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早就知道,孩子大概率保不住。</br> 她早就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離開。</br> 在事發之前,她給凌梓講述了自己如何違反天道,利用前世能力和記憶,來找到我,以及可能會面臨什么樣的后果。</br> 她說,我的愿望和她一樣,只想要一個屬于我們自己的孩子。</br> 若她在孩子生下來之后離開,希望凌梓能代替她,一直幫她照顧著孩子,等孩子長大了,千萬不要告訴他,世界上還有云溪這個人,讓凌梓來做這個母親。m.</br> 若她在孩子出生前離開,就證明孩子已經保不住,希望凌梓能代她照顧好我,在有生之年,讓我當一次父親。</br> 因為,我的每一世都沒有善終,由于天道的懲戒,不論哪世,都在結婚生子之前離開了這個世界。</br> 云溪還說,她原本不想拆散我和馨瑤,但事實上,按照我這一世的情況推算,我等不到馨瑤重塑人身的那天,所以她把這個愿望,寄托在了凌梓的身上。</br> 她還說,如果孩子不在了,她就有機會回來,若孩子生下來,她永遠,千生千世都不可能再和我相遇。</br> 但,即便能再和我相遇,想要再續前緣,也要在地府徹底統一的前提下,可她不認為我這一世能等到地府統一。</br> 說白了,對于云溪一個找了我無數輪回的人來說,其實我這一世,無非就是一個過場,她已經習慣了,習慣了每一世的生離死別。</br> 但是她不敢再賭了,就怕突然渡不過天劫,永遠的離開五行之外,讓遺憾永世長存,所以她希望,凌梓能代她,破解了我這個天道懲戒。</br> 聽完了凌梓給我講述的一切,我垂頭喪氣的抽著煙,我問她,怎么破解我的天道懲戒?</br> 五弊三缺中的“獨”,指的就是斷子絕孫,終生無后。</br> 而這個天道懲戒,就是讓我每一世命犯“獨”字。</br> 凌梓埋著頭,很不好意思的說:“云溪姐說,你平時不能和在一起的人行房事,每年生辰那天才可以,一年就這一次,如果懷上孩子,孩子就能生下來,如果懷不上,等下年……反正……在你離開人世之前只能反反復復,就要看運氣……其他時間懷上的孩子,最多活不過三歲……”</br> 聽完凌梓的話后,我徹底的陷入了沉思,這證明,云溪心里很清楚,即便是孩子生下來,也活不下去。</br> 這足以證明,她已經等了太久,不想等了,打算在我這一世,徹底結束她的心愿追求之路,無論成功與失敗。</br> 現在孩子沒生下來她就離開了,證明她還能再回來。</br> 能回來就行,我當時只是笑了笑,哪怕她不想回來了,我也會去找她的。</br> “云溪姐的要求,我答應了。”凌梓埋著頭說了一句,聲音很小。</br> 我呆了片刻,沒回答她,轉身就離開了家,在后山的風雪中,散了一天步。</br> 命運這東西,總是不盡人意的,以前我年少輕狂不懂事,總以為我可以逆天改命,能自己作主自己的人生。</br> 現在不會那么想了,也對曾經自己的那一份輕狂而感到悲哀,命是天注定的,我又怎么能去改變呢?</br> 還不如過著活一天算一天的日子,無憂無慮,最多,就是對云溪的那份不舍和思念,可能會久久放不下去。</br> 但我已經不怕了,慢慢的熬,人生在世幾十年,我沒指望自己能加入死亡谷,永存于世間,有時候,活著反而更累。</br>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來到了大年三十。</br> 這個年,是這輩子最冷清,最高興不起來的年。</br> 如今,身邊還剩下凌梓、吳峰、馨瑤、小麗,還有老媽和靈靈。</br> 按理說,會很熱鬧,但凄涼和冷淡卻深入骨髓,無法感知到溫暖。</br> 年夜飯是他們幾個人精心做的,凌梓買了兩箱子啤酒,說這個年,咱們一定要喝個酩酊大醉,至少給新的一年多增添點希望。</br> 但在年夜飯上齊的時候,我在屋子里找啊找,找不到云溪的影子,看不到云溪的笑容,飯菜里,也聞不到她的味道。</br> 我提著一瓶白酒,頂著大雪就往外走去。</br> “東方左……”馨瑤的聲音從背后喊住我。</br> 我停了下來。</br> “吃飯了,你就別出去了。”馨瑤哽咽的說道。</br> 我嘴里叼著一根煙,眼淚已經被嗆了出來,最后無動于衷的提著酒,跟著巷子漫無目的的走了出去。</br> 在巷子口的時候,剛好看見提著一大堆禮物的胖子和阿靈姑娘下車。</br> “老大,你要去哪?”胖子問了我一句。</br> 不過我冷著臉沒說話,提著酒就走了,胖子和阿靈姑娘沒跟著我,也沒再喊我,因為在這段時間里,他們已經習慣了我的怪脾氣。</br> 哪怕是去找胖子喝酒,我也是自己提一瓶白酒過去,見面就喝,喝一口,把瓶子遞給他,等他喝完再接過瓶子,直到喝醉,才默默的回家睡覺。</br> 整個過程不說一句話。</br> 除了小麗和凌梓,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一句話,我的聲音太難聽了,開口說,聽起來像個怪物,閉著嘴說,聽起來像個惡魔。</br> 晚上八點鐘,凌梓和胖子拿著香燭紙錢,還有一只燒雞,兩瓶白酒,在父親的墳前找到了我。</br> 我每次心情不好,都會來這里喝酒。</br> 白雪茫茫,寒風瑟瑟。</br> 他們先給父親點上了香燭紙錢,才把白酒打開,燒雞的雞腿給了父親,其余的,擺在我們三個人面前。</br> “老大,阿靈懷孕了,孩子的干爹你來做,取個名兒吧。”胖子把酒遞給我。</br> 我已經喝得頭暈目眩,像是一個喝醉了坐在地上,找不到家的酒瘋子。</br> 在地上摸了一根木棍,我在積雪上寫了兩個字。</br> “云、蕓。”</br> “好名字啊,太好了,男孩女孩都很順口!”胖子點點頭,“那學名就叫,李云!女孩兒的話,就給云字加個草字頭,蕓蕓眾生……”</br> “那以后你老大的孩子,還能拜你為干爹么?”凌梓抿嘴一笑。</br> “當然能了,這有啥不能,規矩不都是人定的嗎?”胖子嘿嘿一笑,看著我,“老大,你說對不對?”</br> “那你打算給你老大的孩子取什么名字呢?”凌梓又問。</br> “這個……男孩兒李凌成不?女孩兒的話,就叫李梓?”胖子說完哈哈大笑起來。</br> “李大寶,在說什么呢你……”凌梓紅了臉。</br> 我仰頭喝了一口酒,再往地上灑了一些。</br> 忽有故人心上過,回首山河已是秋。</br> 兩處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br> 省城的雪又大了一些,不知道,她怎么樣了。</br> 我們喝了很久,酒喝完,燒雞啃完時,來墓地上燈的人們也陸續離開,頭頂上堆了幾厘米的積雪。</br> 回到家里時,我們三個醉得不成樣子。</br> 腦子里幾乎沒有自主判斷能力了。</br> 老媽把我扶到床上,在我身邊哭了很久。</br> 她說我是個苦命的孩子。</br> 但是,她不允許我因為云溪的事情,就徹底倒下。</br> 她還說,不管我怎么頹廢,有個凌梓,還有個馨瑤對我不離不棄。</br> 不管我選誰,都必須給東方家留一個后,否則,她也不活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