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方才段業(yè)的話,可是大可商榷,如果段業(yè)說敦煌或者其他的一個郡怎么樣,白音會覺得理所當然,可是段業(yè)方才說的……是姑臧。
姑臧是涼州的治所,白音在涼州各地也都有眼線,而且知兵,他看得出來不出意外,呂光應該可以占領整個涼州,那這樣的話以段業(yè)的資歷是絕不可能當武威太守的,畢竟呂光和他的心腹們大都是氐人,段業(yè)算是漢人的代表了,無論呂光多么信任段業(yè),但是親疏有別,論資排輩,呂光也不可能輕易違背。
那這番話,也就是在暗示,段業(yè)的野心……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大。
仿佛為了應證自己的猜測一般,白音抬頭看去時,段業(yè)嘴角拉出一抹神秘的微笑,還微微點頭,段業(yè)什么也沒說,但是白音全看懂了。
這下子可就讓白音有些疑慮了,跟著呂光那是跟最強的一方,對于白音來說理所當然,跟段業(yè)也沒關系,呂光現(xiàn)在大概不會正眼看拜火教,人家有十萬大軍,涼州唾手可得,拜火教依附與一個實力派也是不錯的。
可是問題在于,段業(yè)很明顯有野心,他想更上層樓,這可就麻煩了。
段業(yè)仿佛看出了他的遲疑一般,緩緩說道:“白音先生,有些事情,是需要時間的,慢慢來,我都不著急,您也不要著急嘛,況且,你我是合作,合作就得讓大家受益,而不是坑害對方!”
這意思就很明顯了,段業(yè)不否認自己的想法,但是想也知道,呂光春秋鼎盛,勢力強大,斷不是三下兩下能搞的定,段業(yè)也不是冒進的人,而且明白告訴了白音,我們合作歸合作,不會讓你去幫我做那些不該做的事兒。
白音放心了,低頭沉思了下,道:“既然如此,白音信得過段業(yè),不過段大人之宏圖大志,倒是讓白音佩服不已,只是恕白音直言,您……畢竟還沒有坐到郡守的位置!”
段業(yè)知道,方才自己說了那么多,都是拿未來的預期來糊弄,換個中原的人早就上套了,可是這白音卻是波斯來的,實際的很,看來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了。
段業(yè)笑道:“白音先生是還有所顧慮么,呵呵呵,張猛第一次找您的時候,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參軍,而且沒有任何實權(quán),處理的都是一些普通的文牘工作而已,那時候我都敢來找您,還敢在您面前夸下海口,所幸今天來看,我夸得海口幾乎都做到了,而白音先生,您說說看,您可曾預料到我的今天!”
“這個未曾有!”白音并沒有什么不好意思。雖然當初段業(yè)說的話他確實不以為然,白音聳聳肩,坦然道:“那么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便是你有必要信任我,甚至你有必要賭一把!”段業(yè)自信說道,一如當年他路演時一樣:“您的拜火教,有縝密而完美的教義,您的神職人員有滿腔的熱忱和淵博的學識,而河西走廊這片美麗的土地上,并沒有哪個宗教取得了絕對的優(yōu)勢,您的空間還很大,之所以拜火教還沒有生根發(fā)芽,唯一的原因便是沒有得到官員的支持,而我,我已經(jīng)是節(jié)下麾下的重要人員了,您覺得我有可能再變成過去那種無兵無權(quán)的擺設嗎?不可能的!”
“白音當然相信,段大人的前程不可限量,可是……”白音小心說道:“據(jù)我所知,段大人似乎和很多宗教領袖,都有來往吧!”
“沒有錯!”段業(yè)坦然說道:“不過這也很正常,我們漢人有句話,不可以把所有的雞蛋放到一個籃子里,不然就會雞飛蛋打,只扶持你們對我來說風險太大!”
白音一愣,在他印象里,很多官吏從來都是喜歡打太極,說話永遠模棱兩可,從不給出肯定答案,而且總是有余地,當你面卻總是顯得就獨厚你一個,背地卻做很多小手段,而這位段大人居然如此坦率,倒讓白音有些訝異了。
“不過你想想看,河西有民百萬,讓百萬人都成為你的信徒,可能嗎?不可能,就算可能,這也不是任何一個理智的政治家所愿意的,而對我來說,我一樣會去找摩尼教,找佛陀,找道教,找其他的宗教,因為我主張信仰自由,而非唯舞獨尊,這一點,我不光對你這么說,對所有其他宗教的人,我都這么說!”
“大人這番話,倒是頭一回聽說!”白音沉默了片刻,強笑道。
段業(yè)知道白音心里還在猶豫,也就不再多說,而是端起茶杯喝了口,剛說了那么多,他也有些口渴了。
良久,白音笑了:“如果我選擇支持您呢?”
“支持我,無非是人,錢!”段業(yè)豎起兩根手指:“錢自然不必說,如今你們比我有錢,而我不論是冷實力還是打通關節(jié),都需要錢,這是官場的特色,不必多說;而人,你們的教徒在適當?shù)臅r候,我希望能加入軍隊!”
白音想了想,便點頭答應了,交錢這個早在意料之中,任何地方,只要和官府合作,拿錢消災是免不了的,這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至于加入軍隊,段業(yè)也說了:“適當時候”嘛,這里面就大有學問了,什么時候適當,完全可以再商量嘛。
“不過,這些都是長遠的事情!”段業(yè)放下杯子:“近期內(nèi),我便有事情需要你幫忙,這也算是咱們合作的開始!”
“請段大人明言!”白音有些緊張,如今涼州一共有三方勢力,可是哪一邊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呵呵呵,你放心吧!”段業(yè)看出了白音的顧慮:“我不會讓你去做太為難的事情的,不過,具體細節(jié),現(xiàn)在還不能說,因為時機不到,我只希望,白音先生能準備一些善于刺殺的高手,你們拜火教應該不會少這種人吧!”
“這個卻是無妨!”白音一聽放心了不少:“那么我準備好后!”
“在行動的前六個時辰,我會派人到這里來找你,如何!”段業(yè)眉毛一揚。
“沒問題!”白音點頭應允:“一切以大人的方便為主!”
談到這里,本來已經(jīng)差不多了,可是段業(yè)好奇,卻突然問出了一個問題:“白音先生,看您的氣度舉止,絕對也是貴族出身,不知道您是哪一個家族的子弟呢?”
西方人大多是不介意透露自己的家族的,相反他們多半以此為莫大的榮耀,白音坦然道:“我來自阿黑門尼德家族的旁系,而阿黑門尼德家族之前是波斯帝國的統(tǒng)治者,當然,亞歷山大東征后家族就敗落了,而我的祖先卻有幸躲過了屠殺,多年以后,殘存的族人分布在整個世界,從伊比利亞到羅馬,從黑海到幼發(fā)拉底河,從波斯到姑臧,世界上都有我們的族人,而且,他們都是光明之神忠實的信徒!”
段業(yè)仔細回憶了下,這個時候離羅馬帝國分裂應該還有十多年,也就是說那個旁大的羅馬帝國雖然已經(jīng)在茍延殘喘,但是畢竟還勉強維持著統(tǒng)一,這似乎對自己也有很多有利的因素呢?
想到這里,段業(yè)趁機道:“既然您的家族也有著悠久的歷史和光榮的過往,我想如今在西方,您的家族依然也很有話語權(quán)吧!”
白音矜持的微笑點頭,也正是因為家族的奧援和自己的興趣,他才來到遙遠的東方,來進行這項偉大而神圣的事業(yè)。
“那么我想,我們還可以繼續(xù)談談了!”段業(yè)坐直了身子:“絲綢之路如今基本還維持著通暢,因此我想,我有必要派人去一次君士坦丁堡,還有羅馬了!”
“您是要派遣您的商隊么,尊貴的段大人!”白音有些訝異,這個時候他還要做生意。雖然在西方官商并不意外,不過在他印象里,中土的官員主動談這的卻并不多,總要找個代理人:“如果是這樣,從龜茲一直到波斯波利斯,我的家族多少還有些影響力,可以給您提供幫助,而再往西邊,勢力錯綜復雜,恐怕就……”
“是商隊,但是目的不僅僅是經(jīng)商!”段業(yè)晃了晃手指:“據(jù)我所知,如今哥特人已經(jīng)開始入侵羅馬帝國。雖然暫時羅馬帝國還能穩(wěn)住陣腳,不過境內(nèi)的高盧人,汪達爾人,盎格魯撒克遜人都已經(jīng)蠢蠢欲動,如今君士坦丁堡是格拉蒂安和狄奧多西統(tǒng)治,可羅馬卻是瓦倫提尼安二世當家做主。雖然遠在千里之外,不過我還是覺得,我有必要和他們談一談,您看呢?”
白音震驚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段業(yè)居然是這般打算,要派人去覲見羅馬帝國的統(tǒng)治者。雖然他們拜火教起自波斯。雖然他們一直在口頭上認為波斯高原才是文明中心,因為那是查拉圖斯特拉的故鄉(xiāng),可是白音心里知道,四百年來,整個西方的真正中心,是羅馬,從羅馬城成為羅馬共和國乃至帝國的都城以來,他從來沒有被攻破過,人稱永恒之城。
也正因為如此,羅馬帝國就算風雨飄搖,依然是西方人心目里世界的中心,羅馬帝國的統(tǒng)治者便是世界的領袖,可是段業(yè),這個在西方只想當于一個軍團長的人,居然要派人去見羅馬帝國的四個統(tǒng)治者,這算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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