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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在雪地里演偶像劇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就有人發(fā)了燒。
    量完體溫,荊璨搶先看了一眼溫度,看清后,他松了口氣,說:“不怎么燒,就37度3。”
    “就?”賀平意接過溫度計,十分不解,明明是他灌了一身雪,怎么荊璨還發(fā)燒了。他伸手摸了摸荊璨的臉,搖頭道:“不是我說,你這身體素質(zhì)不太行,以后帶你鍛煉。”
    荊璨對這種親密還沒有特別適應(yīng),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賀平意看了半天,才點了下頭,然后扯著被子將自己的臉蓋了個嚴(yán)實。
    賀平意看著那鼓鼓囊囊的被子,無聲輕笑。躲了半天以后,荊璨動了動昏昏沉沉的腦袋,露出眼睛,問賀平意:“雪停了么?”
    賀平意把體溫計放到床頭,起身走到窗邊,將窗簾撩開一個小縫。
    “還沒有,這雪下得好大。”
    荊璨這會兒燒得倒是不厲害,加上他依然不想去醫(yī)院,賀平意便幫他找了藥。看著他吃完,賀平意才叮囑:“你在家休息吧,我?guī)湍愀銈儼嘀魅握埣伲裉焱饷婵隙ǔ壚洹!?br/>     荊璨捧著半杯熱水,低著腦袋不說話。
    賀平意把衛(wèi)衣套上,一直沒等到荊璨的回答,有些奇怪。他轉(zhuǎn)過頭,看見荊璨正扭著腦袋,看著窗簾露出的那條縫隙。
    多了積雪的天地變得格外白,連充斥其中的光亮都顯得更耀眼。
    經(jīng)過這么長的時間,賀平意對荊璨這表情已經(jīng)十分熟悉。他走到床邊,彎身,將腦袋放到與荊璨的臉齊平的位置,問他:“琢磨什么呢?”
    荊璨這回沒躲,把嘴巴抿了半天,才終于問:“雪特別大?”
    賀平意點點頭:“好多年沒見這么大的雪了。”
    “哦……難得……”荊璨又朝賀平意蹭了蹭,離她更近,“那體育課是不是上不了了?”
    “上得了,”賀平意很快說,“下雪了可以打雪仗什么的,去的人估計比平時還多。”
    “哦……”
    荊璨應(yīng)了一聲,就又不說話了。他用兩只手把被子擁緊,只露出一顆腦袋,仰頭望著賀平意。
    一雙大眼閃個不停,賀平意總算明白了荊璨這是在惦記著什么。
    賀平意愣了愣,直起身子:“什么意思你?你還想發(fā)著燒去打雪仗?”
    “也……沒有燒得很厲害,”荊璨小聲說,“低燒而已……”
    “低燒不是燒了?別說胡話,沒人發(fā)了燒還能去打雪仗的。”
    荊璨自知理虧,一時間沒想好說辭,但又不想放棄,就坐在那看著賀平意收拾。賀平意從椅子上拎起校服,經(jīng)過床邊,瞧見這人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
    “賀平意……”荊璨又將脖子縮了縮,連下巴都躲進(jìn)了被子里,“我都沒和同學(xué)打過雪仗,我們兩個班今天還是一起上體育課……”
    賀平意張了張嘴,沒待他發(fā)出聲音,荊璨就一挺上身,把他打斷:“而且你不是說,我喜歡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跟你說嗎。”
    許是知道自己有點胡攪蠻纏,荊璨越說音量越小,說到最后一個字時,幾乎是靜了音。
    兩個人無聲對視,半晌,賀平意拍了下自己的后腦勺,認(rèn)命地走到了衣柜前。
    荊璨沒反應(yīng)過來,等終于轉(zhuǎn)著目光追上他,便見賀平意拎著一條很厚的秋褲問:“這是最厚的么?”
    荊璨立刻明白了賀平意這是什么意思,他一下子掀開被子跪起來,然后蹭到衣柜旁邊:“不是不是,我來找,我還有更厚的,我有棉褲!”
    白白的一只手立刻伸進(jìn)衣柜,翻找更厚的衣服。賀平意低頭,正看到了荊璨掩不住喜悅的臉。
    罷了罷了。
    不過就是發(fā)著燒打個雪仗,沒有生命危險。荊璨想去,那他就帶他去。
    畢竟……戀愛旳一天嘛。
    這場雪一直到體育課都沒完全停,就像賀平意說得一樣,體育課上的人不僅沒少,反而更多,也沒幾個人拿書和本子了。
    一共有三個班在上這節(jié)體育課,列隊的時候,荊璨班上幾個男生就已經(jīng)在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三個陣營,本來誰都沒動,結(jié)果他們體育老師正說著讓大家雪天注意安全,一個雪球便從二十一班飛過來,精準(zhǔn)地砸到了他們體育老師身上。
    “我……”
    身為人師的克制,愣是讓體育老師把已經(jīng)飛到口的臟話憋了回去。
    “別啰嗦了!快點開始吧!”二十一班體育老師揚聲道。
    二十一班體育老師要更年輕兩歲,再加上理科班本來就男生更多,可以說是面對這一操場的人都無所畏懼。
    “我去!”剛被挑釁過的八班體育老師從地上撈了一捧雪,快速搓成雪球,喊道,“同學(xué)們,干他們!”
    就這幾個字,吹響了戰(zhàn)斗的號角。已經(jīng)憋瘋了的高三生們一下子撒了歡,吶喊聲把偌大的操場擠得熱熱鬧鬧。
    荊璨一開始沒反應(yīng)過來,他還站在原地,結(jié)果身邊的男生女生們已經(jīng)越過他,飛速朝二十一班沖了過去。荊璨看著兩個班的人逐漸匯聚,趕緊蹲在地上搓了個倆雪球,一手一個舉著往那邊沖,一邊沖還一邊發(fā)出標(biāo)準(zhǔn)的沖鋒吶喊聲。
    到了戰(zhàn)場,荊璨拿出投籃的準(zhǔn)度,一個球砸一張臉,把倆二十一班男生砸得直爆粗口。他們轉(zhuǎn)頭看見荊璨,野勁一下子上來了——跟女生不好下狠手,跟男生還需要摟著嗎?
    身陷敵營的荊璨腳底一滑,都沒來得及跑走,就被好幾個男生的雪球砸得不得不抱頭,連王小偉都絲毫不顧往日情面,跟著班里的兄弟一起來沖荊璨。
    荊璨一邊小跑著躲避攻擊一邊抽空從地上撈雪,可是勢單力薄,他被密集砸下來的雪球弄得睜不開眼,手中的“彈藥”無法瞄準(zhǔn)方向,戰(zhàn)斗力直線下降。
    “等一下!等一下!”他趕緊喊。
    “等什么等!等不了了!”一個男生喊。
    荊璨脖子里不知道灌進(jìn)了多少雪,臉也被雪刮得生疼。他彎腰想要趕緊去搓點雪,結(jié)果不知是誰扔了一坨特別硬的雪球,剛好砸到他的后腦勺。他一下子沒站穩(wěn)就要朝前跌去,然而身子剛開始往下墜,忽然被一只胳膊攔住。
    慌亂間,荊璨伸出一只手,順手拽住來人的腰,穩(wěn)住了身體。緊接著,他就聽到王小偉在那喊:“臥槽,賀平意,你干嘛呢?”
    “就是!”一群二十一班的男生憤慨地指著賀平意,“干嘛呢你?要叛變?”
    賀平意用一只手緊緊攬著荊璨的肩膀,把已經(jīng)彎了腰的人撈起來,另一只手還抽空沖最為咋呼的王小偉砸了個超大的雪球。
    王小偉沒想到賀平意會襲擊自己,猝不及防挨了這一下后便破口大罵:“誒呦臥槽!賀平意你跟誰一班的啊!”
    “跟你一班的,”賀平意的手還是沒從荊璨的身上離開,他笑著應(yīng)聲,下巴卻朝荊璨點了一下,“但我跟他一伙兒的。”
    王小偉愣了愣,之后兩手合攏,將雪球捏得更實,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那你這不就有意思了嗎?兄弟們!干他倆!”
    “干!!!!!!”
    荊璨這會兒反應(yīng)賊快,剛剛趁著王小偉他們和賀平意談判的功夫已經(jīng)迅速從地上弄了兩團(tuán)雪,他跨了一步到賀平意身前,然后朝對方扔了過去。本來荊璨一個人和他們是根本抗衡不了的,這下有了賀平意的加入就精彩多了,一群人瘋狂從地上攢雪,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對面扔,一時間天上被揚起的雪花白茫茫一片,像是到了什么末日大片的拍攝現(xiàn)場。
    四周被無辜殃及的人紛紛退開,風(fēng)暴中心站著的,是兩個互相依靠著的人。
    到最后,荊璨也不瞄準(zhǔn)了,撈起雪來就不管不顧地往周圍揚雪,反正除了賀平意,四周都是敵人就對了。賀平意也已經(jīng)殺瘋了,他惦記著荊璨發(fā)燒,所以誰往荊璨身上扔雪他就雙倍往人家身上扔回去,而且不砸身上,專砸脖子和臉,管你冷不冷,管你受不受得了。
    偏偏王小偉這個人是真的一點眼力見都沒有,他瞧著賀平意戰(zhàn)斗力挺強就一直專心對付荊璨,賀平意見他一個勁沖著荊璨砸雪球,忍無可忍,一把薅住他的衣領(lǐng)把他拽到面前,往他脖子里塞了好大一坨雪。
    “臥槽!”王小偉被涼得至跺腳,“賀平意你大爺?shù)模 ?br/>     雖然退場時很是狼狽,但荊璨打雪仗的愿望圓滿達(dá)成,都下課了還意猶未盡地攥著個雪球,在手里來回搓。直到搓得非常圓了,他從地上撿了個很細(xì)的樹枝,往雪球上戳了眼睛和嘴巴,才朝賀平意面前一遞:“送你。”
    賀平意拿過來端詳了幾秒,評價:“多少有點敷衍。”
    荊璨笑著朝他湊近了一些:“下次給你堆個大雪人,感謝你今天……”
    他話沒說完,賀平意摘下手套,斜著眼睛看他:“感謝我什么?”
    荊璨想了半天,說:“感謝你……背叛班集體。”
    賀平意笑了兩聲,嗓子里擠出的聲音像是能疏松厚厚的積雪。
    “那怎么能叫背叛班集體?我那頂多是算………”賀平意一只手搭在荊璨的耳朵上,將他的腦袋推到自己唇邊,“擺正自己的位置。”
    荊璨縮了縮脖子。
    荊璨脖頸處的衣服都濕了。賀平意勒令他立刻回家鉆到被窩里,荊璨愿望達(dá)成,便也不再堅持,非常乖地去找老師請了假。賀平意把他送到校門口,又用已經(jīng)搓熱了的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摸著倒是不太高。
    “回去給我發(fā)個消息,吃個藥睡一會兒,醒了以后再給我發(fā)個消息。”
    “好的!”荊璨敬禮保證,然后上了出租車,隔著車窗和校門里的人揮了揮手。
    走之前答應(yīng)得好好的,可荊璨到家給賀平意發(fā)了一條消息以后便沒了下文。賀平意心神不寧,連王小偉都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不對勁,課也不聽、練習(xí)題也不做,還總是偷偷看手機、發(fā)微信。
    在賀平意第八次對著手機屏幕又是搖頭又是嘆氣時,王小偉終于忍不住問:“你這是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
    賀平意凝眉瞅了他一眼,很快又將視線落回屏幕上。
    “不回我消息啊,”賀平意度又噼里啪啦打了幾個字,還伴隨著自言自語,“這么長時間了,不會還在睡吧?”
    他都給荊璨發(fā)了十幾條消息,荊璨卻一條都沒回。
    “不行,”賀平意把頭埋在桌子上,扭頭小聲跟王小偉說,“我得出去一趟,等會兒老師問你就說我肚子疼去醫(yī)務(wù)室了。”
    “出去一趟?”聽了這話,王小偉嘴巴都合不上了,“你瘋了吧?你不知道沒有班主任簽字的出門條,在非休息時間是根本出不去的嗎?”
    “知道,那我也得出去,”賀平意把手機揣進(jìn)兜里,說,“翻墻吧。”
    王小偉還是挺佩服賀平意這種膽大的人的。
    要知道,七中的紀(jì)律可是抓得相當(dāng)嚴(yán),特別是他們高三年級管紀(jì)律的主任,盡職盡責(zé),每天早上都會在大門站著抓遲到的人,遲到一分鐘都一定要記下來是哪個班的。有一次有個學(xué)生遲到了一會兒,因為不想被抓到所以進(jìn)大門時沒下自行車,企圖直接竄過去。結(jié)果這位紀(jì)律主任愣是追著這學(xué)生跑了兩棟教學(xué)樓,把他抓到了。
    四十多的人了,挺拼。
    王小偉至今都對那個同學(xué)的檢查印象深刻,所以賀平意說要翻墻的時候,王小偉已經(jīng)提前開始幫賀平意想檢討書要怎么寫了。
    “你還是別了吧,你再堅持一節(jié)半課就放學(xué)了,多要緊的事啊非得逃課,我可不想在聽你在大喇叭里念檢查。”
    賀平意這會兒一整顆心都掛在荊璨身上,根本聽不進(jìn)王小偉的警告。他趁著老師轉(zhuǎn)身寫板書的工夫,貓著腰從后門溜出了教室。因為坐在最后一排,這動作倒是做得格外順暢,除了王小偉一臉不放心地目送他,都沒有別人注意到他。M.
    賀平意一面飛速跨下樓梯的臺階,一面探頭看教學(xué)樓外有沒有老師在巡視。原本一切都進(jìn)行得很順利,但沒想到在他扒著圍墻,正往上爬的時候,忽聽到背后一聲怒喝。
    “你是哪個班的學(xué)生?干嘛呢?”
    這聲音,但凡在七中待過兩天的人就不可能不認(rèn)識。賀平意在心里罵了一聲倒霉,手腳的動作卻一點都沒猶豫。他攀巖的姿勢顯然比荊璨標(biāo)準(zhǔn)許多,這墻對賀平意來說也實在是沒什么挑戰(zhàn),他沒費什么力氣就攀上了墻,然后頭都沒回,跳了下去。
    站在墻的那邊,賀平意還能聽到紀(jì)律主任狂躁的吼聲。不過好歹有堵墻,倒不至于被追上。
    賀平意攥著手機,到路邊攔了輛車,直奔荊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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