跡,故而印象十分深刻。
“想不到時隔百年,還有人能記得我們,哈哈哈哈!”桑獨笑仰天狂笑,笑聲遠遠回蕩,其中說不出的凄涼,“冷老頭,你可聽見了么?”
“你那么大的嗓門,我怎么會聽不見?”隨著話音,一個兩丈多高的身影慢慢從云霧中走了出來。二人一見均是大出意外,因為來的居然是一個機關傀儡,不禁面面相覷。高庸涵心中暗想:“莫非這個機關傀儡,就是那水窮叟?”堂堂“危檻對千里,秋水去無窮”的冷秋水,居然是一個機關傀儡,未免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這個機關傀儡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隱隱泛出藍光,腳下涌出一層藍色的水霧,水霧從下而上緩慢流動,將周身都籠罩在里面。那個傀儡來到面前,斜著腦袋看了看兩人,環抱在胸前的四只手臂突然伸出一臂,指著高庸涵說道:“這個小子有點意思,帶他來見我!”
“你幾十年沒見過外人了,想不到這次竟然動了凡心,有趣,有趣!”
“你個矬子,那么多廢話,老子今天就想見見外人,怎么了?你帶是不帶?”那個傀儡似乎十分惱怒,轉過頭去指著桑獨笑一通大罵。
高庸涵這時才明白,原來這個傀儡并非冷秋水,而是可以倚為耳目的機關人而已。
桑獨笑似乎很喜歡和冷秋水抬杠,嘴里雖然不干不凈地對罵,但是手下卻沒有半分停留,一道烏光彈出,厚重的云霧再次翻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